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制級末日癥候

1685 病村3

1685病村3

1685病村3

影子的延長昭示著夕陽的落下,當最后一縷暗黃的光線被遠方群山遮蔽時,高川跟前的火堆就好似一口氣注入了大量的燃料,從即將稍微灰燼的木材中蹦出大量火星。夜風從門縫窗縫中滲入,昏昏欲睡的火焰開始蘇醒,它雀躍,散發著無窮的熱力,最高處的火苗好似要舔上房頂般茁壯成長。

村莊廢墟的夜晚比高川所見過的正常城鎮的夜晚要黑暗得更快更深,讓人有一種錯覺,仿佛太陽落山后也無需經過時段變化,瞬間就變成了黎明前那最黑暗的時刻。高川的視網膜屏幕中,計時器的數字如常跳動,可是,就在這個用石頭和木材蓋起的屋室內,那在白天一動不動的時鐘,悄然響起第一聲鐘擺。鐘擺陣陣,古老而腐朽的聲音,也滴答滴答地回響在整個屋子里。不,若只是感覺的話,就像是整個村莊,都在這個古老的鐘聲中醒來了盡管仍舊觀測不到其他生靈,但是,這種復蘇的感覺卻是如此的強烈,就好似潤物無聲的春雨落下后破土而出的苗芽。

高川原先還盤腿坐在火堆旁,但很快,陡然壯大的火勢,讓他覺得只有避在角落里,才能避免被炙傷。光線、氣味、夜風和古鐘的聲音、還有溫度這些五官可以感受到信息,正在將這個村莊變成一個猙獰而怪異的環境。白天它僅僅是一個讓人疑惑的廢墟,而在夜晚里,它便露出面紗后的一角,讓人得以切身體會到它的不詳。

是的,這里不僅僅是神秘而已,還充滿了惡意。高川下意識覺得,這種惡意并不僅僅是針對外來者,也許村莊變成無人區的原因,就在于這些惡意驅趕走了人們。無論是在世界和平的時代,還是在納粹橫行的時代,似乎都沒有別的神秘打擾過這里,以至于這種惡意是如此的純粹,如此的漫長,如此的深入這片土地。

從神秘學的角度來說,這片村莊是毫無疑問的“神隱之地”和“遺世之所”,是和現實格格不入的地方。而從神秘專家的判斷出發,這里當然就是又一個“臨時數據對沖空間”,只是,這個“臨時”究竟持續了多長時間幾十年上百年那跨越了漫長的時光而散發出的腐朽氣味,充滿了讓人難以想象的活躍感。

只憑借這種感覺,高川就能聯想到可能會出現怪物。腦硬體當然是不會以這種感覺為基礎,去推斷各種數據的,但在原生大腦所產生的即視感中,高川似乎看到了一些朦朧的幻象:面容蒼老的獵人穿上皮和金屬制造的甲胄,披著寬大而殘破的風衣,高舉起電鋸一樣的巨型武器,游走于大街小巷中,劈砍一個個活尸、怪狼、古怪的大鳥、透明的幽靈乃至于全身都是黏糊糊的,沒有固定形狀的怪物,還有花草樹木也都仿佛患了疾病般,長出黑暗的斑紋,依稀而巨大的靈魂盤踞在哥特式的高樓上,吸食著空氣中的某種游離物質。時間飛逝,老獵人之后是年輕的獵人,年輕的獵人一個個死亡,而城市也在怪物橫行的永不落幕的夜晚中崩潰,四散的人們在廢墟上建立村莊,但仍舊難以抵擋噩夢的降臨。為了抵抗噩夢般降臨的怪物,獵人們一個個死去,在風蝕的山崖上,在墨綠的湖水邊,在風沙的掩埋下,在巨大樹根的糾纏中,到處都是他們的墓碑。

最終,獵人們終將全部死去。這對人們而言確實發生過的一切,都將成為僅僅是一個噩夢的存在,而沒有人可以從噩夢中蘇醒。于是,死亡就成為了永恒的主題,而知道這個噩夢的人,身處于這個噩夢中的人,都稱之為“至深之夜”。

