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制級末日癥候

1528 委托

“所以,才需要高川先生的力量。”約翰牛的表情十分嚴肅:“高川先生是四級魔紋使者,或許也是世界上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四級魔紋使者,如果您都無法阻擋愛德華神父,那么,我們能做到的也同樣優先。”

“也就是說,現在已經沒有誰可以做得比我更好?”我反問。

“是的,沒有人選了。”約翰牛攤開雙手,表情很奇怪,不是無奈,好像是嘆服,又像是別的什么,“而且,從一開始,在nog的所有計劃中,您都是既定的高端戰斗力。”

“無論我是否脫離了nog?”我雖然有些啞然,但是,以網絡球的風格,以及網絡球成員中那些熟悉我的人的性格來說,約翰牛所說的情況也不是不能理解。

“是的,是否在名義上脫離nog,是否在事實上和nog有過沖突,在整個計劃中都是無關緊要的事情。因為,高川先生會在必要的時候站在我們這邊——這就是網絡球得出的結論。”約翰牛的笑容中,仿佛隱現著一個龐然大物的陰影,她展現出來的氣勢,并不僅僅是她個人的,而是整個網絡球的組織性力量。讓我一時產生錯覺,覺得眼前的人,不是一個代號為“約翰牛”的人類女性,而是一個可怕的又沒有固定形狀的怪物,藏匿在一個人形的軀殼中。

在這充滿了黑暗、絕望又瘋狂的半島上,在這前有無盡黑水,后有無邊黑暗的河岸上,約翰牛的體格是如此的弱小,可帶來的壓迫感卻完全不比前兩者更小。這就是網絡球的代表,此時此刻的約翰牛既是一個女人。也不是一個女人,形而上的存在意義延伸,讓她也變成了某種形式上的怪物。

這個半島上。到處都是怪物呢。我不禁這么想著,以人類的姿態去戰斗的話。實在讓人喘不過氣來,也看不到任何勝利的希望。

“我會纏住愛德華神父的,但是,是否可以阻礙他的布局,我可不敢打包票。也許我的糾纏,對他的布置來說僅僅是癬疥之疾,更甚者……”我盯著約翰牛,不。我是在對網絡球說話:“更甚者,會被他利用,成為他之所以成功的一個環節。”

“如果情況真的那么糟糕,當然也不會將責任怪罪在高川先生身上。”約翰牛的微笑變得有些猙獰,“他的計劃是一環扣一環,有諸多的后備計劃去彌補任何一個時間點上的缺陷,我們這邊又如何不是呢?不,應該說,我們的計劃比這里任何人的計劃都要龐大,緊密且靈活。如果勝負需要用謀略的深度來決定的話。過去的網路球,現在的nog,可不會輸給任何人。任何組織!”

真有自信啊。我從約翰牛的發言中,看到的不是狂妄,而是過去的末日幻境中那個占據了世界一半的網路球的影子。

網絡球正在高速成長,以網絡球為核心的nog也在高速成長,僅僅以規模來說,雖然暫時還遜色于過去的末日幻境,然而,在成長速度和成長上限上,擁有中繼器的它們究竟會變強到何種程度。卻是很難想象的,至少。倘若過去末日幻境中的它們和現在的它們在假設的情況下發生沖突,我不覺得現在的它們會輸。

不僅僅不會輸。而且,只要時間還能夠延續下去,最終的勝利者十有八九會是現在的它們。

只是,在時間這方面,現在的網絡球也同樣很缺乏呀。雖然有著巨大的潛力,但是,在短暫的時間內,可以開發出多少,也還是個問題。烈度和神秘性都在不斷攀升的戰爭,雖然有促進作用,可是,無法承受持續高漲的壓力,最終導致崩潰的結局也并非罕見。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我這么對約翰牛說。雖然現在的她讓我覺得,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組織性的怪物,但是,僅僅是當前這種程度的壓迫感,還不足以讓我感到恐懼——無論氣勢有多么強烈,無論其謀略給人的感覺有多少深度,但是,在這個拉斯維加斯中繼器中,它們的人手不足,這也是活生生的現實情況,否則,我也沒必要被它們算入既定戰斗力中。

