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化右江周遭一百米范圍內的空間正在發生閉鎖,閉鎖空間內部的運動和外部的運動在連鎖判定的觀測下產生的差異越來越大。有什么東西正在攻擊異化右江,但卻不是鉚釘所知道的計劃,也和此時正在發生的震感無關。若說是有別的什么神秘專家前來增援,也大概是出乎在場所有人意料的吧。不過,眼下的情況雖然不能說異化右江真的被封鎖住,但場面上勉強可以算是不落下風,哪怕是我之前對異化右江的牽制,所能做到的程度也不過如此吧。
突然出現的未知增援,還是在如此關鍵的時刻,讓人吃驚之余又不免興奮起來。盡管鉚釘等人的計劃已經發動,異化右江本人看起來也不打算在計劃發動之前對我們進行強攻,但是,如果有誰可以為這段時間上一道保險的話,那也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可是,到底是誰呢?如今存留在半島上的神秘專家雖然不能說我全都見過,全都了解,但是能夠和異化右江對抗到這種程度的人絕對不多。我以自己的情況為標準,那么,我所知道的眾人中,可以達到乃至于超越這個標準的人絕對不多。
也許是熟人。我有這樣的感覺。
隨著閉鎖空間的成形,可以料想這個不速之客的戰斗狀態也會逐漸攀向巔峰。
閉鎖空間的成形越來越快,在連鎖判定進行觀測的第三秒,在身邊之人都為之驚異的時候,閉鎖空間內部的運動終于和外部完全隔絕,自成體系,哪怕是異化右江的紅色圍巾,也無法再如之前那般輕易就侵蝕外部。
紅色正在侵蝕閉鎖空間。看起來也同樣被拘禁在這個閉鎖空間之中。在短短一個呼吸的時間里,浸染成紅色的空間已經將這個閉鎖空間的形態更具體地勾勒出來——那是一個半球形,倒扣在地上。而哪怕挖掘地下,也沒有絲毫可以脫離的空隙。
紅色侵蝕了半球的一半。更朝著另一半挺進。侵蝕的速度很驚人,肉眼都可以直接觀測到其移動。而逐漸侵蝕到另一半的紅色,也正在描繪一個具體的人形輪廓,形容起來,就如同繪畫中利用描線和蒙皮的技巧,將某個事物的輪廓從背景中分離出來。那個人形的輪廓越是凸顯,我就越是有一種強烈的熟悉感。
可是,我想不起來。就好似記憶被卡在瓶口,無論如何搖動都無法倒出。
我覺得呼吸突然變得有些困難,心跳也開始加速。身邊的鉚釘和接頭人,另一邊的諾夫斯基,雖然也都在注意閉鎖空間里的情況,卻顯然更加在意大地傳來的震感。閉鎖空間內部的戰斗所引發的震動,完全被隔離在閉鎖空間內部,因此,此時仿佛更遠方洶涌而來的震感,就是各方神秘組織的成員默契執行的“計劃”了。
這個計劃的正體到底是——?