這個永不蘇醒死和不死的噩夢被濃縮在一個從陸地凸出的半島上。當人們在正確的時間停留在半島上,就會抵達這么一個充滿了崩壞和惡意的世界里,而當人們開始覺察到了它的存在,人們就開始恐懼。人們因為恐懼而祭祀,因為恐懼而贊美,因為恐懼而流傳下諸多的傳說。

很久之后,又有一群人踏入了半島,開始修建各式各樣的建筑。在高川的幻覺中,那些建筑在黑夜中露出猙獰的輪廓,在閃電中浮現令人膽戰的一角,仿佛到處都充滿了不可說的神秘,而那些建筑所具備的功能性外表,又是如此地讓高川感到熟悉。

那是病院。

人們用鐵絲網圈起半島上大量的土地,修建了一個占地廣袤的精神病院。人們在病院里拼命地做實驗,就像是在逃避什么,又像是在掙扎著想要找到什么,他們會瘋狂,他們會沮喪,他們會在黑夜降臨的時候,心中不由得生出莫大的恐懼,而惶惶不可終日。直到有一天,另一批仿佛游客般的人們,也抵達了這個半島。

高川依稀看到了什么,他睜大了眼睛,但無論他多么用力,這一切都僅僅是在他的腦海中產生的幻覺,一個印象,一種即視感,甚至無法將之稱為是“記憶”。

他最后看到的,是十六七歲相貌的高川,從甲板跳下,踩在半島的沙灘上。盡管在這個高川的身邊還有更多的人,盡管這個高川身穿的是再普通不過的衣服,但是,沒有誰能夠比他更深邃的眼睛,仿佛他注視的不是半島的自然風光,而是深藏在不知名深處的黑暗。

那噩夢再向他招手。

更多的存在,包括末日真理教的標志,都相繼在這個迷蒙的幻覺中浮現。

繼而有一個模糊的聲音向陷入幻覺中的義體高川襲來,告訴他:少年的高川,就是最后的獵人,而那在半島的噩夢中響起的鐘聲,就是那個世界的終焉開端。

高川不想再看下去了,他隱隱知道了這個幻覺是什么,而這個幻覺的出現,也意味著繼續深入的話,自己將遇到什么自己會看到一個可怕的,深藏在高川的和靈魂深處的那個怪物。哪怕是還沒有看到,僅僅是感覺到這種趨勢,那沉重的恐懼感,就壓迫得他喘不過氣來。

高川用力掙扎,從幻覺中清醒過來,就好似溺水一樣,氣管仿佛還阻塞著,背后也濕漉漉的一片。視網膜屏幕中,義體狀態監控的數據直線下降,正陷入一個衰弱的境地,就連理論上不會受到精神力量干涉的腦硬體,也無法在第一時間做好抵抗和調整。

高川意識到的時候,自己已經面朝火堆,半跪在地面上了。這時的火堆,在木材明明不足以支持如此猛烈地燃燒的情況下,已經真的到了天花板,屋頂裸露出來的橫梁已經被點燃了好處,似乎隨時都能擴散到整個梁柱。讓人覺得,下一秒,或許一陣大風,就會讓整棟仿佛都陷入火海中。

不僅僅是高川暫居的這棟占領高地的房屋,村落廢墟的其他房屋,也一個一個從內部亮起火光。可是,這些從內而外散發著的光亮,卻沒能照亮屋外的黑暗。反而是,屋里更為明亮的時候,屋外就會陷入更加深沉的黑暗中。讓人覺得,如果此刻走出屋外,會不會連自己的身體都無法看到。

高川扶著窗臺站起來,看向外邊,只見到黑暗如同汪洋,占據了村落廢墟的每一條街巷,而一棟棟亮起火光的房屋,則是有這片黑暗汪洋中的一個個孤島。

高川下意識明白,眼前的景象,定然和自己的幻覺有關,亦或者說,那個至深之夜的噩夢并非是完全的幻覺,而是通過高川和高川之間那莫名的紐帶,讓自己看到了少年高川所經歷過的一些事情。

拉斯維加斯中繼器,至深之夜,獵人,少年高川、阮黎醫生,半島精神病院、末日真理教以及新世紀福音,這些關鍵性的名詞,一個接著一個被串聯起來,構成一張巨大的網絡,讓人覺得所謂的真相就藏匿于這張巨網中。

