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巨大而混亂的戰場上,神秘專家們逐一被分割,要不獨立戰斗,要不結成臨時的小團體,但哪怕是團體,在這個非人者密密麻麻涌動的區域里,也宛如隨時會被傾覆的小船。哪怕一時釋放出巨大的力量,也無法壓制蜂擁而來的險情。眾人就好似被大水沖垮的蟻群,一下子就深陷在捕食者的沼澤中。
而發展到如此這般景狀,也不過是幾個呼吸的時間,仿佛也只有我始終沒有忽略過頭頂上方的巫師和“天門”。
夸克在更高的地方飛翔,借助它的眼睛,連鎖判定在我的腦海中構成一副俯瞰的景象:萬米范圍的地域隆起成為一座山城,這座山城由縱橫交錯的管狀物構成,就仿佛是被砍掉了枝干的大樹仍舊存活,強健的生命力,讓粗大復雜的根系在泥土中穿插,探尋所有可以利用的營養。根系,樹狀,管狀物,構造體,巨大的螺絲和噴口,宛如監獄般房間開啟小窗,又有曲折的階梯四處盤旋,道路是無規則的,看似可以行走的地方,會在某一處變成死胡同,時而又有巨大的高墻矗立,將內和外分割成兩種不同的風格。
這是怪誕的世界,充斥著光怪陸離的現象,怪物橫行,天空陰沉,常年不斷的灰霧和灰燼,讓人難以用肉眼看清百米外的東西。那些隱約看到的輪廓,就仿佛是某種外來的,陌生的,不存在于常識中,卻富有生命力的不可思議之物。這就是統治局遺址的一部分,維多利亞重工物化區的色彩。過去在那片區域曾經看到過的人和人造物都沒有出現,反而是安全警衛和素體生命穿梭于建筑和巷道中,強烈的沖擊敲擊著無形的巨鼓。發出雷鳴般的聲響,又有啃噬的聲音,慘叫的聲音。斷裂的聲音,種種不言而喻。只帶給人絕望、瘋狂和恐怖的聲音,在這座萬米范圍的山城中回蕩。
無論跑到什么地方,都找不到干凈的地方,無論藏在哪里,都一定會碰到死亡的慘狀,就算可以飛起來,也會被不知道滋生的現象吞沒。奔馳不會帶來生機,而站在同一個地方。則一定會遭遇襲擊。有時可以從外表上分辨哪些是敵人,哪些可以是暫時的朋友,但是,敵人總是比朋友更多。敵人就如潮水般,也有退去的時候,但一定會在某個讓人驚訝的時刻反擊回來。
山城還在擴張,朝著萬米之外的大地蔓延,吞沒涌動的黑水,構造體便從裂縫中長出來,也不知道究竟是大地被構造體撕裂。還是構造體轉化了泥土。但是,這些灰白色的,灰黑色的。無機的,充滿機械感的物質卻并非是這區域的主色調,從高空俯瞰的時候,可以清晰看到大量如同的血肉攀附在管狀物上,在安全警衛的殘骸上蔓延,人形的有機尸體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咀嚼,變得血肉模糊,卻又重新活過來,怦怦地鼓動。形同腫瘤。
最大的腫瘤已經覆蓋了山城的五分之一,宛如菌毯一樣。沿著建筑的輪廓還在向更廣闊的空間增殖,時而可以看到腫瘤的某一處肉膜分開。露出嘴和眼睛的形狀,以及一張張浮腫的臉。這個巨大的怪物發出令人作嘔的聲音,釋放讓人寧愿窒息的味道。它似乎在,又似乎在述說,用的是無人知曉的語言,讓人滋生幻象,渾身冰冷,只讓人覺得自己的整個生命已經墮入了苦難的深淵中。