優點和缺點都十分明顯,這是nog所面臨的情況,戰斗形勢到了如今的地步,過去所刻意隱藏起來的缺陷,已經不足以繼續隱藏下去。如此一來,如何才能用自己優勢去攻擊他人的劣勢,同時防止自己的劣勢被他人針對,本就是一個巨大又復雜的命題,而這個命題已經和我無關了。

糾纏愛德華神父,盡可能讓他從出現的一開始,就沒有時間去做更多的事情,這才是我的任務,也是我必須付出的報酬。至于愛德華神父在出現之前,是否做了什么,是否會在我和他的戰斗中被激發,并不是我要著眼解決的問題。

我仰望著沉重地懸掛空中的異化右江,在這個暫時陷入沉睡的怪物面前,眼下局勢上的糾纏又是否在她的意料之中呢?

眼下的局面是十分符合nog心意的——從約翰牛的口中,我得知,異化右江會在之后一段時間保持安靜,確保針對愛德華神父和沙耶的計劃擁有足夠的時間進行。引爆半島數據對沖空間的目的也僅在于此。nog從來都沒有奢望過,半島數據對沖空間的崩潰能給對方帶來太多實質性的傷害。在和納粹的怪物決勝之前,首先進一步用暴力或非暴力的方式整合己方的力量,如果納粹方面對此有所顧慮的話,就讓他們無法做出反應,如果納粹方面無所謂而不采取任何行動的話,對于nog來說也只是執行既定事項,并沒有任何損失。

在己方的計劃中,無論對手如何做,自己這邊的情況也無論如何都不會更差——這是很明顯的網絡球的風格。

我沒有和其他人打招呼,我雖然也暫時執行nog的計劃,但我的任務和其他人的任務有著十分明確的區別。其他人需要的配合。我這邊卻是獨立的。我不需要任何配合,也不會得到任何配合,我和愛德華神父開辟的戰場。不會有任何人加入,也不會波及他人。是一場再單純不過的一對一的戰斗。

“左川,你打算怎么做?”我問一直呆在身邊不出聲的左川,“去江川那邊嗎?”

“不,我就呆在主人身邊,哪里都不去。”左川從背后抱住我,十分肯定地說:“我會和主人一起戰斗,主人的敵人就是我的敵人。”

“沒關系嗎?”我問到。我覺得左川本來是有著她必須承載的使命,但是。這個使命到底是不是以我為中心卻又不能肯定。江川和左川的出現,是系色中樞和超級桃樂絲的布置,是她們對“劇本”的干涉,這一點已經可以確定,但是,江川和左川又到底是在如今的“劇本”中擔任怎樣的角色,擁有怎樣的意義和作用呢?答案是曖昧而朦朧的。

我僅僅是……僅僅是不希望她們在這里死去。也許之后會死去,但至少不是現在,不是在我的面前,不是因為我的緣故。不。應該說,哪怕她們不在我的身邊時,哪怕已經站在了和我敵對的位置上。我也同樣希望她們可以活下來。

“沒關系的。”左川在我的耳邊輕聲說:“沒關系的。”她的聲音愈加飄渺,“沒關系的”的話語就好似逐漸遠去,又好似變了個腔調,變成了其他人在說這句話。下一刻,我猛然從恍惚中清醒過來。我按住太陽穴,只覺得自己好似剛剛做了一個夢。不是噩夢,只是一個太過短暫,卻又無法記起來的夢。

高川——

“高川先生。”聲音在我的耳畔響起。我猛然轉頭,就看到鉚釘站在身旁。正對著我說話。在其他方向也出現了好幾個熟悉的身影。接頭人,諾夫斯基。火炬之光的人等等之前在半島數據對沖空間里作戰的人馬似乎全都到齊了。如此一來,nog和五十一區神秘專家。再加上在這個中繼器世界發展而來的前電子惡魔使者們,總數已然超過五十人。這一次或許再沒有更多的后援了吧,我不禁這么想到。

