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祭儀式已經完成最后一步,用匕首自殺的信徒緩緩倒下,其尸體和神父的尸體堆疊成十字,原本已經被抽干血液而干癟的神父尸體再一次充盈起來,就好似信徒尸體中的鮮血被關注到神父的尸體中,不僅僅如此,所有在回路中流轉的血液,開始以這個尸體的十字為中心匯聚起來。
哪怕是進入速掠狀態,也無法在時間和速度上,阻止這一幕的運轉。灰霧在旋轉,緊接著教堂也似乎在旋轉,巨大的失重感包圍了我,讓我一度失去平衡。當我站穩腳跟的時候,兩具尸體擺成的十字上方,一團血色濃郁的液態球體正綻放出不詳的光芒。
我舉起盾牌,四級魔紋的運轉,再一次和獵人封印產生碰撞,但在這樣的事態面前,哪怕再大的痛苦也必須忍耐。如果沒有四級魔紋吸收數據對沖的余波,進而轉化為自身的力量,在接下來的戰斗中,有可能會落于下風。這一次,末日真理教將要召喚出來的惡魔,和平時打斷他們的計劃時,要面對的惡魔,兩者之間是截然不同的。
最大的差別就在于,召喚惡魔的針對性目標。
在末日真理教平時的行動中,很少會出現針對某些人而召喚惡魔的情況,而現在我就碰到了這種情況。我絕對不會輕視在這種針對性下產生的敵人。
盾牌還在加固,和上一次面對五十一區的“命運之子”諾夫斯基也有所不同。當時利用四級魔紋制造了ky3001,對片翼騎士的形態進行模仿,是全面強化自身的各項基本素質。此時此刻,卻有一種直覺告訴自己。面對即將出現的惡魔,那種全面強化的效果會顯得貧弱,更正確的方法,應該是將所有的資源都利用起來,單獨制造一個盡可能堅固的盾牌。
我手持的這面盾牌。在累積的加固下,正以自己無法理解的方式,轉變其材料的質地。在這個噩夢中,一切物質都可以理解為非物質,不過,構造體這種材質。雖然多以物質形態體現,但究其本身,卻并非是通常意義上的物質。因為,構造體的基本成分仍舊是灰霧,而灰霧的性質則同時介于物質和精神之間。可以在特定條件下,于兩者之間進行轉換。這種跨越物質和精神分界的,具備可控性的東西,是統治局技術的基礎,也一直都被視為,最容易產生和引導“神秘”的存在。
在大多數神秘事件中,灰霧都會出現,灰霧的濃郁程度和運動程度。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都被默認為判斷“神秘”有多強烈,“神秘事件”有多危險的參照。
以四級魔紋塑造的盾牌。不斷吸收灰霧,轉變為構造體材質。無論是對物質態的打擊,還是非物質的沖擊,都擁有比仿制片翼騎士的鎧甲更強的承受能力。
除了盾牌之外,身上的裝束和右手的長刀,也因為四級魔紋的加速運轉。而帶上了點點的火星。
風衣的下擺變得更短,貼身的部分更加緊湊。衣料變得更薄,灰撲撲的充滿了撕裂的破口。就好似經過多場戰役,隨時都有可能瓦解,先不說防御能力到底如何,我不覺得它會之前更堅固,但是,從感覺上來說,穿上這身裝束的身體,卻的確覺得比之前更加輕盈。
長刀的刀刃部分增長到三米,變得更加寬厚,刀鋒處有一半變成了鋸齒狀,磕碰到地上,就會有大量的火星濺起。
我沒有貿然去打斷眼前的儀式進程,只是謹慎地平舉盾牌,倒拖著鋸齒大刀,繞著兩人的尸體和懸浮上空的血球繞著圈。從刀鋒鋸齒中迸發出來的火星,陡然點燃了周邊的什么東西,讓墻壁一帶逐漸陷入火海中。仿佛有一種莫名的力量,貪婪地渴望火焰的舔舐和灼熱,火勢的蔓延比任何時候都快,著火的教堂,很快就和外邊那些一直都在燃燒的建筑交相輝映。
