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人,因此小心翼翼,nog這樣的神秘組織,也同樣是小心翼翼,可是,在面對同一事端時,反應最快速的,最具有冒險心態和底氣的,無疑仍舊是組織化的他們。所以,哪怕在這里看不到他們采取了那些行動,但是,“他們的反應和行動都要比我更快”一直是我做出進一步判斷的大前提。
會是黑水嗎?還是另一次的獻祭儀式?是否在自然的半島上,也銘刻了巨大的魔法陣?精神病院的建設和改造,是否藏有連環的陷阱?受到藥劑影響和神秘力量干涉的精神病人們,是否全部死亡?圍繞白色克勞迪婭的末日觀,又是否會在當前的數據對沖浪潮中,進一步被融合進來?
太多的問題在我的腦海中滋生,沒有答案的猜測一刻也沒有停止。這些沒有一個明確答案的想法,無法主導行動,但是,神秘專家的本能一直都在起作用,讓我不覺得自己有半點拖拉。
自然環境的黑暗角落誕生的那無可名狀的怪異很讓人驚悚,但是,比起有所了解的異化右江和沙耶這樣的怪物,我仍舊本能覺得它們更像是軟柿子。四級魔紋利用數據對沖余波構成的鎧甲已經嚴嚴密密地遮掩了我身上的每一處肌膚,所有的空氣也會被面具過濾,沒有任何弱于四級魔紋神秘性的東西,可以不經過篩濾和轉化,就和我的身體和精神進行直接接觸——如果這些怪異在這種情況下還能避開我的防御,對我進行直接或間接的打擊,那就證明它們的神秘性至少要和四級魔紋同等級——而在神秘專家的經驗中,這偏偏是最不可能的情況。
因為,這些無可名狀的怪異在數量上太多了——我過去所見識過的神秘,仍舊十分遵循“質量”和“數量”的反比規律。
我也要冒險了。
深吸一口氣。我主動突入眼前的黑暗中。霎那間,明明是極快的速掠,也仿佛跳入到一池濃密的膠水中。我感受到巨大的無形的拉扯力,全方面覆蓋了全身。這些拉扯力也是無序的。數量眾多的,幾乎就像是從肌膚里長出的毛發一樣密集,向前向后,向里向外,上下左右,四面八方,前一秒是筆直拉動,下一秒就變成了旋轉的力量。又似乎從腳下翹起,也仿佛從頭頂壓迫,上一刻是左邊更強,下一刻就轉入右邊,倘若是正常的移動狀態,一定無法保持平衡,甚至于,連身體都會在這混亂的拉扯中四分五裂吧。
不過,我的高速,是通過速掠超能形成的。而并非是雙腳的跑動帶來的——我所身處的位置,被無形的高速通道包裹著,一股既定方向的推力。始終維系著我的動向保持一致性。的確,這種拉扯力讓我變慢了,可是,也僅僅是變慢而已,在一個巨大的速度值中,無論減少了小數點后的多少數值,都仍舊是“高速狀態”。
拉扯力,無法抵消速掠所帶來的高速——只要在無形的高速通道中,我無法依賴肢體去維持移動狀態。也仍舊會在既有推力下繼續沿著無形高速通道的蔓延方向移動,進行和無形高速通道外的事物產生速度差。這些神秘的力量。既然無法干涉速掠超能,也就沒有絕對意義上能讓我的高速無效化的可能。現在的我對速掠的理解。不,應該說,是“速掠”本身的性質,已經和過去的我有了很大的不同。過去對我有效的阻礙方式,在如今也許仍舊有效,但效果絕對是大不如以前的。
這片黑暗無法阻撓我的急速前進,但是,我開始失去對外界的觀測和感知,連鎖判定在我進入這片黑暗之前,的確有觀測到新生的怪異,然而,當這密如牛毛的拉扯力產生效果的時候,所有在腦海中浮現的影像就開始朦朧起來,直至最終,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我失去對大地的觸感,失去對天空的方向,失去左右前后的參照。我只知道自己仍舊在快速移動,卻無法判斷自己到底移動了多長的距離。我甚至無法確定,雖然自己睜著眼睛,注視著黑暗,但到底自己是處于一個物質感知的狀態,還是身處在一個漫長的噩夢中。
