之七混沌頭588黑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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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也沒有預料到這一幕,小漢姆被艾克娜推落湖水中,眨眼間就不見了蹤影,雖然還有生存的可能性,但在所有人的心中,這個可能性都只是微乎極微,接近于零吧。閱讀目睹艾克娜加害小漢姆的現象的人并不多,不過,所有被小漢姆的驚叫聲吸引去的目光,最終都落在艾克娜身上。這個一直看似神經質又過度焦慮的成熟婦人只是靜靜地背對著我們站在橋邊,低垂著頭,似乎在專注觀察著小漢姆被卷入湖水中的一幕。她身上所散發出來的安靜,讓人霎時間就直覺感到一股濃郁的詭異味道。這種詭異的濃度簡直讓普通人感到窒息,正如同看一部讓人身臨其境的恐怖片時,會深切體味到那種故意渲染的恐怖氣氛,諾夫斯基盯著艾克娜,呼吸第一個變得沉重起來,即便狂風大作也無法掩飾。
即便沒有直接看到艾克娜把小漢姆推落水中,但所有人都知道,兇手就是艾克娜,在她身上發生某些事情。銼刀發出嘖的一聲,就好似錘子輕輕敲碎了薄如蟬翼的玻璃,她說“簡直就像是恐怖片一樣。”
是的,簡直就像是恐怖片一樣,盡管不明白艾克娜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但是在這個緊要關頭,快要接近終點的時候,卻突然發生一個出乎意料的大轉折,將詭異的氣息如此劇烈地渲染出來,一切都讓我們這些時常處理神秘事件的專家也感到一種雕琢般的刻意。的確,“神秘”是很難控制的。身處“神秘”的世界里,往往會產生出乎預料的轉折。但是,在回想整個事件的過程時,卻從來沒有這么濃郁的操作味道。就好似在爆破工程中,早已經標注記號,埋下炸藥,然后按部就班地引爆,最終達成一個整體的毀滅。
在這個臨時數據對沖空間中所經歷的一切,都能讓我們感覺到這種按部就班的味道。也讓我們更加確信,這只是一次測試,一種篩選,無論艾迪也好,老漢姆也好,小漢姆也好,發生在他們身上的悲劇是注定的。如果有什么浮動,那也許是即便這些悲劇不發生在他們身上,也一定會發生在其他幸存者身上。那么,艾迪、老漢姆和小漢姆又是如何觸發了這些悲劇的開關的呢?視網膜屏幕上的準星鎖定了艾克娜,在已經獲得的情報中,她是和三名悲劇者關系最為密切的人。除了老漢姆之外,她和艾迪有牽連,更是謀殺小漢姆的直接兇手,她此時的異常也在證明這一點。
但是,在我的思維中。有另一個聲音在問,會否連艾克娜本人也不過是個傀儡。而真正的兇手另有其人呢?
