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場內唯一可以在即時性上比異化右江更快的神秘專家,同時也是在意識行走中比其他人更快恢復的神秘專家。
我竭盡全力阻止異化右江脫離攻擊范圍,竭盡全力讓她必須比其他人更重視我這邊的攻勢,竭盡全力阻止她產生攻擊其他人的念頭。我沒有半點直接依靠自己的力量戰勝異化右江的想法,我十分清楚自己正在面對的是怎樣一個怪物。我的任務就是拖延時間,讓各方神秘組織的底牌可以湊足發動的時間,也許這些底牌到頭來也會對我有影響,但是,我也同樣相信,異化右江尚未展現全部的實力,而她的怠慢也同時意味著,她期待并擁有對抗各方神秘組織底牌的力量。
在我的構想中,異化右江和各方神秘組織的沖突是處于一種動態制衡的狀態,而我自己則必須作為最后的平衡破壞者。此時充當先鋒的姿態,也恰恰是作為最終平衡破壞者的掩護。
我不能肯定自己的想法有沒有被其他人看穿,但是,在面對異化右江這樣的強敵時,哪怕摸清楚了我的算盤,也難以確定可以破壞這個算盤吧。最初我之所以在危險的境地下,仍舊坐視月神和異化右江的變化,正是因為期待著,眼前的異化右江有足夠的力量,讓各方神秘組織拿出底牌之后也無暇他顧。
我的親身體驗已經足夠讓我清楚,為了維護這種預判上的平衡,究竟是多么危險的事情。但直到現在,我卻仍舊可以肯定,冒著如此大的風險后,總算是讓事態仍舊處于自己的計劃當中。
每一秒的流逝,都意味著我愈加靠近最終成果。我已經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執行自己的計劃。倘若仍舊被他人所破滅的話,我也沒有什么好遺憾的了。
因為,我從來都不是什么天才。也不是什么精明人,而僅僅是一個學校的優秀高中生的水平。排除身為神秘專家所擁有的力量。我的才智也就僅此而已。我從來不高估自己,也不低估他人,我從來都不對僥幸的事情抱有期待,只是期望好運站在我這邊而已。
我用整個生命去戰斗,正是因為,這本來就是不得不這么做的戰斗。
我不認為自己的整個生命所化作的力量,是整個世界最強的力量,因為。這本來就不是什么都圍繞我轉動的世界,也不是所有的矛盾和紛爭,都是以我為核心的劇本。
我不是主角,也可以說,根本就沒有哪一個人類是主角。
正如那首詩歌所描述的:人們如走馬燈般聲討著飛蟲,因此,飛蟲才是劇幕的主角啊。
飛蟲就是“江”,是“病毒”,是導致末日癥候群蔓延的罪魁禍首,是病院現實的感染源頭。是末日幻境中的末日,是我所能看到的任何一個非人存在。
因此,我們正在對抗的這個異化右江。才是這一幕半島之戰的主角呀。
在正統而爽快的冒險故事里,和主角作對的人都沒有好下場,但是,也并非每一個冒險故事都并非這么爽利的吧。我希望,在這個我所注視的,自己并非主角的故事,足夠奇詭怪誕,足夠意想不到,足夠文藝思想的故事。
我揮著長矛。朝著眼下而言,絕無取勝可能的敵人突進再突進。我覺得自己就像是傳世的名著中。那個揣著長槍,騎著老馬。向風車發起沖鋒的可笑又怪異的騎士。