我對自己時不時的恍惚狀態已經習以為常。自從進入病院現實后,我的精神狀態一直都有些異常,伴隨著種種神秘事件的發生,末日幻境事態的惡化,各種意識行走的沖擊,精神上的惡化也從未好轉。雖然在末日幻境中,這種惡化有時會帶來神秘力量上的提升,但本質上仍舊是貶義的病變。我好幾次都覺得自己在死亡線上游走,有一種彌留的感覺,而這種感覺卻又并非完全是外界神秘現象所帶來的壓力過大所造成的,我覺得這種感覺并非是自欺欺人。

只有在不斷的思索中,我才能愈發感到自己還存在,這種思考的行為才能讓我確認自己的活力。若形容起來,就好像是,只要自己還能夠思考,自己就仍舊可以觀測自我,并通過這種觀測確認自己還活著。

“有什么事嗎?鉚釘。”我拋開前一陣的恍惚,問到。

“……沒什么事。”鉚釘盯著我好半晌,才搖搖頭說:“只是看到你一個人站在這里……你在想什么?”

“沒想什么。”我說。

“你的臉色可不太好。”鉚釘似乎不相信我的回答,試圖從我的神情中揣測出什么端倪,“雖然你是四級魔紋使者,但是,我們的處境也太過艱難了,根本不知道還會有什么詭異的東西跑出來。如果你隱瞞了什么,有可能造成我方的巨大損失。”

我無法反駁他的話,可我能對他說什么呢?該從哪里說起呢?我自己都仍舊無法理解自己身上發生的種種變化,無論是身體上的,還是精神上的。將一切都歸咎于“病毒”造成的惡性病變當然很簡單,然而,“病毒”到底是什么,又有誰說得清呢?

“我不知道該怎么說。”我這么對他說:“但是,你們的委托我一定會完成。我只要對付愛德華神父就行了,不是嗎?其他的都是你們的事情。”

“是的……希望如此。”鉚釘說:“我只是想盡可能弄明白你的情況,如果你說不行,我可以立刻取消你的任務,換他人上。”

“換誰?約翰牛也跟我說了,你們沒人了。”我的內心漸漸平靜下來,頭腦也逐漸脫離恍惚帶來的迷蒙,變得清晰起來,“如果有可能,你們不會把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

“……總有辦法的。雖然會辛苦一點,但你不是唯一的人選。”鉚釘說,“之所以會選擇你,是因為網絡球的緣故。但是,你不行的話,我這里也有其他的后備計劃。”

啊,我想起來了,鉚釘不是網絡球的人。正因為不是網絡球的人,所以在當初決定nog隊伍的最高指揮官的時候,這個職位才會掛在他的身上。我并不是說,鉚釘沒有能力擔任最高指揮官,只是,他的任職在我的感覺中,多少摻雜了一些政治因素。當時nog才剛剛組建,內部的矛盾也沒有一一梳理清楚吧,若是拖晚一點,這支nog隊伍的最高指揮官還是不是鉚釘,也無法肯定。畢竟,和鉚釘一樣有能力擔任這項職務的人,在這支隊伍里同樣不少。

正如鉚釘說的那樣。我或許不是計劃的必需人選,但他也不是唯一的那一個選擇。

鉚釘的話有些帶刺,但我不在意,我覺得他是故意的,但又并非是出于厭嫉之類的負面心態。正好相反,鉚釘的心態穩定又強硬,他的任何情緒表現,都幾乎可以認為是一種話術。

用不同情緒的表達方式,通過自己的動作、表情和聲音,去引導對方的心理活動——有這種能力的人,我已經不知道遇到過多少,我自己也嘗試過,所以,看到他的這番表現,我反而有一種“一切都恢復常態”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