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制級末日癥候

1644 倒吊者高川

1644倒吊者高川

三仙島從黃色的大海中升起,高川完全沒有察覺到它究竟是如何進入這片臨時數據對沖空間的。那巨大的輪廓映入他的眼簾時,義體就已經開始共鳴,高川的視網膜屏幕上羅列出大量的提示和選項,讓他覺得就像是掉入了一個資訊的汪洋中,自己仿佛快要窒息了。

強化外裝“三仙島”,心意系統“元始天尊”,逆流現象……種種熟悉或未曾聽說的固有名詞涌入高川的腦硬體中,在強大的處理能力下,幾乎是在眨眼的時間里,他便了解三仙島的運作方式——那不是認知上的理解,而是一種知覺上的敏感,就像是舉手抬足一樣的本能。高川十分清楚,自己其實仍舊并不理解三仙島運作的機理和細節層面上的聯動,但是,他知道如何與三仙島進行關聯,知道和三仙島完成關聯后,究竟可以做到怎樣的事情,這就足夠了。

這就足夠了。

因為,本來自己前往澳大利亞的目標,就是接管三仙島。如今可以想象,三仙島的到來必然有網絡球和中央公國的推手,有某種迫使計劃提前的情況發生了,而自己正是處理這一情況的最佳選擇——高川在看到三仙島的第一時間就明白了——如今自己眼前的這片黃色大海,必然不僅僅是波及了自己肉眼可見的這片海域,而是產生了更深刻也更特殊的影響,是一種極為特別的存在,才讓其他人沒有更好的處理方法。

在自己所看不到的地方,有某種異常和眼前所見產生了聯動,讓局勢朝著一個可怕的深遠滑落,自己必須阻止這種情況——高川想,這就是三仙島在此時此刻抵達自己身邊的意義吧。

黃色大海在沸騰。三仙島的強勢入侵,仿佛讓這片黃色大海覺醒了某種意識,亦或者,它本來就是有意識的,僅僅是之前高川所能制造的動靜無法讓它醒來。它的蘇醒,并不表現為那些手臂又有何種激烈的表現,亦或者海水本身產生了什么變化。

宛如“lcl”的黃色海水中,手臂的數量已經處于一種“數不勝數”的情況,它們按照某種規律招擺著,并不因為這片黃色大海的“蘇醒”而產生特別的變化。

黃色的大海之所以讓人覺得,它已經是一個有意識的整體,完全是許許多多肉眼無法直接觀測到的變化串聯起來,形成了一種極為強烈的直觀印象。它讓注視者不禁在腦海中幻想它的內部沸騰的模樣,不由得去將它擬人化或擬物化,以更容易理解的方式,去想象它的“憤怒”。

這片黃色大海在高川眼中的模樣,一直都是一個模樣,卻能讓高川清晰分辨出,或者說,自覺得可以清晰分辨出它的每一種情緒——正因為覺得它是有情緒的,所以,才覺得它是有生命的,才覺得它在行駛某一種意志,而這種意志并不是它自發產生的,而是被賦予的。

賦予它意志的是誰?它行使的意志在代表誰?這些問題的簡單答案自然是末日真理教,但更復雜一點,高川不認為,這片黃色大海所隱約呈現出來的意志是獨立的一個,在他的感覺中,它的意志充滿了復雜的東西,就像是從無數相似而不同的東西中,提取了那些相似的,可以拼接起來的部分,構成一個暫新的,和原物完全不一樣的整體。

這個意志是一種共性。它存在于黃色的大海中,高川感受著它,就不由得想到lcl中那些游蕩著,分裂著的人格——這些人格沒有**的隔閡,暢游在穩定為液態的lcl中,彼此探出觸角,以一種肉眼無法看見的形態彼此連接,將人格中彼此近似,彼此相合的部分,宛如拼圖一樣連接在一起,最終形成了一個和哪一個人格都不一樣,卻又有著每一個人格成份的統一性人格。

