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鎖判定將周遭五十米方圓的動靜全部鎖定,ky3000的攻擊形態重組讓工廠中的工作人員都回過神來,在連鎖判定的觀測中,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格外清晰。他們腳下的影子中已經開始浮現電子惡魔的輪廓,雖然這個過程很快,但仍舊需要花費時間,ky3000的重組,在他們召喚出電子惡魔之前就完成了。巨大的轉輪式長炮從二層的回廊延伸出去,這根長達十米的炮管由許多更加細小的槍管構成,當我扣下扳機的時候,并不僅僅是射出一發巨大的炮彈,而是一波波彈雨。散射的金屬彈頭并非針對某個人,而是在工廠的四壁上跳動,所有的軌跡,都在連鎖判定中留下清晰的痕跡。這里是意識態的世界,哪怕以實體彈藥的方式進行攻擊,也呈現出比現實更加神秘的現象。
這些子彈不遵守守恒定律,只要沒有擊中目標,它們就會不斷往返彈跳。當子彈碰到目標之外的任何障礙,都會產生反彈,彼此碰撞時也會反彈,這種反彈并不消耗它們的動能,反而會強化它們的破壞力。剛出膛時,每一顆子彈的破壞力都是固定的,然而,只要它們沒有停止下來,破壞力就會不斷上升,我不知道哪種程度才是極限,但是,當我開槍的時候,就自然而然明白,我的子彈,就是如此特殊。
在末日幻境中,我多次使用槍械。在很早之前,就已經察覺到,哪怕是用普通的手槍。射出的子彈都有一種讓人感覺不科學的持續活動特性,早期的時候,還可以用一些科學理論去強行解釋,但隨著遭遇越來越離奇,神秘層出不窮,我對這些在末日幻境中所感受到的“不科學”已經不那么在意了。或許,正是因為這種不在意。不去探究其原因,這些子彈所產生的效果。也往往有細微的不同,有些特性被深化,被固定,而又一些則沒有再出現。無論如何。我只是有一種感覺,這種變化,其實是契合自身特性的變化,簡單來說,是它正在逐漸變成我所期望、習慣和認同的樣子。
如今,在這個意識態世界中,這種變化更加顯著。仿佛無限的彈藥,以及通過非科學的彈跳,進行自我修正的彈道。在連鎖判定中,就如同已經實現設定好的蜘蛛網——只要在連鎖判定觀測的范圍內,所有對“擊中目標”這個運動有影響的其它運動。包括敵人的反應和環境中的運動因素,都會以一種仿佛超越人腦思維極限的方式,于“感覺”中,即時性進行判定。
是的,我幾乎沒有思考的時間,一切在展開連鎖判定。產生“攻擊”這個念頭時,就自然而然完成了。說是一目了然。但實際上,對我來說,那并非是用數字和公式清晰記錄的東西,而僅僅是一種感覺而已。在過去的末日幻境中,我有數次類似的經歷,但對當時的我來說,這種力量就如同將自己的身體“超頻”一般,進入一個瀕臨崩潰的極限,尤其是大腦。然而,在成為三級魔紋使者之后,那種超越極限的感覺,也逐漸得到舒緩,直到現在,于這個噩夢之中,這種程度的“超頻”,已經讓我感受不到太多的負荷。實際原因,并沒有得到證實,我只是強行認知為“自己的身體又強壯了”,以及“在意識態世界中,意識方面的特性得到強化”等等原因。
不過,無論原因到底如何,我如今在正常作戰狀態下,也能拿出過去的末日幻境中,以超頻方式使用“連鎖判定”的水準。而在這個意識態世界中,ky3000的攻擊形態,也產生了相應的變化,例如,之前對付黑煙之臉所使用的炮擊陣列,以及此時所使用的長炮模式,都是并不存在清晰記憶中的形態。但是,當我使用出來的時候,卻沒有意外的感覺,因為,我有“曾經使用過”的印象。我下意識就知道了,這是因為,在我復蘇之前,其他的高川也曾經在某些時候,這么運用過類似的戰斗能力。