“艾克娜!”崔蒂將槍口抬起來,大聲喊道。
背對著我們的艾克娜抬起頭,“轉過來!”崔蒂這么命令道,而艾克娜也毫無反抗地照做了。當她的臉再次落入眾人的視線中時,好幾個抽冷氣的聲音響起來。她的臉再不是過去熟悉的成熟美麗了,正因為過去的印象還在腦海里,所以,即便有所準備,但是和記憶中的印象形成強烈對比的那張臉,不得不讓人心臟緊縮——她的頭發被狂風吹亂了,像個瘋婆子,自從跑出木屋之后,她也和其他人一樣,在應付了種種危險后變得狼狽,但是,直到現在才能用“瘋狂”這個字眼來形容,因為,狼狽和瘋狂,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感受。在隨風抽動的散亂發跡下,一張仿佛融化之后又被不負責任地的手工者捏合而成的五官忽隱忽現,即便是畢加索的抽象畫,人物那種凌亂不全的五官也仍舊有一種凄厲的美感,但是,艾克娜此時的臉,無論如何描述,如何形容,都很難表達出那種令人感到恐懼,又毫無半點美感的沖擊力。
她的身材一如既往,保留著人的味道,但是,在看到那張臉后,這種人味就消失得一干二凈。就算是從來都沒有接觸過神秘的普通人,都不會在心中保留著“她是人”,或者“她曾經是人”的想法。艾克娜的異化,在外表上比老漢姆更加強烈。
諾夫斯基好似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打了一圈,向后踉蹌了半步,崔蒂差一點就扣下扳機了,她最終按耐住射殺面前這個艾克娜的表現,得到了銼刀的欣賞。“法克。”灰狐吞了一口唾沫,對身旁的快槍說:“惡魔和尸體似乎都變得可愛了。”快槍的臉色似乎也完全贊同同伴的說法。
“到底怎么回事?”格雷格婭艱澀地問:“她怎么會變得這樣?之前還好好的。”大家都不清楚她到底在問誰,因為,沒有人可以現場回答這個問題。不過,一想到這種莫名其妙又極為突然的情況,就發生在同為幸存者的一個女性身上,就足以讓剩下的兩個女性,崔蒂和格雷格婭感到頭皮發麻,她們自然是不會想讓自己也變成這幅模樣的。如果我將這幅模樣和生死問題擺在天平上,那么她們一定會脫口說出:“寧愿死掉。”
艾克娜的異變太過震撼人心了,以至于每個人都好似被施加了定身術一般。幸虧艾克娜沒有就這個機會發動攻擊,否則,只要她還保有原本的行動力,將目標放在余下幸存者身上,至少會有一個幸存者無法逃開。
“艾克娜——?”崔蒂拉長了聲調,因為緊張而有些怪異。
艾克娜對這一聲做出了回應,發出咯咯咯的聲音,仿佛不僅是從喉嚨發出來的,整個身體的骨骼和內臟都在發出這種令人寒毛直豎的聲音。仿佛給古老的鏈條鬧鐘上鏈一般,艾克娜的頭部超現實地旋轉起來,不是從前往后,而是自上而下,將近一百八十度扭轉,人類的脖子根本不足以支持這種動作。
“該死的。”崔蒂將這種嚇人的表現當成挑釁,也許是必須當成挑釁才能平復心中的顫抖吧。她終究還是率先開槍了。槍聲再次讓一旁的諾夫斯基又嚇了一條,這個待人平和的。似乎有點小心思的年輕小伙子,此時差點就腿軟坐在了地上。艾克娜被子彈打中肩膀,但僅僅是上半身遭到重擊般大幅度向側后扭轉,和下半身呈現一個既不平衡的角度,卻因為某種詭異的力量,并沒有就此摔倒在地。被槍擊的痛苦,也沒有從她的表現上呈現出來。
崔蒂開了第二槍,這一次仍舊是擊中了艾克娜的肩膀。我想,崔蒂是故意的,她雖然被迫于用這個舉動來緩解心中的壓力,但并沒有立刻殺死對方的打算。然而,艾克娜此時所表現出來的身體素質,遠遠超出一個普通女人所擁有的。艾克娜的雙肩都被擊傷了,流出來的卻只是一股淡淡的黑煙。在燈光的照射下,好似蒸汽一樣消失了,她垂著雙手,好似脫臼了一般,但那種一如既往的詭異安靜,讓人不由得心生疑慮。