雖然無法看不到任何東西,但自身的移動,卻沒有撞上任何障礙,可這正是自身處于物質態感知的最大疑點——密林中事物和事物的間距是如此的狹小,哪怕即時構成的無形高速通道,已經在可視范圍內穿插于“不會撞上障礙”的空隙間,但是,無法保持對外部環境的觀測狀態的話,以我的速度,這一段無形高速通道所貫穿的范圍早就應該在一秒之內脫離,之后要面對的,是“不可觀測狀態下的直線運動”——我應該會撞上點什么,就如同在面對月神的時候,在其精神干涉的力量下,陷入恍惚而無法調整自身運動的情況。
然而,也許是三秒,也許是五秒,或許更長的時間,我的身體都沒有傳來碰撞的感覺,就好似自己奔馳于一個無限寬敞的平坦世界中,不,或許應該說是,奔馳在一個上下左右都無限蔓延,除了自己之外別無他物的混蒙世界中。
最符合這種感覺的,應該是意識態世界才對。
我沒有碰到任何東西,但我覺得自己不應該停下來,似乎只要停下來,就會遭遇其他的東西——并非是它們不存在,而僅僅是因為我太快了,以至于它們無法捉住我。我有一種直覺,比起這種毫無方向感和奔馳感的高速移動,減緩速度去和那不可名狀的東西接觸反而更加危險。
就這樣,哪怕沒有任何參照,去讓自己感受自己是如此移動的,也必須保持自我感受上的移動狀態。我下定決心,僅僅是拼“堅持”的話,我可不弱于任何怪物。黑暗而一無所有所帶來的可怕,是一種心理上的折磨,是一種身體機能的消耗。雖然有一種漫長的。直到天荒地老的感覺,但是,既然我沒有感受到“消耗”。那么,只是“天荒地老”的話。我可不覺得自己會輸。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我的眼前猛然一亮,清晰的視野再度呈現于眼前。眼前是疾風卷起的飛沙,飛沙的盡頭是一望無際的黑色,黑色在涌動,那是水,是波動,是浪潮。是一團團仿佛快要凝固的膠體,是奇形怪狀,也是光怪陸離。然而,陡然于腦海中恢復的連鎖判定觀測影像,讓我在第一時間確認了,自己就在半島上。
已經不是分不清位置的內陸地區,而是半島沿岸,再往右千米之外,就是登岸的碼頭。
我轉身四顧,終于將腦海中的影像和自己的記憶結合起來。確認了自己的位置所在。身后仍舊是黑暗,深重的黑暗在近距離內宛如薄紗,越往內就越密實。直到徹底遮掩一切,只能根據印象去想象內中的自然環境。頭頂上方的巨大遮蔽物已經不是烏云,但仍舊攔截了日光,在地上投下幾乎毫無縫隙的陰影,那是巨大的月之眼,和以閉合的眼球為中心向外延展的魔法陣。
我所在的地方,既是半島的邊緣,也是魔法陣的邊緣,向半島之外的天空眺望。就能看到暴風雨被神秘力量驅散后,陽光鋪撒下來的晴朗藍色。以及——蔚藍天空下宛如怪獸翻滾身體的黑河。
環繞半島的河流已經徹底變了個樣,那絕非是乘船可以度過的樣子。毋寧說,如今這條河仿佛誕生了一種殘忍的意志,其動蕩和安靜,都在宣泄著一種壓抑又狂躁的生命力。
黑水。
如我想象的那般,整整一條大河的黑水。比起黑水最初從半島數據對沖空間中涌現時那鋪天蓋地的聲勢,眼前的黑河沒有那般壯觀的聲勢,卻讓人覺得有一股壓抑到了極點的凝聚力。與這條黑河相比,之前涌入半島數據對沖空間的黑水,就仿佛只是試探的觸手而已。