沒有留下記憶,但是,當時的感覺,卻清晰烙印在這個身體和意識的深處。我有一種感覺,那并非是此時在倫敦的另一個我曾經做到了這個程度,但毫無疑問,那絕對是極為強大的一個高川,可是,既然我復蘇了,而在我復蘇之前的高川,那個身體被改造為義體的高川并非是這種戰斗能力的開創者,而我們這些人的境遇,也沒有實質性的改善,那就證明,即便是那個結合“連鎖判定”,開發出“炮擊陣列”的那個極為強大的高川,終究也死掉了。
我從來都沒想過,自己是所有高川中最強大的那一個,只是堅持著自己身為某一個高川的特殊性,自信擁有著極強的信念,以及一部分非人的思維方式。然而,當我在本能使用這種“似曾相識”的攻擊模式時,不由得想到,有某個可能比我更強的高川,也在這個充斥著幻覺,分不清真實的旅途中倒下了,就不免生出一種強烈的悲傷,也許,不能說是兔死狐悲,說是絕望也不正確,但是,這種情緒,就像是一邊在對自己說,自己絕對不可能成功,又像是在激勵著自己,哪怕失敗,也要繼續前進,因為,過去積累的那些死亡、悲傷和絕望,讓自己已經沒有了停下來的理由。
那是極為矛盾的,卻又非常炙熱的情緒,就好似隨著血液,流轉在身體的每一處,讓我在戰斗的時候,不再去思考,自己可能做到什么,而不可能做到什么。有一個聲音,一種感覺,讓我的身體就這么動彈起來,讓神秘呈現于每一個細節中。
高速飛馳的子彈。在一個呼吸中,就將視野中所有的目標網羅。那些怪形怪狀的,乃至于模模糊糊。仿佛只是一個幽靈的電子惡魔,沒有一個可以在這之前就進行反擊。一層力場,將這些工作人員保護起來,而這個力場,無時不刻不再遭受彈雨的侵襲。力場產生之前射出的子彈,的確被偏轉,失去了預定的軌跡。但是,力場產生之后才射出的子彈。卻又在碰撞中,將失去目標的子彈進行彈道修正,重新將力場所造成的運動列入“判定”之中。
哪怕是力場,也無法在持續性增長的彈雨中保護每一個目標。我覺得。這種力場,或許就是這些工作人員其中一個的電子惡魔所擁有的能力。其他的工作人員,或許也有保護自己的能力,但是,卻并非每一個人都有。電子惡魔的能力,理論上可以有多種,但是,大多數,都無法在短時間內。開發出攻防合一的技巧。剛剛才接觸神秘的電子惡魔使者,要完全弄明白,自己的能力有什么用。可以怎么使用,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因為,這些能力,并不遵循他們所認知的科學道理。
我所見過的電子惡魔使者,除非本來就是神秘專家,否則。大多數只能將能力用于攻擊、防御和輔助的單一用途上。這些能力,相比起外界的神秘。在理論所可能達到的廣度和深度上,沒什么差距。然而,這個承平已久的世界,在這之前,從來都沒出現過“神秘”,而神秘擴散的速度,又實在太快了,接踵而至的種種陰謀,推動著這個世界的末日化,在這些電子惡魔使者得到充分洗禮,成長為神秘專家之前,就遭到入侵者們的歪曲引導。
我數次和原住民的電子惡魔使者交手,對他們的戰斗能力和生存能力有極為深刻的認知。他們的能力,往往偏向性很強,雖然專精某個方面,可以在短時間內,讓某方面的能力得到快速強化,但是,不夠全面的認知、經驗和能力使用,在神秘專家眼中,簡直就像是將弱點暴露在瞄準鏡內。再加上,大多數電子惡魔使者的合作時日尚短,哪怕有相互彌補彼此不足的想法,也無法立刻做到。合作的人數越多,配合起來就越是麻煩,匆匆湊在一起的電子惡魔使者,總會不時做出錯誤的選擇。
正如現在,力場的產生,雖然在第一時間保護了所有人,卻似乎開始干擾了某些電子惡魔的能力。連鎖判定的強度再次上升,我的視野,正迅速退去顏色和平面。僅有線段構成的輪廓,似乎在勾勒著每一個變化,這些變化并非每一個都是持續的,所構成的整體運動,復雜到根本無法看懂,但卻又有一種清晰且注定的感覺。就像是,這些運動的后期,那未來的命運,就這么呈現在我的面前。
復雜的運動,像是沒有規律,無法用數理進行統計和分析,然而,在同樣無法理解的“神秘”面前,它直接呈現出結果。
