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襲者是五十一區的人,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不過來者身份的特殊,也讓我覺得麻煩。之前就對眼前這個外表不太尋常的家伙有所猜測,如今則完全可以確定,這個怪物曾經還是人類的時候,就是名為“諾夫斯基”,被網絡球的梅恩先知預言出來的“命運之子”。關于諾夫斯基的事情,以及他是如何進入五十一區的這一段經歷,還有梅恩先知對“命運之子”的預言的具體情況,我都不太了解。
這里面有一些事情,是我之外的其他“高川”,更確切地說,是由倫敦的義體高川經歷的,而不正常復蘇的我之所以擁有對這些事件的概念,可以形容為,是繼承了義體高川對這些事件的模糊情報。只要是“過去發生,而高川有過了解或親身經歷的事情”,都會以“印象”的方式,于再度遇到相關聯的情況時,從腦海中浮現相關的情報,但也僅僅如此而已,完全沒有任何情緒上的共鳴。
如果換做是義體高川,在看到諾夫斯基如今的模樣時,會做出怎樣的反應呢?那么,設想要下,如果義體高川有感性的話,一定會感到些許吃驚吧。至少完全不會像我現在這樣,面對這個家伙的寒暄,完全沒有感覺——無論是友好的,敵對的,亦或者是懷念的,全都沒有。
“……真的和我認識的高川先生有很大不同。”諾夫斯基突然這么說。他看我的眼神,就像是要穿透這具身軀,直抵更深處的靈魂所在。而他的話也似乎不是為了動搖我,而僅僅是闡述自身的想法。我深深明白,眼前的這個家伙,是知道我和另一個高川是不同的。
即便如此。他大概也會被這種不同迷惑了視線,而難以差距我和另一個高川的相同吧。而這種片面的認知,和基于這種片面認知的決策。會讓我占據些許優勢。哪怕是在眼下的對戰中,也一定會有作用。
我只以行動來反擊。揮出的刀刃沒有因為諾夫斯基的話而有所遲疑,而這樣的攻擊,哪怕再一次加速,也沒能切實擊中對方,也完全是預料之中的事情。風雨被切割得很厲害,我們糾纏游走之間,一秒之內產生的多次攻擊,極大地波及了這片地區。木屋的門窗破碎。墻壁倒塌,可以說除了“鬼門”所在之處,沒有任何完好的地方,而我和富江之前所住的房間,因為遠離這個戰場,反而在富江壓倒性的勝利中沒有太大的損傷。
雖然僅僅是暫住而已,但是,眼睜睜看到自己的住所被破壞,也不會讓人高興起來吧。
反過來說,既然沒有太大的損傷。那就是在這場不太愉悅的戰斗中,唯一可以讓人高興的事情。
我和諾夫斯基的交談,前后加起來也不到十秒。剩下的時間,全處于高速運動狀態,他想要突破鬼門,而我必須阻止他,就是圍繞這樣針鋒相對的目的,我已經竭盡全力,去設想任何可能產生的壞局面。對于眼前的怪物,可以和我持平,乃至于略占上風。完全是意料之中的情況,唯一要注意的是。減少落到“必須硬碰硬的局面”的次數。在諾夫斯基無法完全拋棄“行動過程”的現在,我的速掠優勢反而可以完全展現出來。只是,五十一區對我的情報收集,也已經讓他們完成了一套針對我的戰斗策略。
而這個策略,之前的交戰,已經初步露出端倪了。
以諾夫斯基自身為中心,同時向四周釋放出來的沖擊,雖然無法讓我受到重傷,但是,的確產生了遲滯速度,打亂節奏的效果。我的速掠不可規避所有方向同時而來的壓力,平時的話,當然是以打斷和脫離一定范圍,作為戰斗對策的基礎。然而,這一次,如果我優先選擇退避的話,諾夫斯基就會趁機沖向鬼門。
他的速度很快,雖然我可以更快,不過,因為具有“命運之子”、“黑煙之臉統合體”、和“中繼器基石”等等身份,所以必須考慮他擁有其他神秘,可以在一定時間內扭轉這一劣勢,而哪怕突破速掠的“相對性”只能持續一秒,也足以讓他瞬間穿過“鬼門”。