兩槍之后。崔蒂的攻擊暫時停止了,她不得不重新裝彈。艾克娜給崔蒂的沖擊顯然很大,讓她極為緊張,以至于動作都有些不利索了。拉栓退殼的時候,彈殼卡住。好不容易弄了出來,結果卻不小心地將子彈掉在地上——這些小毛病根本不是她平時會犯的。即便在激烈的戰斗中,就我知道的時候,她也從不這么狼狽。
而這種緊張導致的低級失誤讓異變后的艾克娜得到了明確的信號,她一下子就撲了上來,仿佛一只兩足行走的人狼,氣勢洶洶。崔蒂抬頭的時候,已經無法閃開了,她剛準備亡羊補牢地架起槍桿,卻被旁邊的諾夫斯基拉倒在地,幸運的避開了艾克娜的直擊。格雷格婭及時沖過來,在艾克娜繼續發動攻擊之前,用老式步槍的槍托狠狠地砸在艾克娜的額角上。艾克娜沒有如她所想般倒下,被槍托擊中的頭顱滴溜溜轉了一圈半,又恢復了正常的體位,猛然向后轉了過去,盯著格雷格婭,讓這個女大學生好似觸電了一般,身體僵硬。
在艾克娜做出更多攻擊性的舉動前,槍聲第三次響起,這一次,艾克娜的胸膛被擊中,緊接著是第四聲槍響,仍舊是胸膛,在艾克娜恢復平衡之前,將她徹底打翻在地上。一槍是諾夫斯基開的,另一槍則是回過神來的崔蒂。格雷格婭帶著破釜沉舟的騎士,垂下槍口打響了第五槍,將子彈打進艾克娜那個恐怖的腦袋中。這一下,艾克娜的身體抽搐起來,卻沒有立刻失去生命特征。我的視網膜屏幕一直呈現著她的生理數據變化,但諾夫斯基、崔蒂和格雷格婭繞了一圈跑開后,艾克娜的人類生命體常規活動數值終于開始直線下降,如果她的生命標準仍舊和正常人類相仿的話,她就死定了。
然而,在艾克娜的抽搐即將平息的時候,一股十分濃郁的黑煙從她的傷口中鉆了出來,漂浮在半空中構成一張猙獰的臉像,朝我們做出大吼的動作。這可不是幻覺,連鎖判定可以鎖定這個家伙,但是腦硬體的分析結果卻是一大堆亂碼,很明顯,這是極為標準的“神秘”產物。視網膜屏幕的準心從這張黑煙之臉滑到艾克娜的身上,關于艾克娜的資訊,仍舊是十分清晰的,這個女人已經徹底失去了生命氣息,然而,身上所有的傷口,包括剛剛造成的槍傷,都已經徹底愈合了,而那張無比難看,讓人感到恐懼的臉,也已經變回了她原本的正常的模樣。
躺在碼頭橋面上的她,就好似睡過去了一般,只是臉色蒼白,不過,她身上的異變并沒有就此停止。就在我打算繼續觀測下去時,漂浮在半空的黑煙之臉率先朝我們發動攻擊,但是,還沒有沖到我面前,就被我身旁的咲夜射出數十根灰色的“弦”貫穿了。即便是煙狀體,也無法承受這些“弦”所附帶的神秘力量,黑煙之臉露出極為痛苦的表情,緊接著,就被四下劃開的“弦”分尸了。
這張黑煙之臉被切割得七零八落,不少面積較小的部分,立刻如融雪般消失在昏暗的燈光中,其它部分也搖搖欲墜。卻因為沒有遭到其他人進一步的攻擊,“嗖”地一下分成多股投入湖水之中。在視網膜屏幕中。湖水的流動頓時發生了劇烈的變化,其他人也一定可以感覺到吧,因為湖水激蕩的聲音,霎時間響起,就像是打破了隔音的玻璃,一股腦涌入我們的耳中。
并不僅僅是湖水流動發出的聲響,這種聲響擁有某種韻律,聯想起之前黑煙之臉的舉動。不得不讓人覺得,是那張黑煙之臉借助湖水的力量,發出自己怨恨又憤怒的聲音,仿佛它已經徹底和這片湖泊融為一體。
幸存者們自然表現得十分緊張,紛紛退離碼頭的邊緣,生怕湖水會突然卷上來,將自己捉到水中淹死。不過。我、咲夜和銼刀都沒有將這種現象當一回事。黑煙之臉所制造的各種現象,的確看似威勢十足,但咲夜已經用行動證明了,它遠不足聲勢表現的那么強有力。