而我的攻擊,就像是在這個“假設我不造成影響”的狀態下,所會呈現的運動軌跡中,加入了我的運動成份,利用我的運動,去糾正這個系統化的復雜運動,以偏向我所期望的方向。
對“射擊”這個運動來說,其結果就是——
“我的子彈沒有死角。”我如是在心中說著。
沒有死角的子彈,必然命中目標。
在力場中糾正軌跡的子彈,在目標身前被點燃,新的防御能力,被電子惡魔構建出來。然而,本該緊密合作的能力現象,卻在黑白色的線構世界中,呈現不協調的波動。除了點燃子彈的能力,試圖偏轉彈道的力場,還有至少三個防御能力在起作用,可是,它們的效果像是被抵消了一樣,完全沒有對子彈造成影響。不斷在彈跳和碰撞中修正的射擊力量和軌跡,就如同收緊的巨網,在第三個呼吸,穿透了其中一個敵人的心臟。
在血花迸濺出來的同時,又一個目標被擊中,他依靠自己的能力,強行在最后一刻,違反力學,偏轉了自己的身體,但穿透腹部的子彈,再一次被碰撞,于腦后貫穿了他的額頭。
然后是第三個,第四個。當死亡降臨的時候,它的傳染速度,比目標們預計的還要快。讓他們甚至來不及慘叫,也沒有撤退的機會。雖然電子惡魔的能力,充滿了可能性,可是,他們來不及抓住機會。
又一轉眼,視野中的目標,就只剩下三個。分別用力場、高溫和異常的身體。抵御住充滿神秘的彈幕。但我不覺得,他們可以一直這么被動防御下去。使用電子惡魔的能力并非是毫無消耗,哪怕是在這個噩夢拉斯維加斯里。
不過,守衛這個據點的人,并不僅眼前這些工作人員。而且。左川和格雷格婭對其他據點發動的襲擊,其時間足以讓“劇組”的高層判斷她們的身份,做出相應的布置。這也意味著,我所選取的時間點,足以讓這個據點的人,在預估自己可能受到類似襲擊的前提下,做好充分的準備。的確,我進入這個據點不花吹灰之力,更打了工廠的工作人員一個措手不及。可是,這并不代表,這個據點的維持者們。全都無法反應過來。
這里不會只有眼前這幾名工作人員,在我發動的同時,其他人就已經準備好反擊,不是很理所當然的嗎?所以,哪怕有攻擊陡然出現,也從來沒有出乎意料。
神秘的存在。讓我無法判斷,對方會用怎樣的方式進行反擊。不過。我等待的,并非是新生的電子惡魔使者,而是五十一區的神秘專家,那才是需要集中注意力去面對的強敵。此時幸存的那名工作人員中,就有一個這樣的強者,哪怕一時被彈幕壓制,也有一種和另外兩人截然不同的沉穩和平靜。歷經神秘的洗禮,總能讓神秘專家產生一種特殊的氣質,那是早已經習慣被打得措手不及,被針對性壓制,也仍舊從容面對的沉穩,哪怕陷入幾乎不可挽回的絕境,仍舊想方設法反擊的意志。在平時的時候,他們或許會偽裝得和普通人沒什么區別,但是,在遭到突然而又強力的襲擊時,就會體現出他們的不同。
反擊,已經毫無征兆出現了。
遍布彈幕的空間,好似被侵蝕了一般,出現馬賽克現象。而那個神秘專家的能力,所造成的身體異狀,也是這么馬賽克現象。此時的風景,就好似馬賽克的人形,在被彈幕來回貫穿多次后,陡然崩碎,四濺的碎片造成更大范圍的馬賽克現象。
子彈正在被擴張的空間馬賽克現象吞噬,確認這一點后,我停止射擊,將長炮形態分解重組,變回原初的行李箱狀態。之前就已經猜測過,據點本身,有可能是某個特異性電子惡魔使者的固有結界,不過,我所看到的據點,分成好幾個倉庫,而我所抵達的,生產黑煙之臉的工廠,沒有一開始就體現出異常。例如,我在瑪索的鐘表店中,無法召喚電子惡魔,但是在這里,無音是可以存在的,我覺得,并不是因為它事先被我召喚出來的緣故,而是這個工廠要不就不是固有結界,要不就是另有規則。
工廠中央的水池,已經被子彈風暴瓦解,水池中的溶解液,以及尚未完全溶解的東西,從破口處流淌出來,像是某種控制中樞,運送成形黑煙之臉的平臺,被徹底粉碎,那些漂浮在水面上的黑煙,也被一層層撕碎。我的彈幕,從一開始,就不僅僅是針對人。但是,這樣的破壞,讓我更加確定了,那些設備不過只是一層可以復建的外殼,真正有核心意義的光狀回路,并沒有隨著外殼一起瓦解。這些回路,在我停火的時候,伴隨著空間馬賽克化,也在相應變形,而復雜的回路,攀附在一團團的馬賽克現象上,就好似要延伸到馬賽克內部,抵達另外某個空間。
