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制級末日癥候

1836 二次注射

1836二次注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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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醫生不可置信地盯著虛擬屏幕中的影像,鏡頭在海水深處游弋,漸漸出現大量生物的尸體,這些生物無一不帶著人們熟悉的那些海洋生物的特征,但從整體輪廓來看卻又扭曲得宛如天外來物,已經不屬尋常。這些尸體的模樣是如此猙獰丑陋,讓人背脊寒,而它們的數量也龐大得驚人,又沒有看到正常活著的生物,真叫人覺得是不是這片海域的生命都已經凋零。

安德醫生的腦海中浮現了一個讓自己不寒而栗的想法:這片大海已經“死”了,那么,在更廣闊的海洋范圍內也出現了眼前這般景象嗎?

奇形怪狀的尸體數量已經激增到讓人產生密集癥候群的程度,尸體表面的狀況也逐漸可以讓人清晰意識到一種有序卻惡性的變化,不僅僅有著相似的表征,在細節上也出現了重復,讓人不由得聯想,它們是患上了同一種病才死去的。

盡管鏡頭游走的范圍相比起海洋面積,顯得十分狹小,但已經足以讓看到這些景象的人去想象外面的世界正在生的某種讓人感到恐懼的異常變化。安德醫生聽到自己在呢喃著“夠了夠了”,但是,在他的內心深處卻有一種繼續看下去的渴望。那猙獰、丑陋、讓人恐懼、惡心的尸體,似乎也同時具有一種引誘自己看下去的魅力。安德醫生的感性和理性都無法理解這種魅力,但是,“自己正在被吸引”這件事,卻老老實實地在自己的動作上體現出來了——他想挪開視線,身體卻背叛了自己。

安德醫生對自己身上正在出現的這種不受到自己意志控制的現象感到震驚,也同樣為之感到恐懼。他不由得想到“真是夠了”,這個晚上的行動讓他體驗了太多的不由自主的恐怖,有太多事先沒有料想到的情況生,自己在這些完全不在計劃內的突事件擺弄,就像是一個邪惡舞臺上的玩偶。

安德醫生對自己說:夠了!已經夠了!

“夠了!”安德醫生終于聽到了這個聲音從自己的嘴巴里吼出來,他的意識猛然從那恐怖卻充滿了吸引力的鏡頭中抽回來,不知不覺中,背脊的衣衫已經濕了一大片。一陣暈眩和頭痛向他襲來,讓他差點兒就站不住腳。

“這不是真的,這只是偽造的畫面,只是危言聳聽。對不對?”安德醫生這么對桃樂絲大聲說到,可是,當這話說出口的時候,他就覺得后悔,因為,這僅僅是感性催下,所產生的恐懼反應,他的理性已經在告訴他,自己的猜測有多少正確性。這些潛伏者也許有理由欺騙他,但綜合當下的境況,他們是在闡述一個事實,并試圖用這個事實來壓迫己方的可能性更大。

“是不是危言聳聽,你自己可以判斷。仔細想一想,你真的認為這是危言聳聽嗎?”桃樂絲說:“征兆正在擴大,也正在變得復雜,有太多的異常,順著不自然的海流來到島嶼周邊。病院被外界隔離了,但是,這些在大自然里生的情況,卻沒有人可以隔離。病院是什么情況,我想安德醫生你最清楚不過。這里所有人都很危險,全人類也正在面臨一個巨大的危險,離開島嶼和不離開島嶼正在變得沒什么區別。”

“他們會來的!他們會懷疑我們這里是造成這一切惡果的源頭,他們會毀了這里!”安德醫生沉重地說到。他沒有詳細說明“他們”是誰,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們”是誰。只是,誰在支持著病院,誰就是“他們”。也許,“他們”之中也會意見不合,但是,外界的狀況越是惡劣,病院就越是無法獨善其身。假設鏡頭中正在生的可怕一幕,正是“病毒”引起的感染擴大,那么,病院要不拿出血清和藥物,證明自己存在的價值,要不就會被視為災害的泄露源頭而被清理掉。放在過去,尚沒有太多工作人員被感染前,病院或許還有挽回的余地,但是,病院沒有估計到感染規模和程度,也沒有提前做好撤離準備,當感染以讓人措手不及的度波及整個病院的時候,這個島嶼就已經被放棄了。

