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7捕鳥籠
“怎么可能……怎么跳躍進來的?”許多輕微的雜訊隱藏在惶恐的喧囂聲中,如果沒有連鎖判定進行聲紋過濾,單憑耳朵的話,根本就無法分辨出來。投影屏幕上正在來回播放我于這個基地中的行動,大量的解析數據伴隨影像的進度呈現出來,他們監視我已經很久了,同步進行著對我的戰斗力的評估,對此我一點都不感到意外。陰影跳躍的“現象”是十分明顯的,有許多制約能力發動的前置條件,只要是能夠思考,觀察細致的人,都能用腦子琢磨出來。我覺得,這些人對我的進入大感意外,正是因為他們已經大致摸清楚了陰影跳躍這種具備空間性質的“神秘”。
在這些文職工作人員的眼中,恐怕現在的我就如同正在游弋覓食的大白鯊一樣,一旦自己掉入水中,就很難說不會被干掉。我十分理解,他們依靠對我之前行動的分析,能夠評估出我的部分心理特征,行動模式,能力水準和緊急應對措施,而他們的觀察行為,也必然是實驗的一部分——我也覺得,自己的出現有些離奇,而剛蘇醒的時候,便是在一個巨大的實驗室中,而我本身,或者說,在我于這個正常世界成形之前的某種東西,本就是他們的重要研究對象。
我之前在這個基地中的順利推進,不能說,完全沒有這些內部人員刻意的自我約束。他們想要對我進行觀測,試圖獲取有價值的情報,這樣的思考模式,實在是太過正常而理所當然了。
從投影屏幕上的內容來看,他們甚至已經做好了損失評估。各種可能性報告,有著明確的風險上限。我想,真正讓他們吃驚的,不是我身為三級魔紋使者的戰斗力,也不是高效的超能。而僅僅在于——我可以進入這個地方。
無論要面對的生物有多大的威脅,但只要不與其接觸,就不會產生太過嚴重的損失。他們解析我所擁有的神秘,并對此進行了針對性的布置。在這個房間中,我看不到任何大門,連鎖判定的觀測也顯示。至少在五十米的范圍內,這里就是一個徹底封死的牢籠。只有意識行走者殘留下來的感覺資訊,讓我意識到,那處最為顯眼的中心高臺基座上,所凝聚的氤氳白色光柱,很可能就是唯一的非物理性出入口——利用臨時數據對沖空間的性質設置的一種空間轉換裝置。
這道相當顯眼的光柱。讓整個房間毫無死角地充斥著和煦的光芒,根本看不到任何影子——我覺得,它本應該是沒有影子的,這些藏在幕后的工作人員,在對陰影跳躍進行解析后,一定會多加防范——然而,不知道出了什么問題。天花板上出現了一道淡淡的陰影,看起來就像是白玉上唯一的瑕疵。而這道陰影是如此淡,成形的時間,也必然很短,以至于這里的人沒能及時注意到。
現在,他們注意到了,目光在那兒停留了一會,下一刻,又回到了我的身上。喧鬧聲漸漸平息下來,他們顯得十分緊張。卻也不敢首先發動襲擊。這個房間中的武裝警衛,遠比我之前去過的房間更少一些,也更加謹慎。我所看到的情況,似乎都在告訴我,這里就是這個網絡球基地的核心部位之一。承擔著“大腦”或是“一部分大腦”的職責。
不少人緩慢地移動自己的身體,試圖將自己的身影藏在他人的身后,也有部分人勇敢地站出來,擋在最前方——他們之中,有武裝警衛,也有看似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先生。連鎖判定讓我鎖定了這群人中,站位不靠前也不靠后,除了一身裝束外,顯得毫不起眼的胖子——他的體型、氣質和動作,沒有半點鶴立雞群或與眾不同的地方,但是,他的穿著,卻帶有其他人所不具備的特色,一種位高權重的特色。
他即便不是頭兒,也是這個房間中可以決定某些方針的重要人物。
網絡球對內勤人員和外勤人員的要求是不同的,身為長官就必須有長官的樣子,也必須承載長官所必須面對的風險。所以,除非是極為特殊的情況,否則,不會有居高位者,將自己打扮得如同下層人員一般,以此來避免某些針對性的情況。
也許會有人試圖將自己的位置淡化,但是,只有這身著裝,是很難脫下來的。
胖子正掏出手機,一臉戰戰兢兢的表情,不時偷偷投來視線,仿佛在確認我是否在盯著他看。
“請保持冷靜,打開這個臨時數據對沖空間的出口。”我對他說話的時候,他一副差一點就要跳起來的樣子。我看不出他到底是偽裝的,還是真的如此膽小脆弱。在這里的其他人,可沒多少個像他這個樣子的。如果真的是沒有膽色,卻仍舊可以爬上領導者的高位,那必然有著其它某些獨特的能力和人脈關系。
“好,好的。我,我需要打個電話,從那邊才能控制這里的傳送裝置。”胖子的五官扭曲,明明是哭喪著臉,卻硬要作出一副諂媚的笑容。他的眼睛不敢和我對視,不斷朝四周躲開。他的作態十分完美,我無法通過這種初步印象,推斷出他真正的情況。
對于他的要求,我沒有拒絕。當然,他也許是在騙我,但那又有什么所謂呢?他打電話的對象,必然是他的上司,他所在這個部門如果真的是核心部門之一,那接電話的那名上司,就有可能是網絡球的核心高層人員,地位絕非普通的高職人員可比。我也有興趣知道,這個可能出現的核心高層人員,會不會是自己的熟人。
整個房間中的氣氛,伴隨著胖子的動作,漸漸凝固起來了。胖子臉上的苦意越來越濃,我想,這是因為四周安靜得幾乎可以聽到心跳聲。如果他想說點什么事情,根本無法在這樣的環境下開口。突然間,藏在人群中的某個看似文職人員裝扮,一直將槍口對準我的人,扣下了手中的扳機。
