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霧氣讓人無法看到二十米外的事物,我們所在的房間,就像是變成一望無際的昏暗中唯一的立足之地。濃霧讓房間中的每個人都不由得驚嘆,從她們的表情上,看不出半點和“神秘”牽扯的關系。哪怕我說出“灰霧”這樣的詞語,而阮黎醫生也追看過我的日記,她仍舊沒有在第一時間朝“神秘”的方向去理解。她當然知道我的意思,但從她凝視和沉思的眼神來看,大概仍舊是在思考我“發病”的因由吧。此時的天氣十分惡劣,但是,我想,從她的角度所看到的這一場景,和我看到的,是不一樣的。
我沒有奢望阮黎醫生可以按照我的思維方式去理解當前的景象,說出灰霧這個詞語,不過是想要讓她提高警惕而已。她對灰霧之后將會產生的神秘沒有任何想法,但是,如果她十分在意我的病情,那么,此時我的表現,應該可以讓她的注意力,不從我的身上轉移開來。
另外兩位女性專家是否真的接觸過神秘已經不重要了,如果她們是電子惡魔使者,那么,在接下來將要發生的危險中,她們必不可免要使用自己的力量。我不覺得,她們清楚我有怎樣的能力,而將所有的希望,完全寄托在我的身上。
“其他人都出去了嗎?”職業是健身教練的女性專家問到。當前的寂靜很不尋常,從時間點上,哪怕呆在房間里無事可做。也沒有到睡覺的時間,而一般人不會因為無聊,就更改自己的作息時間。更何況,每一個房間中,都至少住進了四人。和我們一樣,想方設法找點樂子的人應該不在少數。相比起來,我更相信,在正常情況下,選擇提前入睡的人一定微乎極微。
可是。周遭太過安靜了,簡直就像是一個會喘息的人都沒有。不,甚至可以說,在這個偏僻的地方,本應存在的動物和昆蟲。全都死一般沒有半點動靜。而連鎖判定的觀測,則更進一步驗證了這樣的想法——在五十米方圓內的房間,全都變得空蕩蕩了。
“其他人都不在了。”我回答到。不過,大家都一副疑慮的樣子,哪怕從聲音也能判斷實際情況,但是,她們仍舊表現出常識的遲疑。
“我去看看。”職業是占卜師的女性專家說著,就行動起來,打算去其他房間叫人。
不過。我們不可能讓她一個人過去。即便沒有連鎖判定,無法直接觀測其他房間的情況,這種不知不覺就變得有些詭異的環境。哪怕是不相信“神秘”的阮黎醫生,也對此充滿了一定程度的危機感。任何有聯想能力的人,都會身臨其境地,產生不好的聯想,我覺得,這和是否相信“神秘”存在。是沒有關系的。危險就是危險,伴隨著異常的事態降臨。哪怕不是“神秘”,也足以讓人察覺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發生了。
更何況,在這里的人,對氣氛的變化都十分敏感。
“一起去。”阮黎醫生很快就做出決定,她毫不遲疑地起身,健身教練也沒有異議。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但這種時候,還是大家在一起比較安全。”健身教練說:“希望只是虛驚一場吧,例如其他人跟我們開了個玩笑,想要看我們出糗。”她的心態顯得極為豁達,“比起出現危險,我寧愿出點兒丑。”
占卜師雖然表現得很果斷,但是,在打開房間的時候,還是有那么一瞬間的遲疑,就在她下定決心之前,我快上一步,將房門打開了。走廊的另一邊正對著公路,可是此時也已經看不清那蜿蜒的路面,霧氣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發灰,顯得沉甸甸的,連夜風都難以吹動。這些灰霧從顏色上分出層次感,最為陰暗的部分,就如同淤泥一樣,緊貼著走廊地面,它反而是在流動的,就如同流水一樣。這么古怪的霧景,讓其她三人都感到驚訝。