下一刻,交叉擺成十字的兩具尸體中,屬于神父的那一具徹底恢復原本的面目,他推開躺在身上的信徒干尸,從對方的胸口拔出那把自殺用的匕首。懸浮在半空的血球陡然裂開,將大量的血液澆灌在神父身上。神父抱著胸口劇烈顫抖,那姿態讓人可以切身感受到一種難以忍受的痛苦,眨眼之間,他撕爛了自己的長袍,身體一寸寸地膨脹起來。
描述的時候,有這么一個復雜的過程,但實際上,整個變化極為快速,而且,充滿了連速掠也無法讓其相對變慢的神秘。
神父的人形輪廓正在崩潰,伴隨著身軀的膨脹,手足變成了爪子,毛發變成毒蛇,神秘學中經典惡魔的尾巴和翅膀也從肌膚下鉆出,在身后微微擺動。他的臉部完全失去人類的模樣,仿佛頭骨外露,而這個頭骨也并非是人類的頭骨,更像是某種被截斷了羊角的羊頭骨面具。雖然失去了人類的外表,但是,在一些身體構造上,仍舊維持著直立猿的構架。然而,在身軀噴張的終點,已經變得格外壯碩的肌肉群,開始迅速腐爛。
一股極為濃郁的腐臭味,伴隨著它的每一次喘息,在教堂內部掀起巨大的風浪,四周的火焰都開始隨之晃動,充斥著壓抑的韻律。
毫無疑問,這是惡魔,而且,這只惡魔比起過去所見到過的那些惡魔都有些不同,無論它多么怪異,仍舊具備一些可以聯想到人類的特征。而這樣的形狀,也比過去所見過的惡魔,更加契合神秘學中經典惡魔的形態。
它用怒吼發泄了一通,垂下視線時和我的目光對上。我可以清楚從它的眼眸中看到神智,甚至還有智慧,但是,這樣的神智和智慧的光芒,只會讓人感到更加恐懼。它在想什么?不知道。但也不需要去猜測,倘若它有智慧,所想的事情,當然不會是人類樂見其成的事情。
對人類來說,這樣的存在。就是無可爭議的敵人,就是邪惡的化身。
我已經習慣了巨大的,難以描述的恐懼,對心靈的沖擊,也同樣習慣于面對這樣讓人直覺感到異常邪惡,異常厭惡。異常危險的敵人。我的心臟劇烈跳動,也許是因為情緒的激蕩,但也有很大一部分,是源于戰斗的本能,這種心跳的加劇。反而讓我的頭腦更加清醒,行動更加有力。
我輕輕繞著這只羊頭惡魔小跑著。羊頭惡魔是神父的尸體變成的,但此時足足有十米高,尾巴的尖部十分銳利,因為,那就是信徒自殺所用的匕首放大后的形象。它的骨骼有一部分外露,進而讓我感受到,那是極為堅固的地方。哪怕是手中經過四級魔紋改造的鋸齒大刀也不會收獲太好的效果。
羊頭惡魔徐徐轉動身體,猛然從天花板上挖出一團火焰——雖然火焰只是一種燃燒現象,但在羊頭惡魔的手中。就好似挖了一塊豆腐般——向我砸來。而這團火焰在我看來,比我整個人還要巨大,我向側旁翻滾,在起身前就已經進入了速掠狀態。
我不確定,速掠是否有效。這個羊頭惡魔是末日真理教針對我所有展現出來的能力而特別召喚的,惡魔本身并不具備固定的形象。但一旦產生固定的形象,那必然意味著。這個形象暗示著它的特質。倘若羊頭惡魔可以讓我在速度上,不再占據那種讓人束手無策的優勢。我也不會太過奇怪。
魔紋超能的單一性和局限性,往往會體現在這種時候。
我在無形的速掠通道中奔馳,我沒有竭盡全力奔跑,也沒有直直沖向惡魔。因為羊頭惡魔的轉身,哪怕是以速掠狀態下進行觀測,也沒有任何半點遲滯感。只有火球的來襲仿佛停頓于半空中,被我隨手用盾牌拍散了,產生的沖擊,直接被盾牌吸收,完全沒能作用在我的身上。再一次經過四級魔紋強化的盾牌,所具備的神秘性和強度,要超過我的預想。