我在心中吶喊,我在意識的一次次膨脹中行走,我在反復閃爍的念頭中,找尋讓自己可以鼓足勇氣的思維,在一切負面的情緒中,挖掘讓自己可以直面絕望的熱血。
是的,我必須讓自己一鼓作氣,因為,哪怕只有一次覺得自己不行,沒有希望,那就真的無法再振作起來了吧。所以,哪怕只是用固化的思維,用讓人嘲笑的自戀,用不為人知的自我催眠,用這些種種被他人視為自欺欺人的手段,去欺騙自己也沒有關系。
“因為,我早就承認,自己只是一個病人。”我如此這般,注視著那在千分之一秒內做了無數次閃避和回擊的身影,注視著那一抹抹交錯的,不同深淺的紅色。在高速移動的世界里,被那紅色侵蝕,抗拒,來回激蕩,又千變萬化的紅,就仿佛是我的靈魂,我的血,我的意氣,我的覺悟,我的妄想,我的生命。
異化右江的身體和意志都是如此的堅硬,無論是在物質態還是意識態中,哪怕被我手中的利刃擊中,也米有任何破損,哪怕制造了一時片刻的失誤,也不會再度讓這種失誤重演。我的每一次交鋒,有百分之九十九是無用功,但是,從開戰到現在,僅有的幾次擊退,就是我仍舊保持斗志的源頭。
我必須充當最猛的攻勢,最及時的盾牌,因為,除了我之外,這里的人沒有誰可以做到——這樣的想法,也是我不至于在泥濘中停下腳步的動力。
諾夫斯基似乎意圖利用異空間的特性對異化右江進行牽制,但是,從我的角度來說,他的舉動也是徒勞的。異化右江的“newtype”對神秘現象的適應性太強了,不過,雖然無法真正對異化右江完成牽制,但卻讓子彈的軌跡在我的觀測中開始以奇怪的路線挪移。
不能影響敵人,就和己方的人進行配合——現在的諾夫斯基是這樣的思路嗎?我這般猜測的,可是,準備s機關的槍械武器,對應此時異化右江的神秘性,卻顯得太過薄弱,哪怕擊中了也大概不會有直接的殺傷效果吧。
我就是這么覺得,除了自己之外,其他人都在做著更多的無用功——實際是否如此?理論上來說當然是不可能的,在這里沒有誰真的會做無用功,完全的無用就意味著死亡的來臨,我十分清楚,這不過是一種對自身戰斗心態的維護而已。
因為,不這么想的話。就無法竭盡全力。倘若不相信自己就是場內最強的那一個,不去承載作為最強的那一個,就必須去守護弱小者的信念。就無法突破自己,加速到那個讓敵人都無法預料的境界。
沒有誰可以拯救自己。所以,就由自己去拯救誰。沒有誰可以比此時此刻的自己更強,所以,自己必須作為強者,成為最前方的那堵最堅硬的墻壁。這就是“高川”。
是狂妄也好,是無奈也罷,事到如今,只能用沉默以對。
碎片在我的眼前瞬間消失。又瞬間再現,在連鎖判定的觀測中,運動的呈現正因為降維的神秘,產生截然不同于平時的變化,這些劇烈的變動,所帶來的巨大信息沖擊著我的腦海,讓我感受到自己的負荷一次又一次累加起來,每一次的累加,都讓我覺得自己已經站在懸崖的邊緣,仿佛下一刻就要如同過量充氣的氣球般粉身碎骨。可是,就是這么一股意氣,一種斗志。讓我始終都站在這個邊緣,而沒有真的摔落。
狙擊的子彈從我的身邊擦過,我的運動,異化右江的運動,諾夫斯基的運動,每時每刻都在干涉著這顆子彈的路線,但是,干涉的結果是眼前的這般,鍥而不舍地直指異化右江——是哪個部位?手腳?身體?心臟?頸脖?還是腦袋?
我的直覺告訴我。是異化右江的左眼!
