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和異化右江解除開始,前后幾次交鋒,攻防轉換上百上千次,總時間不過五秒,在看到希望的一瞬間,就落得個全軍覆沒的下場,這就是我必須要正視的現實——雖然已經將異化右江估計得很強,但是在實際戰斗中,她的強大仍舊乎想象。我相信這些神秘專家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拿手好戲,可以被觀測到的神秘力量和不可觀測到的神秘力量,一些奇異的物品和特異的助力,林林總總加起來絕對不會只是一種,之前那混亂的異常現象,已經足以證明眾人隱藏起來的底牌要比表面上掏出的更多,即便如此,包括我在內,所有人死的死,逃的逃,正面碰撞的話,只需要以“秒”為單位計數的時間就能分出勝負,而輸家一直都是我們這些人。
在不久前存活下來的神秘專家,可以觀測到和預計到的,加起來也有十多名,和我一起正面阻攔異化右江的四人,剩下的神秘專家到底在做什么?我不清楚,但是,倘若我和鉚釘的行為被視為拖延時間的話,我們最終可以爭取到的時間,也沒有過一分鐘。我當然不是后悔,也不覺得是自討苦吃,白白被人利用,說到底,我仍舊要為自己的計劃負責,如今想到這些事情,也不過是因為接下來,就只有自己去直面來自異化右江的壓力了吧。
不熟悉的神秘專家被分尸,鉚釘茍延殘喘,接頭人不知生死,后兩者還能不能繼續戰斗暫且不提,倘若異化右江要置他們于死地的話,我不覺得自己可以放任不理。當然,理智的判斷,當然是提早撤退比較好,雖然不知道時間是否充分,但其他的神秘專家也絕對不可能在我離開后,放任異化右江不去理會。但感性上。哪怕鉚釘和接頭人并不是朋友,在將來說不定還會成為敵人,但就這樣任由兩人死去,對我來說。從來都不是什么喜聞樂見的事情。
我一直都很矛盾,我曾經有過許多朋友,但現在已經沒多少了,但要說敵人,其實也并不總是遍地都是。更多的神秘專家對我而言。總是在朋友和敵人之間徘徊。
現在,我有三個選擇:一是自己離開;二是帶鉚釘和接頭人離開;三是繼續和異化右江戰斗下去。
理性去看待這三個選擇,無論是第一種還是第二種,都是極好極好的。然而,卻有一個聲音,一種感性的堅持,讓我偏生要將第三種牽強附會到“雖然風險極大,但對自己的計劃最有利”的方向。過去也總是有這樣的選擇牽強附會,我心中是明白的,一種選擇是不是對自己最有利。在結果出來前,誰能肯定呢?但在當時,用感性做出的行為,往往是矛盾的,不利于自身利益的,甚至在他人眼中是愚蠢的,是自討苦吃的。
我有很多次用感性做出的選擇,無論在生出想法,做出選擇的當時,還是之后回顧的時候。都覺得自己的選擇一點都不明智,結果也并不總是證明“這個選擇的確對自己的計劃有利”,甚至從事后的展來看,一點好處都沒有。
可是。我就是無法在這種間不容的時候,去做那些理智的,對自己最有利,卻必須坐視這些既是敵人又是朋友的人們死去。我總是想在自己的承受能力極限內,去做那些明顯沒什么好處的事情。明明不是英雄,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成為英雄。但就是有一種逞英雄的意氣,迫使自己行動起來。
我有時覺得自己很了解自己,因為了解自己,所以覺得自己愚蠢。但有時,卻覺得自己是一大堆不知道是什么的東西構成的,就像是一片濃霧中糾結的螺旋。然而,無論是感到矛盾,還是感到愚蠢,卻又不討厭這樣的自己。