為了避免差池,盡量減少自己的失位,也是必然的選擇。
之前和“瑪索”的交手,讓我多少試探出一點,身為“中繼器基石”的人柱,擁有怎樣強大的神秘性,而那樣的神秘性又會對我的神秘性產生多大的影響。當時的“瑪索”理所當然是沒有發揮全部實力的,但現在的“諾夫斯基”的處境,也和當時的“瑪索”差不了多少。我可不覺得,五十一區的人已經可以完全解析這個中繼器世界,而讓他們的中繼器可以隔空傳遞比“瑪索”更多的力量。
相比起網絡球的“瑪索”,“諾夫斯基”的不利就在于,在這個中繼器世界,大概是沒有另一個“諾夫斯基”讓他融合吧。因此,當他使用五十一區中繼器的力量時,拉斯維加斯中繼器的排斥就會增大,進而讓他被迫暴露出更多的信息給納粹。
假設,五十一區爭奪拉斯維加斯中繼器,所必須依靠的殺手锏,就是眼前的“命運之子”的話,那么,盡可能提升他的力量,同是盡可能隱藏他的力量,直到關鍵一刻才一舉定音,就是必然會做出的選擇。
無論哪一點,都不讓我覺得,諾夫斯基可以拿出真正而完全的實力來和我交手。哪怕他啟動了針對性的神秘變化,也擁有針對四級魔紋使者的戰斗策略,他所能拿出的實力,也仍舊決定著這些變化和策略的極限高度。
“所以,你是不可能進入鬼門的。諾夫斯基!”我回轉長刀,和刀鞘交加,頂住灰霧構成的閘刀——這些灰霧是從諾夫斯基拘束服上的破洞中泄露出來的黑煙進一步解體所形成的,而并非是周遭的普通灰霧,完全可以猜想,諾夫斯基對其的控制力要更強。而在黑煙解體成灰霧的時候。我聽到了大量的悲鳴,就像是那些黑煙在慘叫,在悲泣。在哭嚎,如果是意志不堅的人。只是聽到了這種聲音,就會連站起來的力量都失去吧。
同時在精神和物質兩方面產生的攻擊形態,正是諾夫斯基相比起之前,產生更進一步變化的證明。
我懷疑,就連目前這副“諾夫斯基”本人的模樣,如今也只是一種人形的偽裝而已。其更大的本質,其實是在這個被拘束的中,存在的那大量的黑煙之臉。而他的意識。雖然感覺上像是“諾夫斯基”本人,但卻可能只是大量黑煙之臉的意識聚合,以既有的“諾夫斯基”意識,模擬生成的“新諾夫斯基”意識,以至于看上去,就像是過去的諾夫斯基有了成長和變化。
本質上,是觸及了精神層面的分解和再構成,最終制造出來的怪物嗎?
“解體新書——平面斬!”被諾夫斯基利用灰霧變化而成的大閘刀,于連鎖判定的觀測中完全扭曲。而這種扭曲在我的腦海中,完全沒有任何理論可以解析。但卻讓我直覺明白了所謂平面斬的關鍵:這根本就是一種降維攻擊。諾夫斯基所使用的,名為“解體新書”的神秘,不僅瓦解了黑煙形成原料。以另類的方式復現了末日真理教的灰霧法術,而且讓看似普通的法術效果,產生了從“三維”降至“二維”的特殊效果。
降低一維所釋放的力量,以及由“神秘”維持的,“二維”對“三維”的影響力,讓所謂的“平面斬”勢不可擋。
至少,這個身體和手中的長刀,是完全擋不住的!
極度危險的直覺,讓我在一瞬間收縮了連鎖判定的觀測范圍。僅僅對長刀進行高強度的觀測。
只是初一接觸,閘刀就從微觀層面開始切割這把長刀。在超負荷的連鎖判定觀測中。因為閘刀的運動而產生的裂縫,更是直接斬斷了原子和原子之間的力作用。甚至于,可能已經切斷了原子本身,以及構成原子的微觀粒子的結合力。原子本身以及原子以上的微觀運動,因為失去了“作用力”而完全停止。
于是,從表面現象來看,就是長刀被更鋒利的大閘刀給切斷了。
開什么玩笑!僅僅是一個灰霧法術效果,就已經達到我所接觸過的臨界兵器的神秘范圍了嗎?
