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修加了兩句話:對于容華為什么心變得冰涼,稍作解釋。)
突然由遠及近的響起笛聲,悠揚婉轉,蓋住了夏雨荷的曲子。所有人好像都清醒過來一樣,抬頭尋著笛聲的方向看去。連夏雨荷都抬起頭看過去。
也就幾乎是同時,兩個拿著板子的小廝都是腿腳一軟,跌倒在地上,板子掉落在一旁,沒有再落在夏雨荷的身上。
容華大吃一驚,是沐容雪歌,身后跟著富貴。
沐夫人怒道:“你來這里干什么。”
雪歌拿開笛子,笑著說:“路過的時候,聽著好像很熱鬧,來看看。”
場子上微微有些亂起來,剛才大氣都不敢出的姑娘們都紛紛議論起來。無非是沐容雪歌的風流軼聞,救過哪個青樓女子,傷過哪個千金小姐,容華聽得忍不住對沐大少爺咂舌,這人,還真不是一般的有名。
夏雨荷早就被打的只有半條命了,居然強撐著從長凳上探起身子,但終究動不了腿,只是用雙手支著,朝沐容雪歌看去。臉上卻不是高興,那表情看起來,真的很像是幸災樂禍。
容華嘆了口氣,雖然真覺得夏雨荷如何,自己都是問心無愧的,但是總是不愿意夏雨荷就這么死掉的。她趁著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前面,慢慢的朝出口那邊挪過去,如果可能的話,她愿意跑出去找武國夫人來救夏雨荷。如果可能,如果不會害死自己。
這檔,沐夫人已經罵了沐容雪歌好幾句了,他倒也不惱,就一動不動的站著聽了,直到沐夫人停下,才又說道:“母親何必這么生氣。不過是看個熱鬧罷了。大家誰不是看熱鬧。”
一時說的沐夫人啞口無言,后面姑奶奶上前陪笑著說:“嫂子先坐下才是,今兒個天氣也不好,這風吹的人實在心煩。嫂子先坐下喝口茶才是。”
沐夫人擺了擺手,還是坐下拿了茶碗。喝了一口,又看著披頭散發的夏雨荷,罵道:“可不是個妖精。以前打死的,哪個有這么鬧騰。”
夏雨荷微笑不語,她的目光就一直沒有從沐容雪歌身上挪開過。
沐容雪歌的目光,好像看進去了所有的人。
沐夫人又指了兩個小廝,說道:“打個人都做不了,還能干什么。難道要我上去親自打才是。”她似乎平靜下來,話說的并不嚴厲,兩個呆坐的小廝卻還是嚇著了,慌忙跳起來拎了板子就要繼續。
出乎所有人的預料,沐容雪歌并沒有阻止。
容華已經到了最接近甬道的地方,卻目瞪口呆的看著沐容雪歌停了下來,如果他不阻止,如果就這么繼續打下去,就算自己真有能耐叫來武國夫人,到時候夏雨荷也早就沒有命了。這個沐容雪歌,到底是來干什么的。
夏雨荷的慘叫聲響起的時候,沐容雪歌嘴角的笑容微微淡了些,面上添了幾絲悲傷的神色,卻依舊一動不動。后面的富貴抱肩站了,不以為然的看著場子,后來竟然轉開臉去,在場子上的姑娘們里來回看著,直到目光尋到容華,才咧嘴笑了一下。甚至好像還眨了眨眼睛。
容華顧不上搭理他。容華的心思很糾結。她還是覺得自己無能為力。
“住手!”
蒼老的聲音終于響起,武國夫人顫巍巍的出現在場子上,沐夫人站了起來,張大了嘴。而后面的那些夫人們,今天從一開始就好像都成了啞巴一樣。
小廝停下動作,看沐夫人,沐夫人哪里還顧得上他們,看著武國夫人一臉郁郁的模樣。
沐夫人很快反應過來,上前扶了武國夫人,問道:“娘不是跟著貴妃南下祈福么,怎么今兒個就回來了呢。”
“再不回來,你就忘了還有我這個娘了!趁著我不在安陽,就背著我打死她么!”武國夫人習慣性的用她的拐杖敲著青石板。
沐夫人連忙跪下,后面的夫人們也跟著跪下,容華心里輕松起來,武國夫人的排場不是一般的大啊,如果自己能跟著夏雨荷投到她身邊的話……
“母親明鑒!”沐夫人一字一頓的說道,抬頭看著武國夫人:“夏雨荷參選之前已經不是清白的身子,按照咱們大明國的歷律,這是必死的。”她這話說的肯定,又無懈可擊。武國夫人恨恨的瞪了她一眼,冷笑道:“歷律歷律,歷律是誰規定的!”