那些人之所以將病院建在這么一個孤島上,正是為了方便隱瞞和處理,被感染的人哪怕是專家,也不再被需要,因為,這個世界的專家并不稀少,病院中的研究人員數量放在全世界的研究人員總數中,哪怕不是滄海一粟,也堪稱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他們或許會來拿走資料,但是,如今病院上有價值的東西,也就只剩下那些資料而已——安德醫生不清楚,那些人是否知道,高川、系色中樞和眼前這個桃樂絲的存在和價值,但是,如果外界的情況已經如同鏡頭中所暗示的那樣,已經處于一個極為危險的狀態,那么,在最壞的可能性中,自己所認為的,直接投放核彈清理整個島嶼的結果,一定已經納入了那些人的考量中。

安德醫生不認為清理整個島嶼,就能阻止這些危機,“病毒”早已經遍布全球,之前人們能夠正常地活著,僅僅是因為病情沒有作而已。全球幾十億的人類,或許早就已經全部都是潛在的末日癥候群患者了。但是,那些人可不會因為安德醫生本人怎么認為,就會怎么做,哪怕他們公開島嶼病院的存在并廣播整個投放核彈進行清理的過程,也能通過社會輿論引導變成“正確的好事”。

對人類社會而言,“是否解決了根本問題”有時并不是最重要的,“讓人覺得有解決問題的辦法”才是最重要的。

病院就像是躺在砧板上的魚,并且在成立之初,就已經躺在砧板上了——幾乎每一個來到病院工作的人都知道這一點,他們來到這里,并不是因為沒有擔憂,安德醫生最初的理由,就是他認為這是一次能夠讓自己在人類社會階層中更進一步的絕佳機會。病院在當時的他看來,既危險又充滿了機遇和挑戰,他能夠在這里攻破一個個未解之謎,功成名就——盡管在客觀事實上,失敗的可能性也很大,但他主觀相信自己可以做到。

然而,如今的事實已經證明,他失敗了,不僅僅是他,所有來到這個島嶼的研究人員都失敗了。

從這個角度來說,自己等人正在面臨的危機,正是這種失敗所帶來的懲罰。然而,在一切開始之前,哪怕是安德醫生本人,也沒有想過,這會是一次“全球性危機”。

直到現在,他仍舊從情感和理性上不愿意相信島嶼外邊的世界已經危在旦夕。他本能地想要找到一些細節線索,去證明桃樂絲為他展現的這些景象,以及這些景象所帶來的暗示,都是一種欺騙,是一場壓迫己方放棄所有抵抗的陰謀。或者說,他更希望是這樣:世界依舊正常,孤島外的人們雖然仍舊有不少人蒙受各種苦痛的折磨,但是,大部分國家的人民是安康的,那些異常的景象,不安的氣息,只在這座病院中上演。潛伏者們試圖篡奪病院的主導權,才設下種種陰謀,從各個角度去打擊和逼迫病院明面上的管理層,并嘗試在這種對撞中減少他們自身的損失。

然而,這個一廂情愿的念頭,剛從安德醫生的腦海中浮現,就已經變得錯漏百出。他可沒有忘記,從外界累計送達病院的lcl總量,達到了讓人感到不真實的近千萬人份,尤其是最近,幾乎是以百萬人份為單批數量地輸送過來。哪怕是生了世界大戰,也絕對不會在如此短的時間里,就死掉這么多人吧?