是的,我從來都不討厭自己。哪怕自己很愚蠢,很矛盾,精神錯亂,不知深淺,不成熟,不理智,我都從來都沒想過要嘲笑這樣的自己。
我覺得自己就是高川,也覺得,高川就應該是這樣的一個人。
所以,我如今所想的,所做的,任何決定,都是“高川”會做的吧。一直以來,我都這么堅信著。
我的神經從痛苦中舒緩,我的肢體也不再如承受沖擊時那般麻痹,我擦干凈自己鼻子、嘴巴和眼角的血跡。運轉四級魔紋,將長刀重新制造出來,之后又變化為盾牌,重錘,鏈鋸大刀,最后濃縮為匕。
異化右江的左眼又在滴溜溜地轉動,就仿佛之前重創了我們,只不過是閑來無事的輕輕揮手。倘若說身體行動和可見的異常現象,都是可以想辦法抵擋的,那么,近似于“月神”的精神侵蝕,則是任何意識行走者都必須正視的力量,而對于不是意識行走者的人,簡直就是無可抵御的力量。
亦或者像我這樣,只擁有半吊子的意識行走能力,雖然仍舊可以掙脫,但是先不論精神層面上的傷害,光是擺脫侵蝕的時間,就足以致命。
我沒有立刻死掉,讓我覺得僅僅是因為自己的運氣比較好罷了。也許,在某個“劇本”中,我不應該在這里退場,所以異化右江被其它某個方面的情況牽制住了注意力——而這些在暗中牽制異化右江行動的,或許正是那些一直沒有現身的神秘專家。
不管怎樣,也許對我的計劃來說,也談不上是什么好事,但是,我仍舊覺得,自己不能就這么灰溜溜地離開。即便擁有掠,異化右江又一副不將我們放在心上的樣子,我仍舊可以找到許許多多的理由去說服自己,去證明“就這樣帶走鉚釘和接頭人絕對不是好的選擇”。
只要想做,理由總是有很多的,不是嗎?我在心中對自己說著,有一種倔強,一直橫亙在我的內心,促使我再一次站穩身體,緊抓住武器。
先是近程武器。
長刀、盾牌,重錘、鏈鋸……這些武器看似都差不多,以此時的體質,揮動起來也不費吹灰之力。但是。果然還是匕吧。我沒有去想理由,只是自然而然地遵循了直覺,也許,這就是來自于身體戰斗本能的提示。但到底是不是。我并不覺得很重要。
然后是遠程武器。
四級魔紋可以完成魔方系統的重組以及槍炮陣地的構建,無論是針對一點的遠程狙擊還是大范圍的覆蓋性攻擊都沒有問題。威力之前也有過實際運用的體驗。但最終,只是在左手臂上構建了手弩,它本來可以不需要扳機,射完全以念頭激活。但是,在那種名為“思維鎖定”的強效精神侵蝕下,這種依賴于念頭的射手段就是不靠譜。
我不覺得自己可以完全突破“思維鎖定”的禁錮,但是,我多少都有些意識行走的能力,讓“思維鎖定”的強度不至于屏蔽身體戰斗本能,或許還是可以做到的吧。我沒有多少把握,因為面對月神的時候,它的精神侵蝕甚至連身體本能都會被干涉。只是,若不去假設吞噬月神后獲得了這種力量的異化右江。有可能無法抵達同樣的強度,亦或者在效果中生細微的變化,我大概也會感到絕望吧。
異化右江是如此強大,是如此令人感到恐懼,讓人覺得從身體能力到精神能力上,沒有任何破綻。假如默認這就是一個真正沒有破綻的敵人,全方位勝過自己許多的敵人,是任何計劃和陰謀都無法打敗的敵人,那么,還站在這里與之敵對的自己。不就是愚蠢的嗎?既然想要戰斗,那么,就必須給自己一個戰斗的理由,以及一個可以取勝的理由。那么,這個理由是沒有任何證據的妄想,是愚蠢的自欺欺人。
在擁有必須戰斗的理由后,面對無法打敗的東西,認為自己無法戰勝什么,會讓必須做斗爭的人感到絕望。我對這種絕望再清楚不過了。因為,當我走進神秘之中時,一直都在注視著,感受著這樣的絕望。我如今面對的是異化右江,但是,將這個情況,視為“高川”正面對著“病毒”,也是一樣的。
