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華目瞪口呆,這些丫頭也太大膽。夏雨荷一旁輕聲說道:“你以為人人如你那般弄的到衣服換的出饅頭么,賤民生不如死,你在這里見識見識也好。”容華聽的很不舒服,總覺得她有那么些幸災樂禍的味道。
方姨娘被剝了衣服,露出里面的襯衣襯褲,就那么扒在桌子上仍然人事不知。容華琢磨著這不是個事情,方姨娘再沒有地位,也比她們這些賤民強些。若是明天追究起來,夏雨荷是沒事兒的,其他人就不好說了。她想明白了這茬,就專心打自己的絡子,也不理會別人。夜半時脖子酸痛,抬起頭來回扭了扭,正看到王紅梅又在方姨娘頭上揪什么東西,容華心里暗嘆,這姑娘真是一根兒筋,也不想想后果。又左右看去,卻有那么幾個熬不住的頭一晃一晃的已經睡著了。
到聽見雞叫的時候,方姨娘自己醒了過來,覺得后脖子疼,伸手揉著左右環顧,心想自己怎么就睡著了。她醒了醒神,看看天就快大亮了,慌里慌張的站起來挨個筐子扒著看,一看少了好些東西,又見幾個姑娘前面布料繩線竹篾子扔了一堆卻一事無成,不免大是惱火,沖著一個過去左右開弓就是兩個耳光,罵道:“都是些賤蹄子,不會做還不老實,白白的糟蹋了這些個東西。”那姑娘原本晃晃悠悠已經迷迷糊糊了,被她一打醒了過來,又看見自己面前沒一樣拿的出手的,咧了嘴就開始哭,方姨娘又大聲叫人,外面進來小廝,先是一愣,被方姨娘狠狠盯了兩眼,連忙低下頭去。
“這個,那個,那邊那個,還有她,她,她,她,都弄出去。”方姨娘一口氣點了七個人,都是在那揉著眼睛剛醒的,面前又雜七雜八堆了些不成事的亂七八糟。一時整個院子哭哭啼啼亂亂糟糟的,小廝挨個拖了出去,最后一個扔出去后,聽方姨娘叫其中一個小廝:“小六子,你再進來一遭。”
那小廝等會兒又進來,方姨娘慌忙把剩下的粗布繩線之類挑揀了大半,給他包成一大包,說道:“喏,先給你娘那放著去,晚上我過去拿。有她喜歡的,也看著拿些就是了。”
小六子皺了眉頭低頭看了半響,卻說道:“姨娘何必做這種事情,沒的讓人家笑話。”
方姨娘一指頭戳過去,罵道:“你是個有面子的,我都不怕你怕什么。趕快趁著姑奶奶沒來給送過去,出了事還有我呢,輪的到你說話了。”
小六子咕囔著卻不敢不從,抱了東西正要出門,又回頭說道:“姨娘快看看自己身上怎么回事,衣衫不整的,明兒個又傳遍了。”他說完趕快一溜煙跑了。方姨娘這才低頭看了一眼,立馬就要尖叫,卻自己捂了自己的嘴。回去桌子旁揀起衣衫趕快套上,狠狠的一個一個朝剩下的姑娘面上看去。
容華自始至終都低頭打著絡子,雖然一夜沒睡,但是比起以前經常四五天睡六七個小時,這到也不是什么難事。待聽到方姨娘讓小六子拿了東西出去,才想著這姨娘也太小氣了,占便宜占到賤民這里,可見平日在沐府就是不待見的。
這時廂房里兩個婆子才大聲問道:“方姨娘可累了,要不要我們出去看著。”
其實剛才那些動靜,她們豈有聽不到的道理,這個時候卻故意這般問,容華心里不由冷笑,一個一個人精似的,也不嫌累的慌。
那兩個婆子出來看見方姨娘正要說話,姑奶奶就推門進了院子。看了院子里還有二十多個人,笑道:“果然是賤民女子,到底吃得了苦。聽說別的院子都去了大半呢。”她抬頭看方姨娘,卻是一愣,問道:“方姨娘這是怎么了,頭發都散了。衣衫凌亂的,難不成熬不住睡了一夜。”
她這話問出,方姨娘手腳大亂,唯唯諾諾的說不出話來,還是后面那婆子開口道:“姑奶奶誤會了,姨娘盯的緊,偏偏這些賤民姑娘又不懂事,這個不會想著做那個,半天又要換一個,姨娘忙前忙后的,幾乎跑了一夜,這才亂成這個樣子。”
方姨娘感激的看了她一眼,又笑著說道:“姑奶奶見笑了。”
這時卻聽一個賤民女子大喊道:“才不是,分明是她打暈了姨娘,她扒了姨娘的裙子,還偷了姨娘頭上的東西。”
所有人都朝她看去,卻是一個編笸籮編了一半做不成的小姑娘,全身都在發抖,強撐著說話,手正指了王紅梅。容華心想果然如此,這種利益相爭的時刻,又是平日里吃都吃不飽的一群人,可以說個個都是不要命的,誰還唬的住誰。看見不行了,就只會掙扎,有沒有用那是不會管的。她不擔心夏雨荷,卻不自覺的朝王紅梅看去,見王紅梅咬著嘴唇,手背在后面,也是不停的抖著身子。眼睛卻盯著姑奶奶的方向看著地上,一句話都不說。容華心念一閃,想起她晚上說的那句話,尋思這丫頭是個有膽識的,就是缺點調教,真出去了就可惜了。她也就這么心上晃過一個念頭,就慢慢的不動神色的朝王紅梅挪過去。