就在我猜測的時候。荒涼的大地開始塌陷,露出一道道溝壑,有更多的土石被擠壓。從下方拔地而起,通過飛翔在高空的夸克進行俯瞰,在連鎖判定中傳遞而來的影像中,正在出現一幅改天換地般的變化。范圍是五千米,我們這些在對異化右江狙擊的人,也仍舊在這個偉力的作用范圍之內。這些強烈的運動,顯然是從地下傳遞上來的,就宛如火山爆發之前產生的地殼運動,又如同某種堅硬的力量。硬生生在地下劈開河道。
我、鉚釘和接頭人不得不在這一股股來自地下的沖擊到來時,進行跳躍和閃避。躲開飛濺的土石,避免自己摔落裂縫之中。我們剛剛起身。一個又一個的光禿石峰就聳立起來,如同穿刺陷阱中,陡然從地下升起的尖刺,充滿了貫穿的力量。我置身于半空,拉住鉚釘和接頭人,利用速掠調整平衡,尋找落點。我打算占據一個稍高的石峰,這些石峰原本并不是這么渾然一體的,它們更多是由泥土和砂石在無比強力的擠壓下凝固成一體,由此可見伴隨震動進行開辟的這股力量究竟有多么強大。
這絕非單純是依靠在場的某人的力量,就能夠制造出的奇景。上一次感受到類似的壯大力量時,是在黑水奔涌的時候。此時此刻,我不由得將兩者聯想起來。從高空注視那深深的裂縫,依稀可以看到黑色的流質正在以千軍辟易的聲勢翻滾,撞擊,將阻攔的泥土卷入,將石壁沖刷成棱角。
“果然是黑水嗎?”因為這個變化的聲勢太過激烈,我不得不提高聲音,才能讓自己也聽到,“是四天院伽椰子?還是愛德華神父?”就我所知,和黑水明確有深刻關系的家伙,也就這兩個而已。
“是愛德華神父!”鉚釘也在大聲說話,不過,雖然嘴巴開合像是在叫喊,但聲音卻很快就被轟鳴的聲響吞沒了。
“異化右江那邊!她們沒有受到影響!”同樣被我拉住,正在往同一處石峰落去的接頭人也大聲提醒到。
雖然地表變化的聲勢是如此劇烈,可是,這種翻天覆地的運動,也在連鎖判定的觀測中,無法侵入閉鎖空間之中。閉鎖空間的一百米范圍,有著自己獨特且孤立的變化,而被紅色浸染出來的半球形狀,在這片運動的大地上也愈發地顯眼,就如同鑲嵌在破碎盤面上的一顆紅色的瑪瑙。
閉鎖空間相對大地運動的完整和截然不同的變化,讓所有人都能直觀感受到,其所代表的神秘也同樣驚人。
不速之客的增援者,比我們任何一個人所想象的都要強力。我原先猜測可能會是中繼器瑪索,但是,被異常的紅色勾勒出來的輪廓,卻直接從體型上打破了這個想法。對方也是女性,但體態卻更加成熟。她的名字在我的腦海中仿佛呼之欲出,但卻就是怎么也無法穿透那一層朦朧的膜。
我帶著鉚釘和接頭人剛在一處石峰上落腳,這處看起來十分堅固的石峰就即刻崩塌了,與此同時崩塌的石峰在周遭還有許多。我感受到一種明顯的力量傳遞上來,這些石峰就仿佛是一次性使用的導體。當它瓦解的時候,那股力量已經擾亂了空間,形成一種可見的異常混亂的現象。我很難描述這是怎樣的一種現象。但是,混亂仿佛就是它唯一的特質。可是,單純以摧毀一個石峰的力量來看,它是混亂的,但是,結合其他正在陸續崩潰的石峰,以及伴隨著石峰崩潰而噴發的其他混亂現象,這些混亂現象的發生和傳遞,卻又是顯然擁有某種節奏的。
規律。節奏,起落,收縮和膨脹,不同方向的旋轉……諸如此類無法細說的運動狀態,在瞬息間就超過了連鎖判定的解析范疇。我覺得自己的腦袋就好似被重重一擊,頭眼昏花,勉強才利用速掠躲開這些混亂的現象,重新找到落足點。
當我們站穩腳跟的時候,已經是三秒之后。我騰出手來擦去鼻血,鉚釘和接頭人的表情都緩和了許多。似乎眼前這般劇烈的變化,反倒帶給他們更強的信心。說實話,異化右江也好。四天院伽椰子也好,月神也好,這些在不久前大放異彩的強者,所造成的動靜也絕對沒有眼前的變化更強烈。從天空進行俯瞰,放棄細微之處的解析,以大略的方式觀測著大地變化的夸克,通過使魔和主人的連系,在我的腦海中構建一個粗糙的模型。
這是……魔法陣?一個以地表的山峰、溝壑和地下的河道作為線段和節點,范圍超過五千米的超巨型魔法陣。我們如今置身位置。也仍舊在魔法陣之中。神秘組織的那些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這么想著的時候。黑色的流質已經涌出裂縫,于更復雜更細小的溝壑上流淌。蔓延,宛如粗大根系上的一條條根絲。