是的,異化右江的左眼一如她的圍巾。充滿了顯而易見的特殊性,甚至于在某種程度上。比正在大放異彩的紅色圍巾更加顯眼。她的每一次意識行走,都讓人覺得,是以那顆左眼為核心發動的。實際情況到底如何,這顆眼睛是不是一個陷阱,誰都不知道,所以,才有必須嘗試。
我的攻擊中也有針對這只左眼的,只是,從異化右江的防守反擊的態度上,感受不到這只左眼對她的重要性。不過,不管是刻意的,還是無意的,異化右江的左眼從未被擊中過,確實是不爭的事實。
這顆子彈可以建功嗎?我不知道,但是,必須去嘗試。
我將自己所有的攻擊,都當作是對這顆子彈的掩護,諾夫斯基大概也有著同樣的想法,所以,才讓這顆不怎么出奇的子彈,在以“剎那”為計時的路程中,走到了如今這一刻。
在子彈擦身而過的一瞬間,我第一次主動對異化右江使用了意識行走。
我凝視著她的眼睛,一如過去所做過的那樣,想象著自己走進她的眼眸深處,推開藏在那里的心靈之門。推開一扇門之后,又是一扇門,一重重的門是如此的堅固沉重,期間完全沒有多余的東西,每一重門仿佛是緊貼彼此,沒有半點縫隙。
在無法估計時間流逝的意識態世界里,我究竟推開了多少大門?我自己也不清楚,本來是有在計數的,卻因為一股無形的力量,導致一陣陣的恍惚。我并不覺得怪異,因為,這種恍惚是如此的熟悉,我主動進行意識行走,卻并不意味著異化右江就是被動的防守者。
她在攻擊。當我走進她的意識中,也意味著我離開了自己的陣地,而將自己完全呈現于她的面前。對于擅長意識行走的異化右江來說,反而是直擊對手的最佳機會吧。但是,如果她有這樣的想法,那就正合了我的意。這一次,我就是將自己當成了誘餌,再沒有什么比敵人將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我的身上更好的了。
異化右江會以怎樣的方式呈現于我的面前?這個念頭浮現的時候,就開始迅速分裂,不可遏止的種種猜想,就如同一粒粒種子。這些種子發芽,生長,構成一具具具體而微的身體,一個又一個的異化右江就這么呈現在這個意識態的世界里。
她們是我所設想的異化右江的種種可能存在方式,但是,卻又并不僅僅是“我的想象”這么簡單的東西。在我想象出具體的輪廓前,她們就已經自行補完,就如同我開了個故事的頭,異化右江就接著寫出了具體的內容和結尾。
站在我面前的,這一個個異化右江,的確都是異化右江本身的呈現。
幾十個?幾百個?還是幾千個?數不清,我的念頭還在不可抑止地跳動,分裂,便有更多的她在此呈現。
我只見到,自己的上下左右,四面八方,全都是一個又一個的異化右江。我突然想起了曾經跟隨在我身邊的江川,那個雇傭兵協會仿制最終兵器失敗的人造人形兵器,她的神秘“固有結界自我牢籠”發動時,就是呈現出類型的景象,當她的敵人看到一個又一個的她走出來,所感受到的壓力,也如同我此時所感到的一般吧。
我又還想起了左川,以及她的“六道分身”,如果她在這個戰場上,也能成為一個強大的戰力吧。但是,江川已經死了,左川也被安置在耳語者中,和另外幾個被“江”侵蝕過心智的女性一起充當咲夜和八景的守護者。在四十億人被四天院伽椰子化作黑水的現在,我雖然擔心,卻也因此覺得,在半島外的所有人都處于水深火熱之中時,至少耳語者擁有比其他人更大的生存幾率。
我還想起在進入半島之前,于巴黎進行調查時,所遇到的nog隊伍中的其他神秘專家,例如負責監視地區事務的萊德和杏子,還有在進入拉斯維加斯前,于隊伍集結時遇到的兩位似乎帶有中央公國背景的兩位神秘專家,以及研討會活動發起者和活動場地提供者的達拉斯。
是的,有太多太多的人,仿佛應該擁有自己故事的人,但是,他們似乎在記憶中已經處于一個很遙遠的位置,就如同是“很久以前的故事”。我的記憶……仿佛正在經歷著數以倍計的時間的沖刷,正在變得蒼白而單薄。本來印象深刻的東西,都在不知不覺的時候,下沉到記憶的深海中。
此時想起來,卻讓我感到恐懼。因為,我覺得這就像是,有某種力量正試圖將壓箱底的東西翻出來,然后一個個摧毀。
異化右江越是增加,我想起的東西就越多,而那種記憶被翻開的感覺就越是強烈。四面八方那仿佛無窮無盡的異化右江什么都沒有做,卻讓我覺得,她的攻擊已經開始了。這并非是過去常見的攻擊模式,我的意識行走無法將這種攻擊用更具體可見的形態呈現出來。我知道,自己的這一次意識行走必須到此為止了,我必須返回自己的世界。
敵人不在眼前,眼前的異化右江正在增加,卻并不意味著,這里就是她將最大份的力量放在這里。
速掠的無形高速通道于這個意識態世界中成形,以最短的距離,穿過一個個異化右江的身邊,我投入其中,迅速朝來路奔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