那邊方姨娘看了眼夏雨荷,自個兒有些糊涂,后面兩個婆子卻低了頭不說話。姑奶奶看了眼眾人的表情,心里有數,開口喝斥:“胡說八道。方姨娘為了你們忙成這般樣子,還不知好歹誣陷別人,可見心腸有多狠毒。來人,這個送出去。”后面跟的小廝把那姑娘扯了出去,小姑娘一邊哭一邊說:“真是那樣的,我沒騙人。”可有誰敢跟著她說話。
容華靠到王紅梅跟前,趁著別人注意力都在那邊,給她手里塞了兩個柳葉的絡子,王紅梅一愣,拿了在眼前看了看,又看了眼容華,哆嗦著說不出話來。容華搖頭示意她別說話,又把她另一只手里拿的不成樣的東西拿了過來。偷偷看了一眼,原來是方姨娘頭上釵子頂上的一顆花骨朵狀的珠子,卻沒絡起來,想來王紅梅根本就不會打絡子,也不知道她怎么就看上了方姨娘這個東西了呢。隨手丟在后面遠遠的地方。
就這么幾個動作的時間,姑奶奶已經看過來了,對著王紅梅說:“既然人家這么說你,就你先拿東西過來吧。”
王紅梅上前遞上容華給的兩個絡子,又勉強說道:“我不大會,就做的慢些。”姑奶奶看了,一個是豆青配著魚肚白,一個是石榴紅配了棕黑,笑道:“樣子到是不差的,就是到底見識少些,這顏色配的可不好,顯得就臟了。也罷,你先一邊去,若成的人不多,你也算過的去。”
容華松了口氣,她故意把顏色都配的差些,本來擔心這第三關的女紅要到外面同著其他院子的人一起審核,太出挑了也不好。那姑奶奶一個個看去,本來只剩了二十二個,又有六個是什么都沒做成的,九個最后還是編了些笸籮,這些她都沒說話。李秀姑做了個坎肩,還過的去,同著王紅梅站在一邊。又有一個用竹篾子編了些玩具的,有三個巴掌大小的鳥兒,又有枕頭那么大一個豬的樣子,姑奶奶看了新奇,問道:“這倒有意思,誰教你的。”那丫頭答道:“也沒人教,就是從小哄我弟弟的時候,慢慢就編出來了。只是以前都拿柳條子編的。這個是頭一次。”問道叫什么名字,說叫二丫。后面婆子和姑奶奶說道:“名牌上就這么個名字,爹娘根本就沒給帶姓。”
姑奶奶點了點頭,說道:“雖是個命苦的,倒是心靈手巧,如今也算有福了。”于是讓二丫去李秀姑那邊站了。
后面一個是拿了花繃子的,繡的是鴛鴦戲水,不是很規整,倒是有模有樣,姑奶奶看她長得也清秀,問道:“你這手藝也過的去,可不是生來就是賤民了吧。”那姑娘屈膝行了個常禮,答道:“回姑奶奶,年前說是我哥哥當兵時候給逃了,一家子就成了賤民。”又問她叫什么,答道:“姓花,叫憶琴。”
花憶琴也站到那邊,過來就是容華,容華先看了一眼方姨娘,見她也在看自己,就松手把夏雨荷幫自己打好的三四個絡子連帶自己打的幾個好的都扔到了地上,方姨娘目光跟著到了地上,微微有些吃驚,但是很快就面色恢復正常。這時姑奶奶也看向了容華,容華上前遞上三條絡子,一條也是棕黑配石榴紅的,樣子是攢心梅花,一條琥珀配了黃櫨的六角雪花,卻歪歪扭扭,只是有那么個樣子。最后一條湘妃配了蔥倩,連環的。姑奶奶先看了眼六角雪花的,說道:“你竟然會這個,就是這打的可不好。這顏色也滑稽。”又拿了連環的那條,說道:“這個是不錯的,就是給了府里的丫環們帶著,以后也是拿的出手的。”她看了眼容華,又說:“就賞給你了,算是個好兆頭。”容華連忙接了,屈膝謝過,站在花憶琴旁邊。
過來是夏雨荷,她笑吟吟的遞上一個竹篾子編的笸籮,姑奶奶并沒有接,看了一眼,說道:“倒是數你的小巧好看,你也過去吧。”說完就去看最后一個。
夏雨荷過來這邊,之前那些編了笸籮的目光就跟了過來,都隱含了些恨意。容華這時想起上官洪和自己說過,每次競爭,每個比賽,可能都會有人不怎么樣卻總是在你前面,那你就應該意識到,他一定有你沒有的東西,你就該好好去發現,而不是和他繼續比較。就如現在的夏雨荷,她本是個特殊的,其他人總拿自己和她比較,就沒了意義。容華心里這般想著,卻又忍不住搖頭,誰又知道,她的特殊,也不是什么好事。
最后一個裙子做的還像樣的,叫做呂雙雙的留了下來。其他的,都被送出了院子。這樣總共就有七個人留下,分別是王紅梅,李秀姑,容華,夏雨荷,二丫,花憶琴,呂雙雙。
姑奶奶挨個兒又看了一遍七個人,說道:“好了,收拾一下自個兒,咱們這就進府去吧。你們都要在這府里,住一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