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良久,蘇氏都沒有說話,若塵只能聽到她在自己耳旁輕聲嘆息的聲音,她抬起頭,只看見蘇氏咬著下唇卻沒有說話,說起來蘇氏現在也不過才是二十七八歲的年紀,自幼在家里又是受盡父母的萬般寵愛,那里有什么主意,遇上當年的變故也是聽人見識,如今卻讓女兒一番逼問,早就亂了方寸,一時之間只是由著若塵為她拭去眼角的余淚,卻是不曾有一句話能說出來。
蘇若塵見蘇氏這般神色,卻也知道自己的話逼的緊了,心下有些懊悔無及,便不再說話,只是依著蘇氏的膝,就在這時候,門外傳來蘇諾悠的聲音:“娘,妹妹,我回來了。”
這門本就是虛掩的,他一邊說著話,人也進了屋里,一看到這樣的情況,蘇諾悠不由愣了一下,這才走過去說道:“小妹,我聽說劉姚氏還有劉海又來鬧了?”
蘇氏轉了轉眸子,沒有說話,蘇若塵雖知道他是誤會了,但還是應了一聲,站起身來說道:“哥,你就別再和劉海折騰了,唉,都這么多年了。”
“哼,他不支著他那出神的娘來鬧騰,誰耐煩搭理他。”蘇諾悠冷哼了一聲,然后展顏笑道:“娘,今天齊先生考功課,我又得了一等。”
“是嘛?”蘇氏這才露出了一絲笑意,蘇諾悠繼續說道:“不只是這樣,先生,還想給我薦個好差事。”
“差事?”蘇若塵與蘇氏一起詫異的望著蘇諾悠。
“娘,你可知道,這鎮里新遷來了一位崔誠崔大人,是南山學院的新任院主。”
蘇氏微愣了片刻,眉頭輕皺似乎在沉思,方才說道:“這位崔誠是不是出自博陵崔氏一門。”
此言一出,蘇若塵與蘇諾悠同時愣了片刻,蘇若塵雖然學過,唐初有博陵崔氏、隴西李氏、趙郡李氏、范陽盧氏、滎陽鄭氏、太原王氏并稱為「五姓七家」。卻決不會從一個姓氏上往士族上去聯想,而且,崔氏有兩家啊,蘇氏居然能指出是.....唯一的可能便是蘇氏知道,或是聽說過這位崔大人的身份來由。
蘇諾悠只怕也沒想到蘇氏會知道這些,不由愣了片刻,這才繼續說道:“是的,先生提過,崔大人出自博陵崔氏一門,世代儒禮傳家,書香門第。”
蘇氏點了點頭,眉頭依舊皺著,她順了順額間散落下來的細發,然后抬眼望著蘇諾悠說道:“繼續說下去啊。”
“崔大人的公子,今年十三歲,需要找個陪讀的書僮。先生原來曾拜在崔大人門下學過字,便有了些舊誼,這才得了崔大人的話,想讓先生尋一個天資學識都好些的孩子,陪著小公子讀書。”蘇諾悠說的極慢,每說一句,他都在觀察著蘇氏的表情,見蘇氏一直臉色不動,這才繼續說下去,說完這些,他又著意停了停,這才繼續說道:“先生的意思是要薦了我去。先生說雖是陪讀,其實只是和公子做伴,可以與公子同桌讀書,還能一個月有二兩例錢。并不用簽契證,只是做個伴,若是與公子處的來,便可在崔府住下,一個月有三日探親假,平日里就只管在崔府陪著公子讀書學些琴棋這類的才藝。”說到這后面,蘇若塵看見諾悠的臉上隱隱有些泛出紅光,可見他極是向望的。
“說完了嘛?”蘇氏聽他言罷,這才冷冷的應了一句。這時候蘇諾悠已經聽出蘇氏的語氣不善了,他只得說道:“娘,我覺得這事沒什么不好,又有例錢,又能有更好的先生來教我做學問......”