眼下村莊中的怪異,和至深之夜有關嗎新世紀福音在這里,在至深之夜中,也扮演過某種角色嗎仔細想想,仔細想想,新世紀福音的外派神秘專家中,紅衣女郎瑪利亞也好,愛德華神父也一樣,不正是去了拉斯維加斯中繼器嗎

高川的原生大腦有些混亂,這并非是他的注意力不夠集中,意志不夠堅強,他可以感覺到,這個黑夜正散播一種奇異的力量。即便如此,腦硬體仍舊如常工作,調整義體,干涉神經,然后把最終處理結果及時顯示在高川的視網膜屏幕中。

更長的鐘聲響起來了,不是在屋內,而是在村落廢墟中的某個地方,高川生出警惕,可這不能改變這個地方充滿了怪異東西的事實。這個時候,就連僅存在于視網膜屏幕投影中的時鐘指針也開始加快旋轉,幾個眨眼后,它的數字就和屋內鐘表上仿佛被無形的手指撥動,快速旋轉的指針對應上了凌晨十二點整。

從感覺來說,就像是從太陽落山到午夜,才經過了不到半個小時。

有一個個的人影從其他房屋的窗口站起,他們的背影烙印在窗格上,被屋內的火光襯得清晰無比。而高川在白天的時候已經調查過了,那些屋子里原本連一塊骸骨都沒不存在。又有來自屋頂的聲音吸引了高川的注意力,就像是有什么人在上邊徘徊,腳步遲鈍,每走一步,都好似將腳底板拖在地上。

高川的右手袖口彈出利刃,就在他準備將屋頂開個大洞,看看那到底是什么玩意的時候,屋里的其他房間也出現了多個人影,在連鎖判定的觀測中,他們一出現,就十分默契而隱秘地朝高川所在的位置跑來。

高川除非跳窗而出,否則遲早要和這些人打個照面,不過,在那之前

高川重新抬起頭,左手甩出飛索,勾住早就不怎么穩當的屋頂,用力一扯,就將一大片木材和磚瓦給撕下來。那個步履緩慢的人形身影頓時掉入高川跟前的火堆中,這個時候,高川才看清楚了那并非是一個真正的人,盡管它的確有著類人的四肢和身軀,但是,它那佝僂的仿佛長出了瘤子的背脊,那干涸得連皺紋都已經壞死的臉蛋,那無神卻又充滿了惡意的雙眼,讓人一見到,就不免生出恐懼和排斥。

在高川背后,正在悄然向這個屋室的火堆集中的人們,一個又一個地集結起來。他們一打開房門,就看到高川和那個枯瘦如材的人形東西對峙,在他們之中有人發出驚叫的同時,那人形已經帶著熊熊燃燒的滿身火焰撲向高川。

人形的怪異雖然外表駭人,行動也比常人更加敏捷,但在高川面前完全就是個靶子。高川旋轉腳步,躲開它的擁抱,順勢用右臂的刀刃切過它的身體。兩者在火堆前交換了位置。這下子輪到火焰炙烤少高川的衣服了,卻被他抖抖身體就撲滅,朝著遠離火焰的方向走了幾步,與此同時,那人形的怪異從腰部斷成兩截,緊接著身軀化為灰燼,被某種力量一吹,就全被卷入了火堆之中,而兇猛的火勢則稍微緩和了一些,正在沿著房梁蔓延的火焰也悄然退下,似乎不用擔心整棟屋子都被燒著的可能了。

集中在已經毀損成窟窿的門口處,仿佛是一家四口的普通人,盯著這一幕有些呆滯。高川掃視他們一眼,腦硬體已經記錄下盡可能詳盡的外貌信息,并由此推斷出更多的潛在信息。

四個人:一個花鬢斑白的強壯老人,一對年輕夫婦和兩人的孩子,是個大約十歲大的,對陌生人有些畏懼的女孩。

穿著雖然是現代人的款式,但并不如城市里時髦,更讓人覺得,他們就是這個村落的居民。仔細觀察一下,就能看到他們身上衣物的某一處,都有著奇妙的標記,不像是商標,倒是讓高川覺得,是某種宗教意義和神秘意義濃厚的符號,有點兒像是末日真理教的信物,但在結構上還是有些許區別。

是新世紀福音的標志嗎高川不由得想到。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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