高川這么想象著,卻又不覺得,黃色大海是和想象中的情況完全相同的存在。比起那個只存在于想象中的統一性人格,黃色大海的意志更加朦朧,仿佛迷霧本身,充斥在空氣中,明顯讓自己與眾不同,而得以輕易識別出來,但它聚了又散,不停流動,雖然有時充滿了流動感,卻又不如液體那樣完全分辨不出微粒,它完全不會凝聚成一個更加結實而統一的整體,而是以這么一種粒粒散開,若即若離的方式,宣揚自身的存在感。

看似離散實則統一的感覺,讓人覺得無法把握。

在三仙島沒有到來的時候,光是這種感覺,就讓高川覺得難以將其殲滅。但是,三仙島似乎具備某些針對它的特性,進而讓它如此憤怒地激蕩著,咆哮著,仿佛錯覺一般,拍打在島嶼沿岸和海浪似乎變得更加巨大了。

即便如此,也難以撼動三仙島。

高川重新在島嶼上找到了落腳地,三仙島內部,哪怕只是踏在邊緣地帶,也和三仙島外邊的狀況不一樣。黃色大海掀起巨大的涌浪,就如同要制造一場海嘯,但是,每當海浪進入三仙島內部范圍的時候,立刻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從三仙島的外部看這片驚濤拍岸的場景,只覺得三仙島隨時都處于一種搖搖欲墜的狀態,但是,站在三仙島上,卻完全感覺不到一絲震動。

更加不可思議的地方在于,明明連鎖判定已經觀測到,充滿了腐蝕性的黃色海浪對三仙島的破壞,但是,在下一瞬間再去觀測同一個地方,卻再也找不到受創的痕跡,就仿佛那種破壞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一般。

高川的義體反饋著各種資訊,在經過腦硬體的處理后,讓他有一種整個身體正融化在這片天地的感覺。雖然這是第一次如此接近三仙島,在這之前甚至連看都沒有看到過,但身體卻能夠明白,自己所站的地方,究竟是蓬萊、金鱉和方丈三者中的哪一個。而更加不可思議是,這種感覺并不是固定的。

當自己踏入三島之一時,第一步會直覺感到,自己踏入的是蓬萊島,但第二步就會變成方丈島,第三步的時候,有可能已經變成了金鱉島——這樣奇異的情況,并非是用肉眼或連鎖判定可以直接觀測印證的,那是來自于三仙島本身傳遞到義體的資訊,但在這些資訊中,并沒有對這樣奇異的現象給予解釋。

當高川行走在島嶼上,甚至有時會覺得,自己的一半身體位于一個島上,而另一半則位于另一個島上,可是,地面是平整而接續的,不存在肉眼可見的分界線,身體雖然分別位于兩個島嶼上,但在構成上仍舊是一個整體——如此矛盾統一的感覺,反復在高川的行走中出現,并讓他深切地感受到“三仙島并非是三個獨立的島嶼,而是對立統一的存在”這句描述的真實性。

高川無法理解自己要到哪里去,應該如何去往,腦硬體反饋回來的指示充滿了不可解讀的亂碼,既無法定位自己的位置,也無法定位目標所在的方向。可是,哪怕是亂碼的資訊,也會讓義體產生反應。當高川行動起來時,他覺得,是義體拖拽著自己的意識,而并非是自己的意識決定了義體的去向。

為什么會去那里?為什么會這么走?所選擇的路線和方向,以常識而言都是難以理解的,在行進過程中,總會出現一些莫名其妙的小動作,讓人覺得是不可理喻的。然而,高川也無法確定,倘若用主觀意識去限定義體的行動,讓自己的行為看起來更正常一些,會否反而招來橫禍。

高川并沒有忘記,近江曾經不止一次提到過,這個義體是根據中央公國那邊發送來的三仙島參數進行調整的,而如此調整的目的,正是為了強化義體和三仙島的關聯性和協調性,在最大程度上,發揮出兩者合一的力量。

高川不由得想到,之所以只有三仙島出現,亦或者說,是三仙島出現在這片黃色大海上,而并非是其他的什么東西,正是因為外界已經窘迫到了這種,只有和義體之間具有特殊聯系的三仙島才能進行支援的情況。