“我的兒子,不難去給人做仆從。”蘇氏一字一頓的說著,然后瞧著蘇諾悠,聲音明顯有些微顫的說道:“家里現在短了你吃,短了你穿嘛。你想去做下人。”
“娘,我不看中那例錢,可是我想去多學些本事,我想能讓你和妹妹過好日子......”蘇諾悠的話還沒說完,蘇氏已經喝斷他道:“你若是與人做了仆從,以后就算你真的有本事了,就能抬起頭來做人嘛?你會讓那些人指著后背笑話一輩子的,說這人當年不過是崔家的侍從。”
“娘,英雄不問出處,韓信當年也受過胯下之辱,可后世人誰不稱他是真英雄。我也覺得,如果那家真的是儒學世家,哥能多學些東西,又何嘗不好。”蘇若塵在一側見蘇諾悠雖不說話,可是臉上明顯寫著失望,便趕緊幫起腔來,說話間,卻見蘇氏突然直視著門外,蘇若塵感到不對,正欲回頭,卻聽見身后有聲音傳來:“呵呵,說的好。”她這一回過身,方才看見來人約摸四十多歲的年紀,一身襦衣打扮,緊接著便聽蘇諾悠在一側喚道:“齊先生。”對方立時笑著頷首,便算是應了。
他雖站在門口說了話,卻能看出來他沒有打算進屋的意思,只是立在門外微揖了一下,然后說道:“蘇夫人。”
“先生客氣了,不知道先生大駕光臨寒舍所為何事?”蘇氏雖然也福了一禮,應話還算客套,但語氣里明顯卻是帶著幾個不歡迎的字樣。蘇若塵無奈的嘆了一口氣,知道自己這個娘還在氣這先生沒事多事,要薦了諾悠去那崔家當仆從,但就算不去,以后蘇諾悠還要去這村間義館上課的,得罪了先生又有何好處。
齊先生卻不以為然的繼續笑著說道:“崔大人剛才來了舍下,看過諾悠的文章,只說文字俱佳,便是放在鄉試里也是中上之作,聽說諾悠不過跟著我瞎念了幾年書,更是贊賞他天資絕佳,只說若是諾悠愿意,崔大人還可以讓他去南山學院就讀。”齊先生說到這里,又淡淡笑了一下,這才繼續說道:“當然,是免費的。”
蘇諾悠立時緊張的肩頭都動了一下,然后瞧著蘇氏說道:“娘。”
蘇氏卻沒有理會蘇諾悠眼里的懇請,只是輕聲的回道:“煩請齊先生代為感謝崔大人的看中,只是我們家雖窮,卻也不想與人做仆從,只怕只能辜負了崔大人的美意了。”
齊先生聽過之后,點頭微笑著,然后繼續說道:“嗯,崔大人說諾悠的文字里有份傲骨,只怕未必愿意做陪讀,但夫人也誤會了大人的愛才之心,大人愿意讓諾悠去南山學院就學一事,這是沒有任何附加條件的。”
此言一出,蘇諾悠與蘇若塵的臉色都變的極是好看,一起帶著希望的瞧著蘇氏,只覺得她決不會拒絕,可是蘇氏卻偏偏讓他們兩人失望了,她繼續說道:“南山學院雖然更有名望,只可惜離家中太遠,家境貧寒也無力讓孩子住校就讀,還是罷了,我送他去義塾上課,也只是為了讓他能識幾個字,不致寫錯自己的名字罷了。”
蘇氏說的淡漠,但齊先生明顯有些驚詫,一時反不知道接下去說什么了,蘇若塵也是完全不明白蘇氏再想什么,蘇諾悠可就完全顧不得自己的娘在想什么了,他有些激動的叫嚷道:“娘,我不怕遠,我可以起早些天天自己爬山過去......”
“夠了,娘說不許,就是不許。”蘇氏只是一揚眉,神色堅定。
“娘.......你.......你.......”蘇諾悠顯然是傷心到了極處,居然一連兩個你,都說不下去了,齊先生也才回過神來,他望著蘇氏,有些不解的說道:“夫人這樣,不是耽擱了孩子嘛?”
蘇氏只是抿著唇,卻沒有應話,這一時氣氛便有些尷尬了,蘇若塵看著覺得不妙,這才站出來回應齊先生道:“有勞先生今日跑這一次,實在對不住,要不哥,你送先生先回去,這事,咱們再商量商量以后再回復先生,可以嘛?”聽到這話,蘇諾悠才有些回神的瞧著齊先生,臉上露出堅定的表情。
“好。”齊先生顯然是極喜歡蘇諾悠的,蘇氏這般他也不惱,反是應了。
蘇氏卻是繼續追著說道:“不用商量了......”蘇諾悠卻不理她,只是走出門去扶著齊先生說道:“先生,我送您回去。”
蘇若塵拉著正欲攔過去的蘇氏說道:“娘,剛才,您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就在她這一岔神的功夫,蘇諾悠與齊先生已經走出了院子,蘇氏這才只能無奈的瞪了蘇若塵一眼,然后也知道她要問什么,便輕聲說道:“娘與博陵崔氏一門有點.......反正娘是不想再與他們一族有任何往來了。”
博陵崔氏一門有點.......這一句可太深了,蘇若塵立時眼眸變大了幾分,能和這樣的家門有點什么微妙關系,只怕都不會是普通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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