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剛過了用午膳的時分,此刻金鑾殿上卻站滿了人,看上去好像是午后臨時召集的會議,但在場的人們卻都清楚這其實是個未結束的早朝。
大周天子蕭景陽正坐在龍椅上,雖然已經年近不惑,養尊處優的臉上卻還是找不到一絲歲月的痕跡。但此刻他的神色極為陰霾,眉宇間還透露著一絲絲狠厲,兩只精光四射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前排跪著的幽州刺史和遼北道節度使,拳頭緊握,似乎隨時要跳起來。
經歷過隋朝的發展,中原已經變得相當富庶,而隋朝到大周之間只不過是宮廷演變,并沒有給這片廣袤的土地帶來硝煙與戰火。長時間的和平除了繁榮民生之余,卻是滋長了奢靡文弱的風氣。開國時尚有夏侯、獨孤等老將震懾周邊,可當歲月凋零,而正值壯年的大將葉知秋在二十年前叛投并統一突厥后,大周不但無力反擊,更只能偏據一隅,每年花重兵囤積在西北疆來防范對方的侵襲。
“爾等是朕登基那年就外調出去的封疆大吏,這么多年了,不但毫無建樹,現在竟然還給朕鬧出這么大的一個丑事!突厥攻打我朝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怎么就你們這兩個廢物讓人家端了軍需庫?”蕭景陽咆哮道。
“稟皇上,臣等也沒想到突厥會在晚秋時節繞道襲擊北部邊陲城鎮啊,這狼子野心之輩肯定是另有企圖,還請皇上明察。”站在前排的中書省大臣秦世軍上前奏道。
“你這是替他們開脫罷了,世人皆知朕明年開春要發兵平定西域,對方搞點小動作來應對還不是正常的反應?可明知朕有這個打算,卻還在出征前出這樣的事故,實在是于軍心、于朕的臉面有大損。”一身金龍袍的大周天子越說越激動,忍不住站了起來,把手一揮,“來人啊,把這兩個混帳拖出去,連其家小一同下獄,等待秋后處決!”吩咐完這些,蕭景陽的臉上已經有了不耐煩的神色。
“陛下萬萬不可如此處置,想來兩人都是一方大員,因為小小軍需庫的得失被剝奪官職已是極重的處罰,怎能株連親族,統統處死呢?這于我大周律法不合啊!”司農卿白涵道忙跪下來求情,看著皇帝的眼色,終究是沒把那句“有悖祖宗仁孝立國之傳統”給喊出來。他身后一大批文武官員也跪了下來,山呼“皇上開恩”,只余右首靠前的十幾人還立著。
“非也非也,”一緋色袍官員從右首踱出,確是大周朝有史來最年輕的四品門下省侍郎談月離,“此次兵敗不但損失了不少糧草,還影響了我軍對蠻族的震懾力和士氣,兩人過后不思反攻,反而閉關守城,還意圖大事化小,隱瞞軍情,簡直就是欺君之罪,當誅!”
“皇上,當時突厥騎軍過萬,而城中不過數千,能保得城池不失才是首要任務,臣二人才不得不放棄對城郊軍需庫的防守,并不是微臣畏戰啊!”剛被宣判死刑的遼北道節度使已經顧不得形象,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辨道。
“胡言!幽州北有長城,更有關隘雄兵把守,胡人突襲只能翻山,何來的過萬騎軍只說?”右首又站出一名中年將軍斥責道,卻是右牛千衛大將軍毛吉泰。“你挫我軍威不說,現在還想謊報軍情,危言聳聽?你手下可有軍士能證明?”
“當時臣命軍士緊閉城門,此乃臣麾下游騎所報,當時城里百姓都聽見了……”幽州刺史喃喃道。
“只是你手下的親信罷了,焉不知是不是你的安排推脫之計?”毛吉泰得理不讓人,怒斥間震得他滿臉的橫肉一動一顫的。
“夠了!這般爭吵成何體統!”蕭景陽拍了一下龍椅扶手,望著出來幫腔的談月離和毛吉泰,微微點了點頭,“想我大周軍威一向強盛,先皇先祖的大軍無不以一擋百,所向披靡。怎么一輪到朕這里就被跳梁小丑騎到了脖子上?幾個人騎馬鼓噪一番就能嚇得幾千軍官兵士閉門不出?是朕才德不及先帝,還是爾等認為朕好糊弄?”
這般諷刺挖苦卻是誅心之言,哪里有人敢接話,諸臣將皆吃不住勁,齊齊跪拜了下去,高呼“臣等不敢,當盡力輔佐吾皇”,這當口幾名如狼似虎的禁衛便入殿把幽州刺史和遼北道節度使除了官服拖了出去。
“幽州刺史的空缺直接升他任下的長佐楚相如吧,至于遼北道節度使,按常例應該調內閣一副官去任,諸位愛卿可有人選?”蕭景陽處理完了矛盾,轉向吏部尚書孔立德調節人事浮動。
“稟皇上,目前尚書省下六部不少是新晉官員,需要老臣的教誨,而遼北一道的節度使權利頗大,又兼管民政軍政,唯有年富力強且有魄力者能勝任。”孔立德一向是個膽小的,一邊看著皇帝的臉色一邊揣摩道。“臣推舉戶部員外郎沈玉夕。”
“沈玉夕……”皇帝默念了幾遍這個名字,腦海中突然閃過那張柔美的臉龐。“戶部事務繁忙,玉夕還是留在朕身邊好。節度使的職位,你從中書省找幾個有能力的,寫個條陳給朕看好了。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