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制級末日癥候

1870 真江匍匐蠕動而來

之五邪惡力量1870真江匍匐蠕動而來

人類集體潛意識中的種種現象總是危險的,觀測到這些現象,把這些現象在腦海中構成具體的形象,不會讓自己對這些現象的認識更加深刻,反而會逐漸被這些具體的形象迷惑,掉入這些形象背后所隱藏的自己未曾想過的陷阱。在這個地方,任何呈現于觀測中的具體形象是如此的片面,以至于讓人難以從這種片面去引導出更全面的理解。在意識行走者的眼中,表層意識和淺層潛意識中呈現的現象會因為意識行走者本人的各自不同而展現不同的面貌,但還算是有理可循,但是,當抵達“人類集體潛意識”這個概念的層面時,所有的現象邏輯都會和表層意識、個體潛意識中所表現出來的現象邏輯產生巨大的差異。

因此,哪怕是意識行走者,第一次進入人類集體潛意識中也是極度危險的,而哪怕多次進入人類集體潛意識,仿佛可以適應了之后,再繼續深入,越是深入,危險程度也會增加。在哥特少女眼中,這種危險有一個明顯的趨勢:如果自身不能在某種事物現象的“概念”上有所作為,那么,百分之百會在某一時刻,被人類集體潛意識中一種宛如浪潮般的“概念”吞沒。

這種概念性的浪潮放在普通人的理解中,會覺得是對某種事物概念的共性理解之類的表現,是因為大多數人都下意識承認某種概念,亦或者遵循某種社會性規律,以及身而為人的共性,才會在人類集體潛意識深處聚集了如此巨大的力量。

然而,從哥特少女的理解和認知來說,并不完全是那么一回事。毋寧說,如果人類集體潛意識深處所表現出來的種種不可思議就是人性、社會性、個性、共性、天然的生命本能和后天的認知相互關聯的表現,反而應該是可以理解的,至少是覺得熟悉的,因為那是人類本身就具備的東西,是“因為是人類所以才可以理解”的東西,而不應該是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無法理解,感到害怕和抗拒。

哪怕是再堅持個性的人,也無法徹底排斥自身和他人的共性,從意識上反對社會性的人,也無法從本能上阻止社會性的運作。在人類集體潛意識中,一個人覺得自己應該擁有的成份,那么它大概會存在,而覺得自己不擁有亦或者不應該擁有的成份,只要還是人類,就不會徹底消失。

然而,哥特少女抵達了這個從未有人抵達過的人類集體潛意識深處,卻沒有從身邊不斷發生的種種不可思議的危險中,從那不斷變幻的現象和自我對這些現象的感覺中,找出這種“熟悉又陌生”,“抗拒又接受”之類矛盾統一的感覺,硬要說的話,她覺得這里很可怕,感到恐懼,有一種排斥感,恨不得即刻離開,有一種“自己不屬于這個地方,亦或者這個地方不是自己的地盤”的感覺——這很可笑,身而為人,卻覺得人類集體潛意識中似乎已經沒有了自己的容身之處。

這種可笑的感覺,卻無論如何都無法讓人笑出來,無論是懷疑作為人類的自己到底怎么了,還是懷疑人類集體潛意識到底怎么了,都意味著有一種矛盾到了十分尖銳的時刻,一想到這種矛盾的主體是“人”和“人類集體潛意識”,就不由得感到荒謬和恐怖。

越是向人類集體潛意識深處下潛,就越是會產生這么一種意識:引發這種矛盾的源頭就在那里,正因為它在那樣的地方,所以才沒有人能夠在主觀表層的意識上意識到這個源頭的存在,卻在不知不覺之間就受到了影響。而能夠意識到這個源頭的存在時,卻又難以下潛到如此深的地方,所以,毫無解決的辦法。

假設把這個源頭視為目標,那么,“確認目標所在”,“能夠打擊到目標”,和“確保擁有擊倒目標的能力”,三者缺一不可。哪怕是哥特少女自己,也是在三信使成熟的現在,才稍微自己擁有了前兩者的能力。