剛才所經歷的那片黑暗中的可怕,和眼前的黑河比較起來,哪一個更加恐怖?雖然沒有實例的參照,但是,我寧愿轉身回到黑暗中,也不愿直面這片黑河——當然,我在第一時間,就有了更多的想法,不去直接和這條黑河碰撞,也不回頭進入黑暗的想法——倘若黑河暴動起來,直接回到內陸的黑暗中,這種直接的逃跑方式是不可能成功的,大概會被黑水追上,一口氣吞掉吧,就如同普通人在海嘯面前的處境一樣。
雖然可怕,也能想象爆發時刻的天地震動,但是,就如同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壓抑又死寂的氛圍伴隨著雨水、灰燼、霧氣和黑暗在四面八方沉淀。我聽不到生命的聲響,感受不到自然的氣息。所有正常的生命律動都在被一種超自然的絕望和瘋狂吞噬,漸漸將這個并非臨時數據對沖空間的半島改造成類似于之前半島臨時數據對沖空間的模樣。
高居于天空的異化右江仿佛被某種力量纏縛,自身的意識也沉入某種不可思議的境地,仿佛神秘學中的圣人被架在高高的十字架上,等待著死亡的同時,也即將成為神明。閉合的月之眼雖然遮蔽了天空,卻安詳得如同沉溺在一個美好的夢境中。它們給人堅硬的感覺,卻又并非頑石般沒有彈性,凝視它們會有一種它們的身形在不斷膨脹收縮的錯覺,好似心臟在跳動,好似有看不見的血液沿著巨大的魔法陣流淌,而那魔法陣的紋理就是血管,是神經,輸送著生存和思考的養分,而這些養分就像是從冥冥的虛空中傳來——其實,我覺得,那是來自于半島數據對沖空間的崩潰,這個巨大又可怕的崩潰不僅僅拖延了異化右江醒來的時間,但也讓正在讓其蛻變,變得比之前更加強大。
盤踞于地面的沙耶已經吞噬了我之前來處的建筑群,并且還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侵蝕四周,那些樹林、山石、流水、植物和動物,以及不可名狀的怪異,統統成為那不可思議的異化血肉的溫床。原本數據對沖浪潮引起的半島全面異變已經讓黑暗徹底籠罩了沿岸一帶以內的所有半島空間,向內眺望是無法看出內中景象的,然而,沙耶的繁殖是如此迅速,巨大的腫瘤從地面拔起,宛如巨蛋,穿破黑暗,聳立在偏東方的位置。nog引爆半島數據對沖空間,對沙耶的破壞無疑很有成效,但是,沙耶這樣的怪物,哪怕只剩下一絲一毫,也可以吞噬周邊的物質,完成自身的補完。又或者說,半島數據對沖空間的引爆所造成的數據對沖浪潮是如此強烈,導致半島上的異常變化更甚于半島數據對沖空間之中,而這些異常變化的,充滿了神秘的東西,就恰恰為沙耶的繁殖再生提供了更加的養分。我一點都不懷疑,再繼續下去,沙耶會比在半島數據對沖空間里更加可怕。
其他或許幸存下來的神秘專家都沒有露面,也許是在逃離半島數據對沖空間時分散了,但我絕對不會相信他們全都死在nog處心積慮的引爆計劃中。至少愛德華神父和諾夫斯基絕對不會陷入其中,現在想想,諾夫斯基雖然也在戰斗,但他的存在感一直都很薄弱,匹配不上他自身“中繼器力量持有者”和“命運之子”的身份,這其中的差異或許就是問題真相所在。至于愛德華神父,在我脫離半島數據對沖空間的一系列反擊之前,他就已經依靠類似于“妖精”的東西讓自己進入不可觀測狀態,他能做什么,會做什么,我都無法直接確定,但是,既然可以不被觀測,從某種意義上,他就可以做出任何讓人大吃一驚的事情,脫離半島數據對沖空間也理所當然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