我在觀測到長刀內部微觀運動的消失時,立刻發動速掠,從側旁閃開。果然如我所想,平面斬的攻擊范圍,可不僅僅是我原先所在的那一部分。雖然從側旁的角度根本無法觀測到二維的平面斬,而切割效果也無法直接用肉眼觀測到,但是,連鎖判定卻沒有問題。
這一擊的延長線足足有二十米,在這條二十米的距離內,原子和原子之間,原子自身構成的粒子之間,運動狀態伴隨作用力的消失而消失了,留下的是半根頭發粗細的縫隙。縫隙兩邊的物質雖然很接近,但在某種神秘的作用下,無法在繼續產生力的作用而重新彌合。
這意味著,倘若造成裂縫的神秘性沒有消失,這條裂縫就永遠不會消失。
差一點,這條裂縫就直擊了“鬼門”。而對付這樣的攻擊,想要利用長刀卸力的方式,偏轉斬擊的角度,是完全行不通的。只要一接觸,就會被從既定的斬擊路線上斬斷。
我覺得背后似乎冒出了點冷汗。
這樣的一擊,只是隨手而已嗎?還是需要承受更多的負荷,而無法經常使用?僅以威力效果而論,已經是臨界兵器的水準了。這還不是“全力以赴”的情況,如果全力全開的話,他的每一擊可以造成的破壞,理論上是會超過臨界兵器的——我只從概念上聽聞過臨界兵器以上的舊時代兵器,那種被稱為“超限兵器”的存在。
以魔紋使者體系的舊時代裝備來說,限界兵器、臨界兵器和超限兵器是三個截然不同的等級。而無論是過去的末日幻境,還是如今的末日幻境,明確被證實存在的,也只有臨界兵器這個等級而已。而且,持有者相當稀少,其威力也足以支撐一個非網絡球這般龐大的神秘組織。
根據印象,現今末日幻境的“統治局遺址”里,存在死體兵的智慧生命版本“素體生命”,而“素體生命”的精英種在某些能力體現上,堪稱是類比臨界兵器的存在,其存在也被大多數神秘專家視為的臨界兵器而采取針對策略。不過,哪怕是那樣的素體生命,也大概沒有眼前的“諾夫斯基”可怕吧。
就像是,素體生命的強大,抵達了一個極限,而讓人覺得難以戰勝,而如今的“諾夫斯基”則是徹底超越了這個極限,而讓人看不清,它的極限到底在什么地方。既然如此,獲勝就不再是“困難”和“容易”可以描述的,幾率從一開始,就已經無限趨向于一個自己可以承受的最低值。
“真是個怪物呢。”我不由得感嘆道。
“怪物嗎?其實,高川先生也差不多吧。”諾夫斯基似乎放棄了趁機闖入“鬼門”的想法,語氣開始認真起來,“能夠讓怪物認真起來的,就算不是怪物,也是要快變成了怪物的東西。高川先生,你的眼神告訴我,就算是面對現在的我,你也仍舊覺得自己可以贏……是什么讓你有這樣的信心呢?是站在你背后的黑幕之主嗎?也許你存在于這里,是具備某種意義的,是被編寫好的‘劇本’的一個環節,那么,你在這個劇本里的結局,是死了還是活著呢?而倘若你本來應該活著,卻因為我的想法改變而死在這里,或許可以讓我們,更近距離地確認這種意義。我想,那或許就是結束戰爭的契機。”
“……說得就好像是,只要你想就能讓我死掉似的。”他的肆言,讓我的內心再一次平靜下來,“還是你真的覺得,自己已經是劇本無法控制的角色了?”
“嗯?有趣的回答。”諾夫斯基的聲音變成了復數人的聲音,“你已經確認了‘劇本’的存在嗎?高川先生。那么,為我證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