哥特少女雖然還在下潛,但是,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要在此時此刻擊倒這個目標,亦或者說,越是感受人類集體潛意識給身而為人的自己所帶來的不協調感和恐懼感,就越是產生一種強大和渺小的強烈對比,就像是整個人類集體潛意識,至少也是人類集體潛意識的一大半,正朝著自身的個體意識碾壓而來,那巨大的壓迫感哪怕經過黑水的阻擋,也讓自身有一種僵硬的感覺。

反過來說,如果沒有黑水,哥特少女不覺得自己可以抵達這個深度。黑水是盾牌,是過濾器,是防護機制,是移動的工具,但是,哪怕黑水在量上還在增加,彌漫在身周時,根本看不到盡頭,但相比整個人類集體潛意識,仍舊會讓哥特少女覺得遠遠不足。倘若把自己可以感受到的人類集體潛意識量化成行星,那么,如今的黑水雖多,也遠遠不足以形容為海洋。

在人類集體潛意識中向深處奔涌的黑水,就像是行于地殼下方的地下水脈,看似聲勢浩大,卻也同時有一種被拘束的,太過于渺小而無關緊要的感覺。

這種渺小感,哪怕在黑水本身時時刻刻都在擴張的時候也沒有絲毫消退。

在某一刻,即便是哥特少女,也不由得產生一種“自己是否來的太早了”的感覺。如果自己變得更強一些再過來,會不會更能承受這種壓力呢?奇異的現象不斷被黑水沖破,侵蝕,變成黑水的一部分,但是,這種暫時看來勢如破竹的趨勢完全無法讓哥特少女產生變得安全感。反過來,這里的現象越是如此的脆弱,滋生的恐懼就越是沉重,讓人難以呼吸,讓哥特少女覺得自己正在踏入一個自己本可以不踏入的陷阱中。

四面八方都沒有任何聲音產生,黑水的奔涌也僅僅是一種現象,在哥特少女的眼中,這種顯得澎湃的現象正在融入四周的現象中,愈加變得不起眼,就好似個性被磨滅,從獨特變得庸俗,黑水在往時擁有的不可思議的魅力,在這個深度也開始變得普通。

無聲的,潛移默化的某種變化正在發生,正在作用在黑水上。哥特少女甚至覺得自己看到了錯覺,有一張嘴已經在更深處張開,正等著黑水自個兒落入其中。

不行了,不能再這么繼續下去了!在某一刻,哥特少女也產生了這種無以為繼的感覺,當她產生這樣的感覺時,只覺得黑水的涌動變得生澀,就像是生銹了一樣,一種比往時還要強烈的異物感和恐懼感反彈起來,將自己和整片的黑水向上拋起。

就像是擦干凈了眼睛,哥特少女只覺得自己看到了某種東西——紅色,濃稠,不詳,像是完全由這種深濃液體堆積成一個不大不小的輪廓——哥特少女只覺得自己的腦袋被重重捶了一拳,腦海里一片空白,但是黑水卻遵從事先設定好的某種機制,迅速向內收縮,將哥特少女緊密裹在圓形的黑球中。

這顆黑球迅速沿著下潛的反方向,向人類集體潛意識更表層的地方升浮。在黑球保護中的哥特少女總算是清醒了一些,回過神來的第一時間,就不由得再去觀測之前那紅色濃稠的液體所在的方向,可那里已經什么現象都沒有了——哥特少女只覺得惡寒傳遍全身,一直都不安寧的,各種奇異又危險的現象層出不窮的地方,竟然連一個現象都沒有了,如果說之前被形容為“虛空”,那么,這個時候,就有一種“完全意義上的真空”的感覺,就像是人類集體潛意識在這個小小的地方被抹去了一塊,鉆開了一個洞,而這個洞卻不知道通往什么地方。

