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制級末日癥候

1375 我的樂園

1375我的樂園

阮黎醫生最終拿出來的“樂園”是紫紅色的,一如我在過去的末日幻境中看到的那些“樂園”。

紫紅色的液體,在晃蕩中不時閃爍著殘酷而冰冷的光。

外表雖然相似,但是,其功能性和副作用上,到底和我過去見過的,又有什么區別呢?亦或者,最終制造出我所熟悉的那種“樂園”的人,并非研討會,而就是阮黎醫生本人?然而,即便如此,我也沒有拒絕的理由。無論這是怎樣的“樂園”,它都是阮黎醫生專門為我而特別制造的藥物,這里面所蘊藏的,是她至今為止最大的努力和期盼。

我選擇,去擁抱這顆溫暖的心。

“這就是……樂園!”我在阮黎醫生的注視中,拔掉塞子,將里面的液體一口氣喝了下去。

冰涼的液體沿著喉管滑落。

“感覺如何……”阮黎醫生的聲音傳來時,后面的聲音就好似退后到了很遙遠的地方。

最初時沒有特別的感覺,但是,當意識到的時候,眼前的一切都在搖晃,出現重影,甚至出現了融化的跡象。我下意識伸出手,阮黎醫生那張模糊的臉好似變成了蠟做的一樣,在我觸碰到之前,就已經開始融化了。

一種非常人可以忍受的灼熱,好似突然被引爆的燃氣,席卷了每一條神經。身體的細胞,在這一刻發出哀鳴,仿佛整個身體,就要分解成最小的微粒。

我感覺不到手腳,繼而感覺不到身體。我聽到的聲音,就如同被拉長了,而變得蒼白、沙啞又沉重,但我仍舊認出來了,那就是試管摔落地上,四分五裂的聲音。殘留在試管中的紫紅色水滴伴隨著裂片飛濺起來,就像是整個空間變成了一匹畫布,而這點點的紫紅色就沾在上面。為畫作的內容帶來了瑕疵。

有那么一段時間,我的感覺徹底中斷,再一次恢復意識的時候,身體的劇烈反應仍舊沒有結束。我感覺到有人在拉扯我。應該是阮黎醫生,但她此時的樣子,已經蒙上了一層幻象,變成了一個猙獰可怖的怪物,它有著女性的性征。但卻衣服和皮膚完全融在一起的蠟像。

它還在融化。它說出來的語言,就如同是聽不懂的詛咒。

我沒有因為這種幻象而排斥這個“怪物”,因為,我內心中明白,它就是阮黎醫生。

我的身體出了問題,我的精神也出了問題。而這種問題,正是“樂園”產生的副作用。阮黎醫生為我特制的“樂園”,哪怕是四級魔紋使者的身體也不能免疫,副作用的影響比我過去任何一次服用“樂園”的經歷還要嚴重。

然而,正是因為有過去的經驗。所以如今才能在這種可怕的幻象中,維持最后的清醒。

我**著,覺得自己的肺好似一下子變得強力又龐大,稍稍一呼吸就會撐開胸腔。但是,這也仍舊是錯覺的一部分。在連鎖判定的自我觀測中,我的外表沒有出現太大的變化,真正發生變化的,是內部各種器官的運動。

我所看到的一切,時而陷入黑暗,時而閃爍著光點。大概三五秒后,有一種無法形容的光感,籠罩在自己的身上。

我覺得有什么東西,正從天空飄落。

接著又有撲騰翅膀的聲音。非人的陰影在眼角驚鴻一瞥,仿佛在自己不經意間,有某種可怕的東西從頭頂晃過。那種突如其來的,毫無征兆的恐懼感,強行讓人意識到,在自己的身邊有那么多怪異的東西隱藏著——它們潛伏在視野的盡頭。潛伏在昏暗的一角,潛伏于不經意間,而在潛伏中窺視著自己。

“惡魔……”那怪異的,仿佛錯覺一樣的東西,下意識就會被冠上這樣的稱呼。

它們似乎是存在的。過去許多服用了“樂園”的人,都信誓旦旦地聲稱,自己看到了它們,而這個世界的真相就是“地獄”。

雖然對沒有服用“樂園”的人來說,這一切都是幻覺。但是,我也有想過,制作原料、方法和效果都十分特別的“樂園”,它讓服用者看到的“惡魔”,和因為一些神秘的儀式而誕生的灰霧惡魔,又有多少區別?僅僅是前者完全是“幻覺”,而后者則實際可以接觸到?那么,會不會因為某些神秘現象,而讓“幻覺”中的惡魔變成實際可以接觸到的存在?