在我們開門的時候,灰霧已經有一部分流淌到了房間中,而在那之前,哪怕門窗都有縫隙,這些灰霧卻一直被隔絕在外。阮黎醫生三人很快也注意到了,但也只是面面相覷,占卜師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臉上的擔憂更加沉重了。健身教練率先往旁邊的房間走去,用力敲了敲門,砰砰作響的聲音,在這個格外寂靜的夜中傳出很遠,響亮得讓人有些不安。可是,即便這么清晰的動靜,仍舊沒有引起更多的反應,我知道,房間里其實是沒有人的,但是,如果不讓她們親眼看到,大概是不會相信的吧。
不過,我仍舊說了:“沒用的,這里除了我們之外,已經沒有其他人了。發生了怪異的事情。”
阮黎醫生、占卜師和健身教練都扭頭深深看了我一眼,我讀出了她們目光中的半信半疑,果然,精神病人沒有發言權。可是,我覺得,正是這樣怪異的環境,我或許可以讓她們相信,我的精神病,才是應付這種情況的最佳選擇。
阮黎醫生也已經陷入此時的異常中,如此直視“神秘”,仍舊無法改變她對“神秘”的態度,或者說,她仍舊可以對“神秘”視而不見的話,就足以證明她的特殊性。
“媽媽,不去敲敲那邊的門嗎?”我指著隔壁的房間對她說。
阮黎醫生面無表情,她審視著我,就像是避開了當前的異常,而單獨只對我有興趣,想要通過觀測我此時的反應,找出隱藏于我腦海中的一些想法。不過,在占卜師敲門之前,她按我的話走了。結果,自然是沒有回應。
“看吧,大家都不見了。”我說。
健身教練和占卜師皺起眉頭。看向阮黎醫生,但是,阮黎醫生就在這個時候開口了:“你真的看不見嗎?阿川。”然后又對另外兩位女性專家說:“情況就是這樣。我想你們也了解了。”
“我還想實驗一下。”健身教練用力踹開隔壁的房門,原本看似很堅固的房門,整個兒倒塌,又是一陣巨響,如果房間里有人的話,他們非跳起來不可。
“你能感覺到什么嗎?高川。”占卜師問我。
她們的態度,讓我察覺到了一絲的不妥。她們似乎看到了什么。而我沒有看到,她們的話中。隱藏著另一種意思。
“感覺到什么?”我凝神反問。
“有人死了。”健身教練的聲音十分平靜:“的確有奇怪的事情發生了。但是,或許不是你覺得的那樣。”
“血的味道很濃,你沒有聞到嗎?阿川。”阮黎醫生說:“不是所有人都消失了,而是有人死了。在我們都沒有注意到的時候。”
她這么一說,我才開始嗅到血腥味,的確很濃,讓我自己都懷疑,為什么之前沒有聞到,而偏偏是在這個時候,是不是太巧合了一點?我不相信這是巧合,反而,我仍舊覺得。自己等人置身的環境,仍舊充斥著神秘,這種神秘。才造成了我們在感知上的不統一。在健身教練進入隔壁房間后,我也隨著其他人接踵而入,灰霧從我們的腳后跟流淌進來,讓房間中的溫度又下降了,這可不是心理上的惡寒,而的確是肌膚可以感受到的寒冷。房間沒有開燈。但是,我看到地面上的一些古怪的輪廓。以及床上隆起的人影,伴隨著濃郁的血腥味,這一切都顯得充滿了謎團。
“我確認一下。”我說:“我們看到的東西,是一樣的吧?”
“你看到了什么?”健身教練反問。
“一房間的灰霧,地上有一些古怪的輪廓,床上的人形。”我說。
“是的,一樣。”健身教練說:“但是,我對你之前的反應,仍舊抱有疑問。也許,當前的場景會對你有一些強烈的沖擊。阮女士,你確信要繼續下去?”因為光線的緣故,我看不清健身教練的表情,只看到她微微轉向阮黎醫生的動作。
“繼續吧,阿川的心理狀態還不錯。”阮黎醫生的話剛落下,健身教練就擺動手臂,隨之傳來開關的聲音。我想,她是打算開燈?不過,燈沒有亮起。而這個情況,并沒有超乎我的意料,從神秘事件的角度來說,這是極為正常的。不過,阮黎醫生三人也十分鎮定,她們大概不是從“神秘”的角度去看待現場的,我想,即便如此,從常識的角度來說,當前的情況也仍舊可以說通嗎?