“那個女人?”快槍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他說的自然是艾克娜,他似乎也察覺艾克娜的尸體正在變得熟悉——明明沒有水。卻呈現溺死的表征,簡直就像是艾迪尸體的翻版。
我點點頭,說:“她和艾迪都來過這里。”
“所以,從湖水中跑出的怪物,潛伏在兩人之中的某一個體內?”快槍用自言自語的語氣說著。掃了一眼還在降低水位的湖泊。黑煙之臉最終選擇了逃入湖泊中,而且。看起來并沒有排斥感,它借助湖水的力量發出的吼聲,證明了它和這個湖泊的契合性。
“這個家伙就是最后的守關怪物?”銼刀走上來,同樣自言自語般說著。不過,我也是這么想的。
“它似乎也無力阻止水位下降,你覺得它會隨著湖水一起落到什么地方去嗎?”銼刀又問道,她的目光掠過艾克娜的尸體,但很快就漠然地轉開了,她看上去對那個女人身上到底隱藏著什么秘密毫無興趣。
在黑煙之臉落入湖中后,黑暗再也無法阻隔湖水的聲音,更進一步說,讓人覺得,黑煙之臉進入湖泊,讓這個湖泊變得完整了。似乎,黑煙之臉和湖泊本該就是一體的存在,只是為了制造災難,才暫時兩相分離。我不知道,如果崔蒂三人使用的不是被人刻意準備在地下室中的槍械,如果不是有煤油燈的照明,她們是否還能直接殺死艾克娜的,迫使黑煙之臉暴露出來,如果我們耳語者和銼刀小隊沒有進入這個臨時數據對沖空間,她們是否在逼迫黑暗之臉現身后,能夠對抗這種煙霧狀的怪物。
咲夜在變身為所謂的“灰燼使者”之后,實力已經成為一個謎團,至少也是銼刀這個等級的存在,這樣的力量在當前的事件中無疑遠超規則,黑煙之臉被她打得連一點還手之力都沒有,兩者呈現出無法彌補的等級差距,但以它的煙霧狀形態,以及它在艾迪和艾克娜事件中所扮演的角色來說,對崔蒂等幸存者們,應該算是極為強大的對手。在我們耳語者和銼刀小隊出現后,明明表現出要將我們也列入考察測試范圍的意思,卻僅僅派出了“對崔蒂等人來說十分強大的怪物”,我覺得這些幕后黑手真是不知所謂,如果席森神父真的站在他們那邊,那么有一點幾乎刻意確定了,其實那些人對席森神父也并不是十分信任。
“僅僅是因為某些不得不聯合起來去面對的困難,才臨時結成的聯盟嗎?”銼刀這么說著,顯然,她也做出了和我一樣的判斷。
“他們應該需要大量的聯盟者。”我說:“黑煙之臉就是他們對實力要求的分界。”
“那么,老漢姆呢?”銼刀提出另一個問題,“老漢姆的變化,和艾克娜的變化是不一致的。黑暗中的怪物都是幻覺,但是,老漢姆的異變和艾克娜的異變,都是由更加切實的‘神秘’引起的,但是,看起來是不同的‘神秘’。”
“恒定光亮、黑暗幻覺、黑煙之臉、感官侵蝕。”我枚舉著在這個臨時數據對沖空間里遇到的神秘,“它們單獨拿出來,的確沒有多少聯系性,不過,在這里,它們不是有著很明顯的關系嗎?都是用來裝神弄鬼的因素。”
銼刀發出嗤笑聲:“的確如此,說不定那些家伙是以現有恐怖片為基準而研發出這些東西的呢,這么死板又模式化的行為,真的很符合美利堅純粹政府性質研究機構的作風。”
盡管我已經確認艾克娜的死亡,但是,最終幸存下來的諾夫斯基、崔蒂和格雷格婭三人,無論如何也無法再輕松下來了。諾夫斯基看向崔蒂和格雷格婭的表情也有些奇怪,有些刻意地拉遠了兩個女人之間的距離,似乎艾克娜事件給他造成了強烈的心理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