在連鎖判定中。這里每一個人的行為,都無法瞞過我的感知。
速掠展開,無形的高速通道穿插入人群中,我一躍而出。在緩慢的世界中,出膛的子彈陡然解體,化為三粒更小的彈丸。更有湛藍的光束連系彼此之間,隨著彈丸的散開,構成一張巨網。這些彈丸的速度比起正常子彈的速度要慢上許多,但彈道軌跡卻主動繞開所有擋在直線上的人體,沿著靈動的軌道朝我激射而來。藍色的光網穿透人體,但在我的觀察中。并沒有出現破壞人體的跡象,而這并不意味著,這些光網只是圖有虛表而已。S機關的作用,就在于它能夠激發一個瞬時而微小的臨時數據對沖空間,從而對“神秘”產生一定的作用——理論上,只要事先“嚴格設定”這個臨時數據對沖空間的性質,就有可能避免對正常人的傷害。而只針對神秘造成影響——我過去從來都沒有遇到過這種嚴格設定的S機關武器,但是,從眼前的情況來看,卻無法避免是這種情況的可能性。
藍色光束構成的“網”正在張開,依靠擴大攻擊范圍來對抗高速型戰士,這樣的思維是相對正確的,只是,這張“網”擴張的速度,仍舊無法企及我的速掠。高速通道迅速變形,擦著這張“網”的邊緣直抵那名文職人員的身邊。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還在注視前方的時候。我已經侵入他們之中,剛離開速掠狀態,就已經扔下釘錘,抓住了這人的脖子,將他手中的古怪槍械解了下來。
其他人終于反應過來。混亂不免產生,近在咫尺的人員紛紛向外擠,而警衛們則努力分開人潮,將我包圍在中間。在他們合圍之前,我已經將手中的這名文職人員朝他們砸去,那邊立刻一陣人仰馬翻,這些警衛們可沒有先前在實驗室遇到的那般全副武裝,僅僅是身穿安保制服和便攜防彈衣輕裝上陣,而這樣的狀態,也是讓我生出異樣感的原因。實驗武器區的情況也好,這里的情況也好,有太多的破綻和疏漏,雖然全都不起眼,看起來就像是偶然的工作失誤,但是,在這種地方不應該出現如此多的偶然。
那種召喚的感覺又從心底滋生起來。
我覺得有一雙眼睛,以俯瞰的姿態注視著我。而這些監控數據傳輸的終點,絕對不是這個房間。這個房間雖然在布置,不,也許在功能上,也是相對于這個基地的一個核心,但是,在此等級之上,還有更高的等級,更高端的神秘類監控方式。相比之下,這個房間似乎同樣被布置成了一個誘人深入的陷阱,我不確信,這里的工作人員是否知情,但這里的傳輸裝置,已經沒有原先所認為的那么安全。如果真的有更高層的機構,以更高的權限運轉著這個臨時數據對沖空間,那么,更改傳送坐標就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這個房間中,大多數工作人員的表情和姿態,都沒有半分作假,但是,正是這種真實,才容易讓人掉以輕心。
到底是什么人在注視這里的情況?對方早已經預估到這里的情況,從容作出布置,亦或著,僅僅是擁有超絕的臨場反應,而獨自定下計劃?無論如何,這樣的人,至少是這個基地的最高層主管人員。
我的左眼又開始不安定了,我沒有理會那些猶豫不定的警衛人員,一想起這個深藏在幕后的監控者,我的腦海中就不由得浮現那個和“江”十分相似的女人的樣子。如果是她的話,現在的狀況反而是理所當然的。這個世界上,涉及“江”的情況,絕對沒有偶然。
如果情況允許,我當然想要一探究竟,下意識的沖動,也如此驅使著我,但是,理性思考一下,反而覺得必須避免在這個時候碰面。涉及“江”的人和事,絕對沒有好相與的,這可是經驗之談。從我觀測到那個女人,到目前為止發生的情況,都透露出一絲絲的古怪。
我有八成的信心肯定,這是一個陷阱。而且,很有可能是針對“江”的陷阱。我不知道。這個陷阱到底是什么人規劃的,也不清楚對方是否知道自己要設計的,到底是怎樣一個怪物。但是,單單從理性和經驗來說,一旦如了對方的想法。可能會誘發“江”的某種狀況——我不覺得,這種狀況會是“死亡”,但是,隨之而來的連鎖反應,很有可能會讓整個事態滑向一個極為嚴重的深淵。
即便是最輕微的狀況——“江”因此暫時脫離我的觀測——就很可能誘發“病毒”,從而將這個世界拖入徹底的混亂和崩潰中。盡管。我不覺得這個世界可以堅持多久,末日的降臨,幾乎是必然的,但是,缺少“江”的話,我的計劃就無法執行下去。我也不確信。一旦“最終兵器”出現,自己可以抵擋多久。我此時的狀態,延續著上一次死亡之前的狀態,既然,那一次,最終兵器可以殺死我,那么。這一次也必然可以。
如果這一次被殺死,還會有第二次復生的機會嗎?還會再次于“現實”中蘇醒嗎?這一切都無法肯定。我并不害怕死亡本身,但是,和以前一樣,在完成自己的責任前,我不打算就這么毫無意義地死去。
既然末日幻境的命運是必然的末日,在這個世界中,無法改變這個世界的命運,那么,我就必須回到“現實”中。去尋找可能存在的“真相”。我還記得自己于“現實”中所做的一切,以及死亡的感受,那是一種,整個身體都要燃燒起來,血液盡皆沸騰的炙熱。但是。這種炙熱,卻絕非僅僅是生理上的異常。高川的意志,一如在火爐中燒得發亮的鋼鐵。
我會回去的!一定!