一千萬人lcl化,哪怕分攤到世界上的各個國家地區,也絕對不是一個能夠讓人忽視的數量,政府絕對不可能完全隱瞞下來。另一方面,既然輸送到病院的lcl達到了千萬人份,這個數量也不可能是外界已經lcl化的人們的總數。安德醫生的內心十分清楚,總數將會是一個比“千萬”更加夸張的數字。

無論怎么想,都沒有充分的理由,去反駁桃樂絲的暗示:這個可怕的,全球性的災難,已經展到了即便是孤懸海外的島嶼病院,在人為隔離情報的情況下,也仍舊可以感受到的程度。

“世界末日……世界末日要來臨了嗎?”安德醫生的額頭冷汗淋漓,他掏出手帕,鎮定了一下心神。多年的研究生涯和政治斗爭,讓他的內心不至于脆弱得如同玻璃。然后,他終于提出了一個問題:“現在的技術,已經到了可以做出這種虛擬屏幕的程度了嗎?”

是的,當從虛擬屏幕中,鏡頭做揭示的可怕景象中回過神來,他終于意識到了:眼前的虛擬屏幕就像是科幻作品中才會出現的造物,稍微有那么幾分不真實。

“……不存在什么虛擬屏幕。”桃樂絲的回答讓安德醫生愕然,他愣了一會,才意識到對方究竟說了何等可怕的事情。

“你,你說什么?虛擬屏幕不就在眼前……”安德醫生的目光落在自己身前,那面放映海中可怕景象的虛擬屏幕不知道什么時候消失了,“……不可能……不可能!”

“冷靜一下,安德醫生。”桃樂絲的聲音,在安德醫生的耳中就像是讓人作嘔的怪聲,既無法和過去的少女聯系起來,也無法和人類聯系起來,在他的腦海中,那些看似無關的認知,又在以一個荒謬的關系串聯起來,讓他分不清,自己之前見到的事物,根據所見之事物而想到的事情,到底又有哪些是真實的。

安德醫生覺得自己的胃袋在抽搐,他不禁張開嘴,嘔出大量污垢——在這些嘔吐物中,他似乎可以看到一個個細小的,絕對不是“寄生蟲”可以形容的怪東西,正揮舞著肢體試圖爬出來。這一切讓他不禁聯想到:自己的身體就像是一個千瘡百孔的怪物的巢穴。

“又作了嗎?怎么會這么快?”在恐懼沖擊的恍惚中,安德醫生聽到了遠方的人聲,有人突然扯住自己的胳膊,可是,自己卻覺得那不像是人手,而像是什么怪物的肢體,像是……那些病人和高川復制體,他忍不住腦海中紛呈的想法:自己要被他們帶去某個可怕的地方,他們要對自己做某些可怕的事情。因為——

“因為什么?”他聽到自己在問,可是,聲音只是一種古怪的咕嚕聲。

因為,自己識破了他們的陰謀。

“是的,陰謀……可是,是什么陰謀?”

在他的自問自答繼續下去前,他只覺得一根針扎穿了自己的心臟般,痛苦一下子驅散了腦海中的聲音,然后,大腦一片空白,世界在黑暗中謝幕。

與此同時,自己近旁的聲音在遠去:“可能不行了,病情作得比預期更快,時間是……十分三十七秒。”

“再注射一次,我們不能否認安德醫生的能力……雖然他現在病了。”

安德醫生再次行來的時候,只覺得頭疼欲裂。那熟悉的窒息感出來時,他又現自己躺在灌滿液體的容器中。上次他躺進來一次,這一次應該是第二次吧。他立刻認知到,自己的情況也許比自己所估計的還要糟糕。安德醫生用力推開容器的蓋子,突然間,他覺得這個蓋子和上一次的蓋子不是同一個。

但是,安德醫生沒有繼續思考下去,他覺得有更重要的事情。他開始回憶,自己在昏迷之前的錯亂,就像是一種事不關己的純粹的記憶數據,在他的腦海中浮現。即便是現在看待這份記憶,安德醫生也不清楚,記憶中的哪一段是幻覺。

他只是肯定,自己的確已經變成了一個末日癥候群患者,而且病情正在惡化,那些潛伏者正在嘗試治療自己,也正在觀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