還有妖異的紅色在空氣中飄散,侵占著已經被灰霧占據的領地,那些如雪花般飄落的灰燼,在下落的時候就有一部分已經被這紅色浸染,仿佛有意識般沿著和身旁其他灰燼截然不同的軌跡移動。不時會在這些被紅色浸染的地方,看到復數的人形一閃而過,隨之是巨大的破壞,噴涌的蒸汽,強烈的閃光,有時會傳出聲響,有時則是寂靜無聲,堅固的管狀物會翹起,斷裂,墻壁粉碎,建筑倒塌。倘若有人目睹到此情此景,還會在某一刻,突然產生這僅僅是“一幅畫”,而并非是“正在發生的事情”的錯覺,但是錯覺總是不會持續太久,當“畫面”變成“實體”的時候,更劇烈的沖擊波就會朝四面八方釋放,形成巨大而狂暴的風,扯斷那些搖搖欲墜的物體。
還有仿佛全由霧氣構成的黑色犬形怪物在已經變成廢墟的地方跳動,在它的周邊,那些看不清的角落里,有著更加奇形怪狀的,說不清是活著還是尸體的東西鉆出來。它們就好似從空氣中無中生有,也隨時都會解體。
山城的上方,夸克的下方,身穿長袍,臉帶面具的巫師被巨大的魔法陣勾連,描繪魔法陣的絲線散發出不詳的熒光,仿佛在吞吐傳導著什么。而這些被吞吐傳到的東西,則仿佛是來自于巫師本身。這些巫師在眼下看起來更像是落入蛛網的獵物,它們本身將化為某種營養,被魔法陣正中央的一扇怪異大門吸走。這扇大門的輪廓越來越清晰,就仿佛是從虛幻的影像拖出來,越來越逼真,越來越給人實體的感覺。
那是末日真理教的“天門”。天門的顯現和補完,在我看來,就是在暗示著末日真理教中繼器對這個拉斯維加斯中繼器的侵入狀態。這種侵入是如此直接,讓人不禁產生“在拉斯維加斯中繼器內強行打開了一個后門”的想法。
最初掀起劇烈聲勢的黑水,不是被吸走,就是墮入裂縫中,亦或者被截流,轉化成其他的物質,其本身“流動的黑色液體”的形態正漸漸從觀測畫面中褪去,卻無法讓我覺得,它就會這樣消失。我有一種極為強烈的預感,黑水還會再一次涌來,潮漲,變成諸多末日傳說中都存在的“大洪水”。這一次“退潮”,不過是一的漲退中沒什么不同的一次。
戰場被徹底改造。在這個山城中奔馳的我,也仍舊作為一個定位點,存在于連鎖判定的觀測中。但是。頭腦中的這副畫面也時不時會失真,丟失一部分畫面,甚至于偶爾會徹底黑屏。而在黑屏的時間段里——哪怕這個時間段極為短暫——我的意識總是會處于一個迷蒙的狀態,念頭也會仿佛無休止般膨脹。這是意識行走的侵蝕。只能通過意識行走的手段盡快擺脫,卻無法完全屏蔽這種影響。
沒有人會喜歡在激戰中恍惚,我也一樣,但是,倘若無法阻止恍惚,無法讓自己的精神完全集中起來,就只能去適應,在“自己隨時都會恍惚”的前提下。重新調整自己的運動姿態。
山城的道路和階梯是無規則的,但在無形高速通道面前,任何“常人無法行走的地方”都會變得暢通無阻。我根本就沒必要去考慮道路狀況,因為我可以翻越高墻,穿過空隙,于空中滑翔,所謂的“千鈞一發”和“間不容發”,都是描述時間和機會的緊迫,但這種緊迫,會在速掠面前變得寬松。看似緊湊的過程,也會被速掠拉長許多倍,而失去其原本的意義。
只要無形高速通道還在構成。我和他人的速度就存在差異,我和他人的時間刻度也會變得不同。但是,相對的,倘若我無法限制這種速度上的無上限激增,也同樣會給其他聯手的同伴帶來大麻煩。因為,異化右江總是會同步即時最快的速度。她似乎盯緊了我,利用著我,進而壓制著我。
我可以繼續加速,卻無法沖動地加速。速度上無法拉開優勢,因此。我不得不去思考更多的戰術,去做出更精密的判斷。與此同時。我還必須小心異化右江之外的其他東西——安全警衛、素體生命、不熟悉的神秘專家、熟悉卻不知道其在想些什么的神秘專家、以及反復出現的幻覺、現象和各式各樣的侵蝕性神秘。
沙耶的異化血肉隨時都在增殖,它并沒有敵我的概念。安全警衛也會敵我不分地攻擊非己類的人和非人。