這話出來底下都低了頭不敢動,沐夫人忍不住叫了一聲母親。其實所有人都知道,說道丫環大選有關的歷律,自然都是沐太后制定的,而且是在她生前不停的補充上去的。
武國夫人卻不在乎,又說:“今兒個,就讓她跟我走就是了。我知道你們都是精明的,自然有辦法合了歷律。”她招手,后面就有兩個年老的婆子上去攙扶夏雨荷。
沐夫人抿了嘴,又叫了一聲母親。
武國夫人嘆了口氣,聲音柔和了些,說道:“罷了,先皇也是給她們條路走而已,就算這丫頭再壞,放在我這里調教,難道你們還信不過么。”她從地上跪著的那些夫人們臉上一個個的看過去,問道:“誰信不過我,站起來我看看。”
底下的人都偷偷瞧著沐夫人,誰敢真站出來,何況本身對于她們,這就是一場熱鬧罷了。現在看著第一世家眾目睽睽下內亂起來,豈不是更熱鬧了。
沐夫人臉色由剛才的青黑變得通紅,卻又不能當眾頂撞武國夫人,強撐著說道:“母親,這丫環大選,畢竟是先皇定下來的規矩。就算母親開恩不計較她之前的事情,也得合著規矩進了前三十六名才行。”
武國夫人冷笑道:“這前三十六個,難不成定是好的了么。”她拿起拐杖隨便指了離自己最近的一個,居然恰好就是容華,武國夫人問她:“你給我說說,這個是多少名,有什么好。”
沐夫人看了一眼,正是容華,倒也不用婆子遞上名冊,開口就說:“這名女子出生賤民,叫李榮華,目前為止,正是票數最多的一個。”
底下稍微有些混亂的聲音,不少敵視的目光就射到了容華身上。容華低了頭,心里卻狂喜起來,如果上了桌面,那暗箱操作的可能性就小了很多。這對自己,無疑是最好的消息。
武國夫人笑道:“這倒正好,我隨手一指,就是最好的一個。”她轉頭問容華:“你說說,入府為奴,你有這個資格么。”
容華咬了咬唇,跪著說道:“回武國夫人,奴婢能吃苦,不怕累。奴婢平民六藝都能做的。而且奴婢定會對主子忠心,做事情耐心細心,奴婢為了參加丫環大選,吃了不少苦,可是奴婢堅持下來了,奴婢做事情是有恒心的。以后奴婢也定會學機靈些,看著主子的眼色做事。”她把十二關的六虛中五心都描述了一遍,這最后的無心,卻實在不是自己該說的了,就此打住,磕了個頭,又說:“奴婢做夢都想入沐府為奴。”
容華說完,突然覺得一陣心酸,什么時候自己能說出做夢都要為奴這種話了。
夏雨荷看著容華,臉上浮上一抹冷笑,竟然鄙夷的轉開了臉。富貴也冷著臉看著容華,哼了一聲。容華聽的倒是真切,心里忍不住郁悶了一番。
“說的倒是好,只是那無心,你也做的到嗎?”武國夫人開口問道,臉上竟然多了些悲憫的神色。
容華一愣,不知道這話怎么回答。又磕了個頭,說道:“奴婢不懂。”
夏雨荷突然笑了起來,她被打的不輕,笑了兩聲便喘了起來,虛弱的說道:“夫人小瞧她了,我幫她、助她,到頭來,我性命差點沒了,她豈不是還在這里,沒事人一般,對答,如,如流。”她斷斷續續的說完,容華的心也一點一點變得冰涼,原來她,竟然是這般想的。原來她,一直盼著自己去救她,為她傷心,為她難過。
怪不得,她一次次的問自己會不會幫她,是不是朋友,有沒有心……,難道她,一直等著這一天么?
沐夫人突然開口說道:“母親,為奴婢的,自然是跟著主子的指示來做的。況且夏雨荷實在為人不齒,若非母親慈悲,怎能容她……”
“行了。”武國夫人瞧著拐杖,打斷沐夫人的話,說道:“夏雨荷我帶走了。明天大選結束,如果她票數進不了前三十六名,我給你送回來!”她說完不待沐夫人反應,轉身就走。后面兩個婆子攙扶著夏雨荷,可是夏雨荷根本就不能挪步。沐容雪歌看了富貴一眼,富貴上前一把抱起夏雨荷,跟著武國夫人出去。
沐夫人自己站了起來,陰沉著臉看向沐容雪歌,低聲說道:“晚上到我這里一趟,你個是非不分的東西。”
沐容雪歌笑了笑,站著不動。
一時場面極其尷尬,半響,還是姑奶奶輕聲說道:“莊雅夫人不必介懷,武國夫人日日參佛,定能感化這些冥頑不靈的賤民,這豈不是咱們大明國一大功德。夫人該高興才是。”
后面幾個夫人便附和著,呂夫人說道:“這也是貴府才有的榮耀,否則其他人家,哪里能有這么大能耐了。武國夫人定是佛祖派了來的。”這些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沐夫人臉色稍稍緩和了些,這才笑道:“你們說的好聽,只是怕母親她太過善心,被這些不知好歹的東西哄騙了。”
一群人又強笑著說了幾句,沐夫人嘆了口氣,看著下面的眾人,開口說道:“這比賽,也就到這里吧。今天各自回去就是了,各院的媽媽都給我看好了,不要再生什么事端。明兒個結果出來了,大家也就安心了。”
等夫人們都散了,眾人便站起來往各自的院子走去。容華卻還是跪在地上,內心空蕩蕩的,高興不起來。
容媽媽看著她不動,正要過去扯了她走,卻被沐容雪歌的目光震懾住了。慌了一下,自兒個先行離去了。
風還在吹,場子上只剩了兩個人,一個站著的是沐容雪歌,一個跪著的是容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