那么,盡早和三仙島完成連接,就是極為重要的事情。雖然如今的黃色大海尚不能對三仙島造成實質性的傷害,但只要眼前所看到的黃色大海并非這種異常現象的全部,那么,沒有觀測到的那部分,就隨時都擁有進一步干涉三仙島的可能性。

沒有被觀測到的,無法被觀測到的,但卻無法否定其可能性的情況,才是最讓高川感到緊迫的情況。可哪怕某種強烈的預感在催促著他,義體和三仙島的連接進度,也不會以他的意志和需求產生波動——它是如此的穩定,以一種極為復雜的機理交織成可以明晰察覺到,卻難以轉化為數值進行更直觀認知的進度。

當自己在三仙島上的位置變得曖昧的時候,時間也仿佛變得沒有意義,高川覺得自己同時存在于好幾個空間和時態之中,自身的變化已經不再是“每一秒都在變的如何如何”這樣的描述可以形容的了。在無法用“一陣”、“一會”之類描述詞匯的時間段里,他的知覺好似正在沿著大地的脈絡奔流,就如同蜘蛛網一樣輻射到四面八方,他如此強烈的感覺到自己在改變,可是,這種改變完全和三仙島與外界的互動隔離開來,至少在時間上沒有任何交集。

知覺越是向外輻射,越是向下潛入,越是和三仙島融為一體,就越是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些遮掩在尋常表面下的非正常空間。仿佛完全是裸露的鋼筋和水泥構成的迷宮,就如同一條條正在勃動的神經、血管、淋巴和肌肉群,明明充滿了非生命的無機感,卻讓人覺得,它在做著有機體的活動。這些深藏在三仙島表面下的人造物,哪怕從整體看去,也絕對不是靜止的,這些像是迷宮又像是城市,更像是地下基地的巨大造物,以一種緩慢而富有節奏的方式,從邊沿開始變幻其輪廓——增殖、縮減、摧毀、改造,每時每刻都在進行,讓高川不由得想起,曾經在統治局遺址中出現過的建設機器。仿佛就有著許許多多類似建設機器的東西,在這個沒有生機的龐大建筑群中活動著,讓無機而冰冷的建筑群猶如生命般活動著。

這些建筑群的存在感,也同樣是跨越了島嶼的邊界,仿佛分屬于不同島嶼的碎片以跨越空間的方式拼接起來,從而讓這片迷宮般的建筑群“同時存在于三座島嶼上”。正是這種存在方式,讓三仙島的三個島嶼更近似于一個有機整體,而并非是三個獨立的個體——若非是畸形兒,有誰的血管、肌肉和神經等等是屬于兩個人體的呢?

假若硬是要割裂三仙島的統一性而分別看待,這片迷宮般增殖的鋼筋水泥建筑群,就是一個畸形的存在,但反過來說,它之所以如此這般存在,不正是為了讓人更好地去理解“三仙島是一個整體”嗎?

當高川意識到的時候,三仙島已經被黃色的大海吞沒,島嶼的每一個表面,就被無數手的撕扯著,撫摸著,抓撓著,而義體所在的位置,也已經不再是三仙島的表面。高川不知道自己究竟位于何處,當他抬起頭,就能看到頭頂上的水——仿佛有一個透明的罩子,擋住這些海水不會滲透到里邊來。

當他再一次意識到的時候,他認知到了,自己其實是倒立著的——高川倒立在一處仿佛上下四面都被玻璃籠罩住的空間中,他漂浮在空氣中,無法移動,也無法接觸玻璃層,只能透過它們,看到那不斷激蕩著的黃色海水,仿佛總是充滿了激烈的情緒,不住拍打玻璃的手臂。

——神秘就在于,自己是倒立的。

高川的腦海中浮現這句話,他覺得自己就如同塔羅牌中的倒吊者。

倒立這個姿態,以及其所代表的特殊意義,將會成為某種神秘力量的顯現。(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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