我不確定,建設教練和占卜師是否會是電子惡魔使者,不過,阮黎醫生很明顯不是。直到現在,她們仍舊沒有表現出,和普通人不一樣的地方。她們的情緒波動和選擇,仔細想想,仍舊是在“普通人”范疇內的,或許,只是要多加上一點心理學專家的思維方式,以及醫生看待病人的目光。
我已經展開連鎖判定,不過,無法勾勒出房間的情況。也許是灰霧在作祟,在正常情況下,哪怕是人變成了尸體,也能夠通過灰塵,重組靜態的現場。之前留在自己房間,用連鎖判定觀測其他房間的時候,就用了這種模式,但是,在灰霧涌進這個房間后,連鎖判定就完全失效了——連鎖判定并不總是會在灰霧環境下失效的,應該說,同樣在灰霧環境下,連鎖判定的效用是由另一些因素決定的,而經驗告訴我,“神秘”之間不會毫無關聯,最近一次連鎖判定失效的情況,是在噩夢拉斯維加斯的鐘表店中,那是瑪索的“固有結界”。
所以,這個房間,亦或者整個休息點,形成了一個固有結界嗎?一個隨著時間,正在逐步產生變化的臨時數據對沖空間?我個人比較能夠接受這個猜測。
盡管,阮黎醫生三人的表現,讓我覺察到一些不對勁的地方,不過,在這種時候,胡思亂想只會壞事。我緊閉嘴巴,不再對現場發言。
身邊亮起光,光柱中的空氣十分渾濁。大量的塵埃上下飛舞,甚至讓人覺得,它就是灰霧的正體。是占卜師打開了手機的閃光燈。當作照明燈使用。光柱掃到地面,我立刻就看到了那被灰霧隱隱遮住的血色魔法陣,顏色大概是用鮮血涂抹上去的,而所用的字符,也散發著邪惡詭異的感覺。隨后,光柱沿著血跡,落在床榻上。躺在那里的人形變得清晰了,正是和我們同行的一名心理學專家。男性,我不記得他的名字,但阮黎醫生為我介紹過,此時他就這么沉沉躺在那里。姿勢僵硬,膚色蒼白,垂下床邊的左手被隔開了動脈,在下邊淤積了一大片血跡。
“割腕自殺?”健身教練有些詫異。
“真的是自殺嗎?”阮黎醫生反問。
手機燈光繼續在尸體上晃動——這個男人的確已經沒有半點生命跡象——讓阮黎醫生發出疑問的,是他那大睜的眼睛,就像是在死之前,還在注視什么讓人驚懼的物事。情況很古怪,他就像是毫無反抗的余地,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放血。一般而言,按照他此時可以目視到的傷情,血液流逝太多。會讓人疲倦,最后如睡眠一般死去,而不是這樣大睜著眼睛,仿佛充滿了怨恨,死不瞑目。
“沒有掙扎的跡象,其他人也不見了。”健身教練環視房間。房間一共有四張床,但只有一張被尸體躺著。另外三張床的床上用品都堆疊得整整齊齊,就像是根本沒用過。那么,其他人又去了哪里呢?
盡管,我在阮黎醫生她們提醒前,的確沒有嗅到血腥的味道,可是,哪怕是眼前的景象,仍舊無法證明,造成這一切的不是神秘。換句話來說,我的確認為,只有“神秘”,才能造成如此詭異的情況。
“如果有人逃了出去,應該會出現大動靜,可是,我們一直都沒有察覺到,這顯然不可能。”占卜師說,“出了這種事情,哪怕有人已經睡著了,也要被叫起來,才是正常的。”
“希望不是除了我們之外,其他人都死了。”健身教練這么說著,也不由得露出一副不寒而栗的表情,“說起來,這是真的嗎?外面發生了這么凄慘的事情,而我們卻毫無感覺地,打了那么長時間的紙牌?我記得,這種安靜的氣氛,是突然間就出現的吧?”
“不管怎樣,我們先要確定其他人的安危。”阮黎醫生說:“也許真的有一個兇手,或者多個兇手,就藏身在這里。我不知道,為什么他們要這么做,但是,我們必須確認,我們的情況,到底是不是特殊的,而這種人特殊又意味著什么。這其中,必然隱藏著對方的心理線索。”
占卜師點點頭,沒有說話,卻朝血色魔法陣走了幾步,蹲下來仔細查看。
“你知道這玩意?”健身教練古怪地問到。
“了解過一些,我是占卜師嘛。”占卜師一邊說著,一邊還嘗試用手指觸摸魔法陣的路線,醮著紅色湊在鼻端嗅了一下,才相信這就是血液。
“我們最好保持現場。”阮黎醫生提醒到。
“我知道。”占卜師說:“我只是想,也許我們等不到警察到來。我不覺得自己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也不覺得,兇手會有放過我們的理由——他做這些事情,顯然有精神方面的問題,但是,將安全賭在這方面,實在讓人不安。”
其他人沒有說話,但顯然同意占卜師的說法。我們又巡視了一次現場,便去了另一側的房間,結果,現場也是一樣的,一個人被殺死了,被人用血液涂成魔法陣,充滿了邪教特色的風格,而同房的其他人,就如同從人間蒸發了一樣。
正因為這種充斥著死亡味道的安靜,讓人無法真正安靜下來。每一次氣氛陷入沉默,就會有人岔開話題,健身教練抱怨著:“兇手是打算和我們來一場偵探扮演嗎?