我也一定會直面所有的陷阱,但那不是現在。
我聽到一陣氣喘惶恐的聲音,低聲緊張地報告:“ScP999號出問題了。”
是那名胖子長官。視線找不到他此時的位置,但是,連鎖判定一直都鎖定著他。他此時正利用人群的遮蔽和視野的死角,藏身在一臺儀器的下方。就在我目光轉去的時候,他正急匆匆地跟電話那邊的接聽者打著報告:“就,就是,最近剛送來的,那些綠色的膠質物……”
從接聽者的聲音來判斷,應該是一名女性。
不是我認識的人。
與此同時,一直浮現猶豫神色的警衛們,臉色突然一變。在他們扣下扳機的一刻,我提起KY1999,巨大行李箱的外殼就如同一道堅實的防盾,密集的槍火打在上邊,發出比爆竹更激烈的響聲和沖擊。我隨手將手中的古怪槍械塞入口袋,提起釘錘狠狠砸在地上,整個地面頓時如同掀起的地毯般抖動著,人們發出尖叫聲,歪斜的子彈,如同無頭蒼蠅般打在周邊的儀器上,霎時間無數的火光飛濺,伴隨著顯示屏砰然破碎的聲響,投影在空氣中的影像,如熄燈般片片消失。
雖然束手束腳的很是麻煩,KY1999的威力,足以在幾個呼吸中,將這個房間變成一塊死地,但我仍舊不想在這個網絡球的基地里大開殺戒。釘錘的沖擊,讓金屬地面開始凹陷彎曲,被震蕩擊中的人們,好似軟了骨頭般,一時片刻爬不起來。
胖子長官也差一點就被倒塌的儀器壓住,他好不容易頂著傾斜的儀器,緩緩從縫隙間爬了出。他是經受震蕩沖擊后,最先恢復行動力的人。
我從東倒西歪的人群之間走過,整個房間頓時變得鴉雀無聲,即便不使用連鎖判定,我也能清晰感覺到從四面八方扎在自己身上的視線。但是,沒有人說話,這里的氣氛,就像是在等待著最后的裁決。我的主動收斂,似乎已經被他們確認了,從他們的沉默來判斷,應該不會再做出格的事情。
我喜歡這樣的變化,主動退一步的人,總不會將自己逼入死角中。如果末日真理教的人也那么理智就好了,可惜,他們是那種從來不會退一步,而試圖將自己和整個世界都逼入死角的類型。
我從胖子長官凝神的表情中拾起電話,說實話,他現在的表情,才真正像是一個網絡球主管部門的高層長官。
“不管你是誰,都不需要責備這些人。他們反應很快,只是,我的行動,比他們的反應更快。”我從胖子長官身上收回視線,對電話那邊說到。那邊的人,一直在等待這邊的回信。
“不管我是誰?”那邊的女聲重復了一句,又反問到:“你覺得我們是誰?你又是誰?”
“我想,你們是網絡球吧?老朋友了。”我輕松地,如同和久別重逢的老朋友寒暄,“不過,從另一個角度來說,我們也是第一次對話,那么——初次見面,請多多指教,我是高川。你們可以慢一點再動身,因為,你們重新布置的時間,足夠我離開這里了。”
“你是高川?”電話中的聲音,很快變成了一個熟悉的男聲,他的口吻十分激動,說:“不過就是一個復蘇的幽魂罷了,你在高川先生的腦子里呆的太久,得了老年癡呆嗎?連自己是誰都不清楚了嗎?”
不過,依照我在上一個末日幻境對這個男人的了解,這種激動的情緒,鐵定是偽裝的。網絡球的高級作戰指揮官“走火”——真是令人緬懷的代號。
“走火?”我說到。
“是的,我是走火,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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