我從來不會因為看到“惡魔”,就感到惶恐,這是神秘專家和普通人的差別。但是,這種由藥物制造出來的,強烈的恐懼感,卻不會因為服用者既“熟悉錯覺”又“心靈堅強”,就不會出現。

只是,見識多廣和一顆堅強的心,可以在最短時間內,克服這種突然出現的強烈恐懼。

猙獰的惡魔“阮黎醫生”抓住了我,我沒有反抗,正因為它是“阮黎醫生”變成的。我的直覺阻止了我的所有反擊的想法。我覺得,它不會傷害。但是,環繞在我周圍,出現在我視野中的惡魔,已經不止這一個。

這個房間,就好似一個舞臺,燈光“啪”的一聲,打在自己和“惡魔”的身上。一瞬間,光彩奪目,掌聲響起,在暈眩中,只覺得自己被密密麻麻的眼睛注視著,而這些“眼睛”沒有一個是屬于人類的。

怪異的觀眾,怪異的舞臺,怪異的自己,怪異的身旁角色。分不清誰是主角,誰是配角,而這樣戲幕又會以怎樣的方式落下。

怪異,可怖,恐懼,怪誕,無稽——

涌動的情緒,沸騰的血液,卻好似只是僅此而已。自己想要做出更進一步的舉動,卻發覺完全動憚不得。

“……川……高川……”我聽到依稀的聲音,伴隨著天光而降。

當我抬起頭,去尋找源頭時,本應該是天花板的地方,正在龜裂,眨眼之后,裂開過程被跳過,只留下被某種力量鑿開的一個大洞。從外邊灑落進來,取代了狂風驟雨的,是宛如雪花般飄揚飛灑的灰燼和火星。

天空之上。層層疊疊的火燒云,真的在燃燒。

未完全燃燒的余燼落在肌膚上,頓時帶來一種針刺般的刺痛感。而這種刺痛感,讓我意識到。自己再次恢復了對身體的感知。

饒是四級魔紋使者的身軀,饒是自認比過去更加健壯剛強的人格、精神和靈魂,也無法抗拒如此強烈的副作用。我擦了擦鼻子、眼角和耳朵,那里全都流出血來。我想要說話,但是喉嚨就好似塞入了紅熱的火炭。沙啞又干涸,幾乎發不出像樣的聲音。

只有一點,阮黎醫生說對了。

我那只本只是縫合完畢,卻無法立刻恢復的右腳,已經恢復活動能力,讓我重新站起來。只是,在這片無法抗拒的幻象中,這兩只腿,就像是某些動物的蹄子。

當我發現這一點的時候,繼而猛然看到。不知何時,自己的身體也長滿了鱗片,而手臂也同樣變成了非人的利爪。

我轉過身,透過一些光滑可鑒的物體表面,看到了自己此時的樣子。

當然,也已經不再是人類的樣子。

“¥¥¥##!!”我說出的,也非是我自己可以聽懂的話語。

我不由得停止說話,和同樣身為“惡魔”樣子的阮黎醫生對視著。

我想,她當然不明白,我此時到底看到了什么。但是,大概她仍舊監控著我的身體,從她的角度去理解,我此時正在發生的變化。

雖然對任何一個正常人而言。哪怕只是幻象,眼前所發生的一切,也很難去理解,很難去形容,也很難去接受。當他們看到這一切的時候,他們大概已經瘋了吧。這是藥物從**到精神上。給服用者帶來的改變,而不僅僅是“知道最初服藥的緣由”就能承受的。正如同,人們很難用意志去客服絕癥本身,以及絕癥帶來的苦痛,也無法拒絕切割掉部分器官后,給人體系統帶來的變化,以至于最終帶來精神上的改變。

在現代科學的心理學治療中,也有“去除病灶”的說法,用手術去切割某些視為病情發作根源的神經器官。

樂園,已經對我的身體產生作用,它所帶來的變化,哪怕是這個四級魔紋使者的身體,也是強制性的。或者說,正因為這本來就是針對我的情況而特別制造的“樂園”,所以,才更加難以抗拒。