大家樓上樓下跑了一通,才確認當前的情況:這個旅館中,的確就只剩下我們四人了,其他人不是死亡,就是莫名其妙失蹤。哪怕他們遭遇了恐怖的事件,逃向其他地方,但是,沒有一個人知會自己這邊,仍舊是十分反常的。阮黎醫生三人也無法猜出兇手使用的手法。當然,對我來說,只要有“神秘”在起作用。這撲簌迷離的環境就不是“不可能”的。
我十分在意的司機和禿頂中年也不見了,目前來看,偏向于“神秘”,而不是“尋常殺人魔”,亦或者“職業殺手”。不過,阮黎醫生顯然沒那么快就妥協,當前的情狀充滿了古怪。可是,她卻一再堅持。這只是犯罪者的障眼法而已,目的就是為了,營造出一種“神秘”的氣氛,而并非是真有某種神秘力量在起作用。當然。考慮到這個障眼法的難度,阮黎醫生更相信,這是一次有組織,有預謀的,針對研討會的行動。
“你的意思是,他們不想研討會成功舉行?”健身教練問到。鑒于情況的異常,大家都決定,無論發生了什么事情,都不要分開。更要選擇一個視野靠闊,容易周旋的場所。于是,大家順著鐵梯爬上了房頂。房頂是人字形的,我們坐在最高處的橫梁上,巡視著遠方朦朧的輪廓。
“也許。”阮黎醫生沒有斷定,又想了想,說到:“參與會議的,不止我們這一批人。也不知道其他人有沒有遇到這種事情。”
“這仍舊無法解釋,為什么只有我們在事件發生之后才后知后覺。”占卜師試圖壓抑聲音中的情緒。
對于這個問題。我只需要用“神秘”就能解釋一切。當然,用“神秘”來解釋一切,反而不是正常人可以接受的。三人仍舊試圖找出一個更有邏輯,更“靠譜”的可能性。
“還有一部分人不住在這里。”我提醒到:“難道兇手已經殺死了除了我們之外的所有人嗎?我覺得不太可能,如此大規模的行動,絕對不可能不發出半點聲息。”我并不相信,除了我們之外的所有人都已經被殺死了,但是,悄無聲息的行動方式,卻并非是不可能。只是,就算我解釋了,阮黎醫生也不會認可吧。所以,我用了更委婉的方式。
“要下去找找嗎?”健身教練看向我們,說:“其實,呆在這里更安全,只要到了白天,大霧散去,對方也不可能這么猖獗。我們可以駕車離開,然后通知警察和研討會。”
她的建議從普通人的角度來說,十分值得采信,不過,我對這里情勢的判斷,仍舊是從“神秘”出發的,而想要在神秘事件中用這種被動的方式等待危險的過去,往往是自陷死地。換做是我,當然選擇立刻出發,繞休息點走一圈,確認事態后,再選擇是留下來,還是立刻駕車離開。如果是基于“并非所有人都死去和失蹤”這一點,去判斷下一步,當然是想方設法,讓大家集中起來。
“我們可以釋放信號。”阮黎醫生冷靜地說:“讓其他人知道,我們還活著,就在這個地方。”
“如果引來的是兇手,怎么辦?”占卜師反問。
“不,我們還活著,最后才發現不對勁,本就很奇怪。”健身教練說:“如果兇手可以殺死那么多人,讓這么多人失蹤,那么,對付我們應該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可兇手沒有這么做,那么,在我們釋放信號之后,才對我們下手的幾率,其實不高。再加上,這么大規模的兇殺案,兇手是單人作案的可能性同樣不大,如果有同伴的話,行動的總體思維,應該比較正常,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規避精神病人的特殊性。我覺得,可以賭一下。”
占卜師想了想,沒有反對。于是,我們開始收集布料和燃料,打算用烽火的方式,通知其他人。我沒有拒絕,雖然以我的能力,可以擴大偵測范圍,但是,如果目標僅僅放在阮黎醫生身上的話,現在這種情況,繼續留在阮黎醫生身邊才是最好的選擇。我有想過,將自身的能力,就這么暴露在阮黎醫生面前,然后,就這樣帶著三個人,以速掠的方式離開。不過,僅僅是“朝一個方向跑”是否真的可以離開這個環境,卻不是那么確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