混亂是這個戰場,在此時此刻最顯著的特征。以異化右江為中心的圈子所造成的動蕩最為劇烈,但是,脫離了這個圈子也無法獲得安全。若是試圖徹底離開山城的范圍,也不知道會不會成功,因為,通過連鎖判定,我并沒有觀測到有什么東西離開山城的跡象。
我揮舞雙刀,砍斷飛躍而來的安全警衛的手足,又以超過其觀測能力的速度,抵達另一個素體生命的身邊,撞開它的槍口,救下已經奄奄一息的神秘專家。之后我就開始恍惚,清醒的時候,異化右江已經近在咫尺,我只來得及做出防御姿態,就被她抓住手腕,砸向地面,在腦袋被她踩住之前,我翻滾,揮刀,朝她的下身急斬,卻被其一腳踢中腹部。我被她的這一腳壓在墻壁上,進而砸穿了墻壁。
整個山城的建筑和管道都是由構造體制成的,可在足夠強大的神秘面前,也同樣如同豆腐渣一樣脆弱。異化右江本身就是如此強大的神秘,她所激發的力量,哪怕只是表現為單純的“力氣”,也足以打碎這些構造體。
我渾身劇痛,脊椎似乎都已經斷裂了,只是在速掠的無形通道中,固有的推動力仍舊按照我的意志,推拉著我的身體,去爭奪生存的每一分每一秒。有時我會禁不住這么想,異化右江并不把我當作最主要的敵人,也許是因為,我的加速在她的同步面前,仍舊有著巨大的作用吧。只要我還活著,她就可以通過對我的同步,保持比他人更快的速度,盡管,她一定會比我慢一線,但對其他人來說,卻是快了好幾倍。
盡管我這么想,但其他人卻沒有時間去想,亦或者并沒有想過這種事情,總而言之,對于我協助進攻和防御,其他人沒有發出任何異議,反而顯得我是庸人自擾。
不過,就算不是庸人自擾,我也絕對不會因為他人的厭棄、憤怒和反感,就停止自己對戰斗局面的干涉,因為這種干涉正是我執行計劃的重要一步。是否由我個人戰勝異化右江,對我而言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我對戰場進行全面而宏觀的觀測,并及時做出必要的,符合自己計劃的調整,以確保讓戰斗的此方和彼方處于一個脆弱的膠著狀態。想要從所有窺視拉斯維加斯中繼器的勢力手中奪走中繼器,就必須徹底地讓所有潛在的競爭對手都浮上水面,讓他們拿出所有的底牌才行。
短短幾秒內,我身上那些看似沉重的傷勢都已經開始自愈。四級魔紋使者的身體素質足夠強大,正體現在這種強大的自愈能力上。我和異化右江的戰斗,比其他所有人的戰斗都更加劇烈,也比所有人的用時更短,在極短的時間內完成更高次數的攻防,讓我在一瞬間就會收到可怕的重創,想要從異化右江手中救人,也需要在重創之后完成高速脫離。速掠超能、連鎖判定和四級魔紋使者的強大體質,是讓我可以做到這一點的保證。
只要不在第一時間死亡,我就可以通過速度爭取時間和距離,以確保傷勢得以復原。我不僅僅會通過意識行走抵抗異化右江的意識干涉,也會用意識行走的力量入侵身邊其他人的意識,去干涉他的行為,以確保在宏觀調控下,此人的行為有助于計劃的展開。在某種意義上,我和異化右江一樣,面對的敵人并非某一些人和勢力,而是正在以“同伴”身份作戰,亦或者以“敵人”身份面對的所有人和非人。
素體生命也在依靠自身的能力剪除周遭的所有存在,無論是神秘專家還是異化右江,哪怕是對它們沒有表現出攻擊的安全警衛,也同樣在它們的攻擊序列中。唯一例外的,就只有懸浮半空的巫師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