我的腦海中,有無數的思緒和情緒在流淌,漸漸的,它們平息下來,就如同在無色的水中溶解,只留下淡淡的味道。
這是鉚釘拔下刺穿腹部的圍巾,沙啞著聲音,對我述說“思維鎖定”后的第三秒。異化右江仿佛仍舊心不在焉。
我掠而出,與此同時,那如同活物觸手般的血紅色圍巾也激射而來。我們再一次擦肩而過,又有連鎖判定在腦海中呈現出異化右江和這血紅色圍巾的一舉一動。圍巾十分靈活,哪怕是分散出來的絲線,在和我的匕碰撞時,都會傳來強勁的力道。它又是如此堅韌,看似毛線織成,卻是充滿了神秘性的材料,在和匕的鋒刃擦過時,濺出點點的火星。即便它有著這種種優勢,但是,我還是比它快的。
圍巾沒能第一時間將我束縛,于是它便再也追不上我的度。
我壓低身體,就如同跳入水中。在血紅色圍巾回旋起來,試圖封堵我所有的退路時,我已經躍入了它身下的陰影中。如今的天空是如此陰暗,陰影和陰影之間仿佛連成了一片,過去的經驗告訴我,在這種情況下進行陰影跳躍式十分危險的,就如同快車行駛在沒有任何防護的山澗公路上。即便如此,我也沒有任何猶豫。
之前我對付月神時就這么做過,現在也是一樣。如同羽翼般的披風包裹住我的身體,迅朝黑暗中下沉,到底是向前后左右哪個方向運動,我完全感覺不出來,也沒有去猜想,只知道自己正在朝著某一個點飛快地運動者。
我沒有感受到之前“思維鎖定”的力量,我仍舊可以把握自己的念頭,讓自己去想或不想,可以朝任何方向去思考。在陰影中穿行的這一瞬間,有許多針對異化右江的進攻策略在腦海中形成,但與此同時,我又有一種深刻的直覺——一旦自己脫離陰影,就必須先承受一次異化右江釋放的“思維鎖定”。
我在心中呼喚著“江”,感受著體內深處的“江”,有一股熱量充斥在我的心靈中,讓我去尋覓夜鴉夸克和末日代理人卡門曾經擁有的神秘。
不僅僅是表現其自身特質的神秘,也有著外來的,仿佛詛咒一樣的力量。
夜鴉夸克誕生自電子惡魔系統,而卡門的身上存儲著“江”的力量。夜鴉夸克身上的顏色,就猶如黑水的顏色。卡門身上的顏色,就猶如浸泡在那濃稠血色液體之中。黑色和血紅色,濃稠的水流,就在我無比平靜的心靈中勾勒出來,又在想象中匯聚在一起。我感受到,在穿梭于陰影的這短暫的時間里,有一種有別于魔紋和意識行走的力量在構成,變化,融聚,改變原本的形態,將自身的神秘,以一種形象的姿態呈現于腦海中——那是太過深重的紅色,反而接近紫黑色,它是液態的,可以是物質態的,也可以是非物質態的,它有些像是匯聚成流質的灰霧,又像是缺少了靈魂哀嚎的黑水,還像是一種蠕動的液態生命,像是獨立于我而存在著,又像是依附著我存在,但無論如何,它都仿佛有著自己的靈性。
它仿佛從我的思維中誕生,從我的心靈中鉆出,以一種可以感受到,但卻無法直視觀測的方式,貫穿了我的身體和鴉騎士的鎧甲,連接著擴散到每一寸肌膚的魔紋和銘刻在鴉騎士鎧甲上的回路,在這個復雜的體系內奔涌著,途經身上的每一種武器。
我覺得,在這一刻,我和自己身上的每一件東西,是不可分割的一個整體,又覺得,從自己的內部可以脫離出什么,形成新的個體。
于是,在我躍出陰影的一刻,那東西從我身上脫離。
它振翅而起,就如同一只烏鴉。
不,那就是烏鴉,我最熟悉的烏鴉——夸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