人類集體潛意識明擺著被“傷害”了,但卻沒有因為這種傷害,而在那片真空的周邊產生更多的連鎖反應,就像是那片真空區域是原本就存在,理應如此的那般。

“怎……怎么可能?”哥特少女無法理解,但卻能意識到,自己遇到了比過去的任何現象都要可怕的東西,可是,她完全無法鎖定這個東西,那不詳的紅色已經消失了,卻又讓她覺得就在自己近側的某個地方。

黑球開始劇烈旋轉,就像是要將所有將會觸碰自身的東西都甩開一樣。哥特少女的自我保護沒有被浪費,在那連意識都沒來得及轉動的一瞬間,黑球表面就被撕裂了。一道巨大的裂口出現在哥特少女正面,這部分黑水就像是徹底消失了一樣,讓她可以直接觀測到黑球外的世界——那里本應該有更多的現象,但卻在此時只剩下那可怕的深沉的紅色。

比起那些不定形態的現象,亦或者說,哥特少女不試圖將它們在腦海中勾勒出一個具體的形象,但此時觀測到的紅色液體,卻擁有一種特定的印象——就像是強行在哥特少女的觀測中固定了形象一樣。

哥特少女感受到了這種深刻又充滿惡意的強迫感,她試圖擺脫這種固有印象,卻立刻察覺到,自己根本無法做到。

那深紅色的,濃稠的液體,越是關注就越是讓人聯想起血液,血液聚集在一起,原本還能如同黑水一樣流淌,但不知道何時,就像是被抽調了太多的水分,而變得像是奶油一樣沉重了。

當這詭異的紅色在哥特少女的意識中固定了形象的同時,黑水已經向它撲去,以絕對的體量將其淹沒,即便如此,哥特少女并沒有絲毫的安心感。她可以感受到黑水中一直存在的異物,哪怕從體量上被徹底淹沒,但是,它的存在感仍舊強烈,乃至于,它在哥特少女腦海中的形象仍舊沒有任何改變:仍舊是血液般的妖異,奶油般的沉重,濃稠又不詳。

甚至于,哥特少女覺得自己聽到了它的聲音。在這個人類集體潛意識的深度,本應該連“聲音”的概念也被模糊掉了,哪怕是黑水最活躍的時候,也無法產生“有聲音”的感受。然而,哥特少女確信自己在此時此刻,真的“聽”到了聲音。

這個聲音就像是直接重構了“聲音”的概念,和哥特少女對聲音的認知和感受有巨大的差異之處,但卻仍舊可以讓哥特少女明白這就是“聲音”。

這個聲音是如此的可怕,是如此的異樣,在哥特少女聽來,根本就不是人類應該擁有的聲音。換句話來說,能夠發出這樣的聲音,足以證明這片紅色的存在絕對就是非人之物。

哥特少女在第一時間想到了“人類集體潛意識中的怪物”,但是,一個更加確切的印象在她的記憶中浮現,更確切地說,她被某種神秘的力量強迫著想起了這片紅色的意義——它一般只會在高川的身邊出現。

“江——!”哥特少女想起這個名字,下一刻就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說出了這個名字,她本能從這個過程中感受到了這個存在的恐怖。

可是,為什么“江”會出現在這種地方?這個問題一浮現,就立刻被哥特少女否決了,她不覺得這是最緊要的問題。

最緊要的問題是:自己眼前的這個“江”到底是哪個“江”?

仿佛在回答這個剛剛產生的疑問般,濃稠的紅色好似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攪拌,從中間凹陷,半截女性的身體從凹陷中鉆出來。那是一個美麗又陰沉的形象,卻充滿了無法挪開目光的魅力,黑色又柔順的長發,仿佛遮掩了不可述說的秘密,發絲下的面孔就是這秘密的一部分,但是,卻有一只完全暴露出來的眼睛,不可描述的五官,仿佛完全被這只眼睛占據了所有的存在感。

這只眼睛是如此的邪惡,深深的瞳孔中,填充了不可思議的惡意,仿佛在述說一個奇妙又讓人不寒而栗的故事。只要這只眼睛,仿佛就能代表眼前這個女性形象的一切。

“……真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