這對決是我接觸神秘以來,所見過的最宏大的魔法陣,而且,五千米的范圍似乎并不是它將會覆蓋的終點。以這個五千米為界限,魔法陣以一種飛速的方式,利用黑色流質的沖刷向更遠的地方擴展,而在內部則是同樣由黑色流質的沖刷進行結構上的細化和補完。
已經看得很真切了,這些黑色流質就是黑水。
奔涌的黑水,不再局限于自身的質量和神秘,而正在以工具的方式,去開鑿更大的應用區域。根據鉚釘之前所言,正在控制這些黑水的,并非是四天院伽椰子,而是愛德華神父——同樣可以控制黑水的四天院伽椰子沒有這么做,大概是因為無法做到吧,畢竟術業有專攻,魔法陣的制作,獻祭儀式的方要,也并非是每一個神秘專家都能掌握的。
我雖然是四級魔紋使者,但是,哪怕我掌握了黑水,也殘留有過去的某些高川描繪魔法陣的印象,卻也有自知之明。自己絕對不可能利用黑水制造出這等復雜宏偉的魔法陣。
“愛德華神父打算做什么?竟然要使用這種程度的魔法陣!”我的心中震動,眼前魔法陣的巨大和復雜,任誰都可以想到,絕對不會是制造那些常見的效果,例如直接發射一道超強力的沖擊,用以擊倒對手之類。是的,我一點都不相信,這個魔法陣是直接用來攻擊異化右江的。
純粹用作攻擊的魔法陣不是沒有,但是,如此巨大而復雜的魔法陣,用來攻擊的話,雖然其威力很難想象,但也會有一種不實用的感覺——不,如果是異化右江這種程度的敵人,能夠準備好如此巨大的魔法陣去進行純粹而直接的攻擊,大概也是能給予其傷害的吧。可是,若是想要一擊斃命就有些天真了。
“以我們剩余的人手,對付異化右江和納粹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所以必須要有外援。外援也許不會是每個人的朋友,但是,是敵人的敵人就足夠了。”鉚釘露出一個堅忍的笑容,“這個魔法陣,會把敵人的敵人拉過來,它們——可是很強的。”
“拉過來?到底是——”沒有等我想明白鉚釘賣的關子,異化右江那邊的閉鎖空間又有了新的變化。
幾乎整個閉鎖空間都蒙上了一層淡淡而妖異的紅色,異化右江對這個閉鎖空間的侵蝕已經顯而易見,那個不速之客的敗亡似乎近在眼前。我覺得自己應該去幫忙,但是,眼下這巨大魔法陣已經發動,而閉鎖空間就位于魔法陣的中部,很難想像,自己一旦突入中心,究竟會引發何種連鎖反應。可是,另一方面,我不覺得自己應該拋下那個看起來十分熟悉的增援之人。
如果發動速掠,一個來回需要多長時間?在這個時間里,在這個關鍵的范圍內,使用魔紋超能這種明顯和魔法陣不怎么一致的神秘,是否會引發連鎖反應,不,應該說,百分之九十九會發生差池。畢竟,魔法陣越是巨大,越是復雜,加上控制的是黑水這樣負面而暴躁的力量,而且,似乎完全是由愛德華神父獨立完成的,他對全局的控制力有多強,根本就是最嚴重的問題之一。
然后,所引發的連鎖反應,大約是遞進爆發的話,我的速掠是否可以在第一波沖擊到來時就帶走我們,以及,倘若必須承受第一波乃至于更多次沖擊的話,碎片化的無形高速通道是否可以維持?在特別混亂的現象中,倘若速掠也無法在最佳狀態展現,甚至于無形高速通道一出現就會被破壞的情況,也是極有可能發生的。
必須賭一把嗎?要為了那個正在獨立面對異化右江的那個熟悉的身影,沖進如此不可測的危險中嗎?一旦在這里死亡的話,我并不期待還會再有復蘇的機會,然后,自己的計劃也終將成為泡影,無法去驗證自己所設想的,可能讓所有人都得到解脫的道路。
即便如此,也要上前嗎?
這些沉重的問題,在我的內心回響,但是,答案也沒有任何猶豫地浮現出來。
那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因為,自己雖然已經無法成為英雄,但是,高川本來就是一個向往著英雄的男人啊!
我放開鉚釘和接頭人,在他們從對魔法陣的觀測中回過神來時,無形的高速通道已經沿著曲折的路線,直往魔法陣的核心,那閉鎖的空間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