即便如此,我仍舊相信阮黎醫生。相信她已經做好了準備,而不可能放任那些明顯異常的副作用繼續擴散。她應該有一套系統性的后繼觀測和調整手段,全面發揮已經收集到的,那些關于我的病情資料的作用。

雖然我感覺阮黎醫生的目光一直盯著我,但她的動作,其實一直頻繁轉向另一邊,按照記憶,那是儀器和顯示器所在的方向。她應該是在觀察,在思考,她的這些動作,在我看來都充滿了攻擊性和威嚇性,就如同一只充滿惡意的怪物,正在朝我張牙舞爪,又有大量的負面情緒,沖擊著我的內心,仿佛在催促著我干掉它。

普通人大概是無法抗拒這種沖動的吧,但是,我卻意外的,在這種情緒起伏的深處,獲得了一種久違的平靜。

阮黎醫生終于有了實際的行動——幻覺中,這只惡魔,這只怪物,這個完全由蠟做的,不斷被融化,卻始終無法完全融化,仍舊保持著女體輪廓的東西,拿出同樣面目猙獰的器具。它的動作,和不斷滋生的,完全不正常的恐懼交融在一起,就像是要施以一種極為殘酷的刑罰。

正常人是一定會抵抗的吧。但是,我沒有抵抗。

我什么反應都沒有做。就任由它將這些施為,全都付諸在我的身上。

另一股冷如骨髓的感覺,順著擊穿我身體的“長矛”注入全身。我覺得自己無比虛弱,快要暈厥,意識好似中斷了一秒,再度清醒過來的時候,自己正劇烈地扭動身體。

我正被拘束器禁錮在一個石臺上,上半身的拘束已經完全扯斷。我就在這個時候,意識到這里并非之前看到的幻象,也并非阮黎醫生的研究室。但同樣也不是什么陌生的地方。

熟悉的景物,熟悉的人物,都環繞在身邊。

“這里是……”我停止動作,**著,環顧四周,“禮拜堂……至深之夜?”

我被拘束的地方,正是早先被扯入這個噩夢時,那個既是手術房又是祭壇的地方。

昏暗的房間,唯一的光源是一個手臂粗的燭臺,紅色的蠟燭只剩下三分之一,火光只能照明五米方圓的一塊,房間的角落,全都淪陷于黑暗之中。而我就躺在大概是房間最中心的石臺上,我借著蠟燭的光,可以看到粗糙的臺面上,鐫刻著大量如魔法陣一般的紋理,印刻的線條,就如同一截截導流管,上面凝結的紅色和紫黑色的斑點,散發出腥臭味。

這一次給我動手術的,可不再是那個獵人“老霍克”,因為他已經“死”了,并將自己埋葬在附近半山腰的墳墓中。

這一次陪伴我醒來的,正是這個禮拜堂最后的主人,仿佛人偶一樣的少女,被我視為“系色”的另一種表現形態的存在。

人形系。

她正虔誠地跪在石臺下方,雙手合握,放在胸前像是在祈禱。

在某種意義上,她的形象、動作、說法方式、置身之所在和給人的感覺,就如同引導眾人的先知。

“先知”——本來就是系色最常用的角色形象。

此時的人形系,更具體地表現為,宛如是專注于這個至深之夜的“先知”。

“怎么回事?發生了什么?”我問到,雖然之前的感覺很不好,但那些痛苦卻完全沒有殘留下來,更沒有半點虛弱的感覺。曾經似乎要被“摧毀”的一切,此時都已經完好無損。我下意識摸了摸手腕內側的魔紋,以及額頭代表著“獵人”的烙印,當兩者彼此接近的時候,產生了極為明顯的灼燒感,就像是在抗拒,在排斥,在宣告彼此**且對立的立場——過去雖然也有這樣的感覺,卻沒有如今這么強烈,而在強烈之中,似乎還存在某種更深刻的變化。

在這個至深之夜中,身為獵人的我,比之前更強了。這種認知是自發的,下意識的,毫無疑問的。

“尊敬的獵人,您剛剛經歷了一場可怕的獵殺,而沒有被獵殺本身迷惑雙眼。今后也繼續這么保持下去吧。”人形系的聲音從一旁傳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