當我處于正常狀態時,羊頭惡魔的動作就是富有節奏,清晰可見的,但在進入速掠狀態之后,也完全沒有相對變得遲緩的現象發生,它的動作仍舊富有節奏,清晰可見,似乎可以把握住。然而,當它的揮出爪子的時候,我卻一點都不覺得,速掠有讓我“比它揮爪的速度更快”。
沒有明顯的“更快”,這樣的感覺,促使我再次魚躍躲開這一擊,在地上翻滾了好幾圈。巨大的轟鳴聲響徹教堂內部,當我站穩的時候,羊頭惡魔已經準備好投擲火焰了,而先前爪子掃過的地方,三條深深的裂痕讓人觸目驚心。
速掠的相對性沒有被完全克制,但是,效果的確不如平常。速掠正常的速度也并不比惡魔的動作更快,但是,這并非是惡魔本身運動所達到的速度,因為倘若脫離速掠,它也仍舊保持類似的速度感——迅猛,但又并非完全躲不開。
在正常狀態下,和在速掠狀態下,所感覺到的對方的速度沒有太大的變化,這就是一種不正常,一種富有針對性的神秘。
這一擊,大致讓我摸清了一部分羊頭惡魔的秘密。排除它那高大的身體所帶來的巨大破壞力,它正在嘗試壓制住我的速掠超能。那并非是速度上的企及,而更像是對速度的即時性針對性的削弱,正如我的速掠可以達到“相對快”,而羊頭惡魔沒有改變“相對快”,但卻似乎調整了“相對有多快”。至少,在它面前,我似乎無論如何都無法做到“快得讓人反應不過來”的地步。
不過,四級魔紋強化的裝束,以及戰斗時的狀態,讓我比之前更加敏銳和有力,羊頭惡魔的好幾次攻擊,都被我用突然加速的撤步和翻滾躲開。速掠的速度是可以調整的,我將它維持在一個水平線上,而在這個水平線上,在極短的時間內陡然加速,羊頭惡魔的能力,可以讓它相對于我不算慢,但是,這種相對性的敏感程度,要稍稍弱于我的加速。
按照當前的速掠速度,只要是在半秒內的加速,羊頭惡魔的動作就會呈現一種短暫的停頓狀態,而在半秒之后,速度的差值就會大幅度減少。也就意味著,預先設置一個速度最低值,然后在這個最低值內突然提升速度,就會至少在半秒內,仍舊可以達成速度上的優勢。
半秒的速度優勢,到底可以產生多大的效果,取決于最初的速度最低值,和之后突然提升的速度最高值,在這種細節方面,羊頭惡魔似乎無法把握得和我一樣精細。
我在試探的交鋒中,大部分的閃避,都是通過這半秒的優勢實現的。在確定了羊頭惡魔目前所體現出來的神秘后,雖然不能肯定它是否還具備別的神秘性,但我還是決定嘗試反擊。
連續兩次翻滾,我躲開了再次揮舞而來的爪子,以及尾巴的穿刺。羊頭惡魔的動作大開大合,迅猛異常,只是被擦到,都能感受到那種將整個人都撕裂掀起的沖擊。氣流變得異常紊亂,但四周的火焰卻愈加兇猛了。那根尾巴扎穿地面,在半秒的加速中,就如同嵌入地面而沒能及時拔出來——這不過是一種相對速度差異的錯覺而已,只要超過半秒,這種錯覺就會消失。羊頭惡魔的每一個動作,其速度絕對不弱于之前的任何一個高速移動的神秘專家。
“半秒的停頓”讓我在閃避之后,還來得及在這條尾巴砍上一刀。
正如我所想,哪怕是看起來外形威猛的鋸齒大刀,也不能一次就突破這只惡魔的表皮,更別提外骨骼了。鋸齒和粗糙的惡魔肌膚摩擦時,發出嘶啞的聲音,一片片的火星濺起來。我沒有用盡全力,以防羊頭惡魔陡然加速,即便如此,沒能一次切裂它的皮膚,仍舊讓人不由得驚嘆它的身體強度。
正如我警惕的那樣,被侵襲的羊頭惡魔猛然嚎叫一聲,動作一下子加速,尾巴就如同鞭子一樣橫掃過來。倘若徹底相信“半秒的停頓”是絕對的,就肯定無法逃脫這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