在彈幕無以為繼的時候,使用力場和高溫進行防御的工作人員差一點就軟倒在地上,他們就像是普通人跑了馬拉松一樣,劇烈地喘息著,周圍的馬賽克化現象,完全提不起他們的精力。而這個被當作工廠使用的倉庫,也在馬賽克擴散的同時,變得更加寬敞。給我的感覺是,并非內部空間擴張,而是正在和外部空間進行拼接。
這種大規模變化的速度不是很快,用速掠完全可以在第一時間離開。不過,我不覺得,敵人會以摧毀這個疑似固有結界的倉庫空間,當作是與敵皆亡的陷阱,所以并不急著離開。我嘗試讓無音下沉到影子中,但的確已經無法做到了。整個空間,正在被一種極為牢固的力量掌控。
陡然間,直覺預警,我向左撤了一步,原來所在的地方,立刻產生了馬賽克化現象。如果被碰到了,會發生什么事情?我看向樓下,那些工作人員的尸體正被馬賽克化現象吞噬,但是,并沒有如同子彈那樣被吞沒,反而保持著人形輪廓,被徹底馬賽克化。
馬賽克人形重新站起來,再一次從馬賽克的影子中,出現了馬賽克的電子惡魔。還活著的兩名電子惡魔使者有些緊張起來,手腳并用,遠離了這些馬賽克化的亡者,然而,倉庫的門窗都已經在馬賽克化現象中消失了,整個內部空間,從外型上呈現出一種密閉的狀態,原本是四壁的地方,充斥著馬賽克,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在一大片無形狀可言的馬賽克中,開辟出這個有形狀的空間來。
很奇特的固有結界。我如此想到,但并不緊張。無音雖然無法進入影子中,但是,使魔夸克卻仍舊可以,之前已經用它所變換的斗篷測試過了。這個固有結界,同樣呈現出排斥其他電子惡魔的特質,但對于不是同一個體系的神秘,卻沒有這么強力的效用。我覺得,就“抑制力”的效果,比起瑪索的鐘表店要弱上不少。
真正的敵人沒有顯性,但是攻擊已經開始了,空氣開始異常振動,視野的扭曲,就好似隔著漣漪看著水中倒影。這是極為熟悉的攻擊前奏,但是,比起那把刀狀臨界兵器,這里的振動和扭曲,給人弱了好幾倍的感覺。不過,隨之而來的沖擊,仍舊十分強勁。
就好似火藥在一個密封的空間里爆炸,劇烈的沖擊無法得到有效宣泄,讓破壞力直線上升。幸存的兩個工作人員,只有使用力場的家伙,可以躲在角落勉力支撐,使用高溫的家伙,在第一時間就被撕扯得支離破碎。他的死亡,就像是一張草紙被撕開,充滿了廉價又脆弱的感覺。
遍布內部空間的馬賽克現象,就如同礁石一樣,讓沖擊波發生變形,在我連鎖判定中,這種變形讓空氣的震蕩和擠壓更加劇烈。而且,它雖然看起來,是平鋪釋放,沒有空隙的,卻因為來自馬賽克現象的干擾,在某些地方,呈現出連續性的真空帶。對普通的物體來說,這些密度和壓力劇變的環境,讓真空帶就像是看不見的陷阱,將會切割每一個因為無知而越過此處的物體。但是,對于足夠堅實的物體來說,這種依靠真空產生的殺傷力,反而沒有沖擊波那么大。
自從成為了魔紋使者,我的身體就一直有所增強,更何況,我用于復蘇的身體,可不是構成正常人體的碳水化合物。更何況,對于一個有意識行走經驗的神秘專家來說,在意識態世界中存在的身體,從一開始就和“正常”扯不上關系。
噩夢拉斯維加斯和個人性質的噩夢有很多不同之處,但是,既然都是意識態世界,那么,有過意識行走經驗的人,總能發揮出沒有這方面經驗的人,所不具備的特殊能力。
面對這近乎覆蓋整個空間的劇烈沖擊,我只是閃開三米之外,揮動行李箱,擊中了某個馬賽克化現象。
黑白的線構世界中,新的震動產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