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容雪歌安靜的看著跪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容華。容華并不知道。她此刻腦海里全部是夏雨荷,夏雨荷的笑,夏雨荷的話,夏雨荷的眼神,夏雨荷的行為。她很混亂,琢磨不透夏雨荷這到底在干什么。
讓上官洪再出來說一句話,每個人都有妒忌心,妒忌的本意是因為別人比自己好而心懷嫉恨。這是一種被扭曲的情感。意志薄弱的人會因此消極,自暴自棄。而另一些人卻會采取一些損人不利己的行為尋求心理平衡。記得當時上官洪舉著一杯紅酒,突然轉身對容華說,你知道嫉妒到極端的時候,會怎么樣么?毀滅。他只說了兩個字,就自己在那里沉思去了。其實當時容華并不全懂。
現在明白了,容華嘆了口氣。
原來夏雨荷從一開始,就是這樣的目的接近容華。從容華走出那家衣飾店開始,她跟著容華,看著容華,幫著容華,就是因為她妒忌同為賤民的容華能夠隨心所欲。她把她灰色的故事不動聲色的灌輸給容華,把她的所作所為無所顧忌的展現在容華面前。她并不是準備利用容華,只是想毀掉她。救夏雨荷,容華八成是死;不救她,容華就是個“無心”的人。夏雨荷也曾一再用言語刺激容華,可能她的內心,是認定了容華不會救她的,所以她早就準備好了嘲弄容華,留下那些話語折磨容華。
容華笑著搖搖頭,這算什么。無聊。難道你覺得我會因此內疚么?太小看我容華了。可是她還是強忍了眼中的淚水,逼著自己做了個深呼吸。
站起來,抬頭,就看見微笑著看著自己的沐容雪歌。容華心跳快了起來,沐容雪歌啊,自己費盡心思想要接近的人。看看富貴那股子傲氣就知道了,如果能一進府就跟著他,如果能成為他身邊的女富貴的話,那么,一切都不會再那么遙遠了。
怎么辦呢,容華轉了轉眼珠,柔弱的討好他?裝無視?高傲些?還是弄得驚慌失措一點?要不說兩句有哲理的話?算了吧,沐容雪歌這種非人類,干脆本色出演吧,省的自討苦吃……
“你還挺想的開。”就在容華還胡思亂想的時候,沐容雪歌先開了口。容華楞了一下,立刻佩服起這個沐大少爺來,不由點著頭說:“是啊是啊,要不可怎么活下去呢。我才不會自己跟自己過不去。”
沐容雪歌笑了笑,輕輕搖了搖頭,容華目不轉睛的盯著他,一瞬間的失神。白衣上的金線暗紋渲染出的高貴,手里粗糙的竹笛顯露出的灑脫,出塵脫俗的氣質,明艷動人的面龐,容華都不曾詫異。只是那雙眸子,純純粹粹干干凈凈,沒有一絲的晦澀,沒有一點雜質,甚至,除了溫和,沒有任何內容,剎那間容華覺得自己好像在空曠的田間,頭上是萬里無云的天空,和煦的陽光包裹著自己,什么都不想想,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張開雙臂,呼吸天地間最自然的空氣。這樣,真好。
怎么會有這種感覺。容華警惕的清醒過來,沐容雪歌的背影已經在三米開外,她絲毫沒有猶豫,上去就一把抓了他的衣裳,沐容雪歌停步,回頭看容華。厄,容華猶豫著怎么開口打動他把自己給弄到他手下,機會只有一次,不能錯失良機。迅速打了個腹稿,又實在不敢看他的眼睛,對著他的嘴唇正要說話,腿上一陣疼痛,同時耳邊獅子吼似的響起一聲驚雷:“不要臉,你拉著雪歌干什么!”
容華腿上身上接二連三的接納了雨點般的拳打腳踢,她條件反射的抬起胳膊護了自己,躍后一步,同時就是一腳踢出,然后聽到唐小姐尖叫的聲音。
倒霉。容華反應過來以后,站在原地看著坐在地上對自己怒目相向的唐小姐,真是哭笑不得。
沐容雪歌嘆了口氣,好笑的扶起唐小姐。后者剛才吃痛的呻吟聲立刻變了味道,臉上通紅,身子軟軟的靠在沐容雪歌的身上,沐容雪歌看了后面的采蓮一眼,放開唐小姐,朝她推去。唐小姐人還在陶醉中,就突然朝后跌去,幸虧采蓮機靈,上前扶住。
這回好了,唐小姐惱羞成怒,轉過頭來看著容華,罵道:“你個不知好歹的東西,趕去扯沐公子的衣服,懂不懂規矩!”至于她自己被踢,好像根本就忘記了。
容華撲通一聲跪下,心想完了自己最近跪的都習慣了,真是摧殘啊。嘴上卻說道:“小姐息怒,是奴才著急了,不懂事。”她不待唐小姐說話,又一口氣接道:“奴婢只是看到沐公子的這身衣裳,正配了唐小姐那天的金底白色淺紋衣裳似的,一時就有些恍惚,又見沐公子這種非凡的氣質,就想起小姐像仙女一樣,你們好像都是天上才有的人,沐公子的笛子吹的又那么好,奴婢聽采蓮姐姐說小姐的琴彈的也好,都是多才多藝的,奴婢心里羨慕的要命,然后奴婢胡思亂想了一會兒,就有些傻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上去揪了公子的衣裳,想問問,想問問……”
容華心里這個苦啊,拍馬屁還要遣詞用字的盡量通俗易懂,偏偏說的還是這么不正常的事情,都能聽到自己腦袋里吱吱的聲音了,太累了。她停下來看了那兩個一眼,只見唐小姐眼波流轉,臉上笑意蕩漾,偷偷的打量著沐容雪歌。而沐公子還是那副笑容,微微帶了點詫異的,看著容華。
見容華半天不說話,唐小姐急了,開口問道:“你想問什么,倒是說話啊。”
容華支吾著說:“就是覺得像天上的金童玉女。”她想這個應該都知道是好詞吧,果然唐小姐笑的更好看了,扭捏著看著沐容雪歌。
沐容雪歌也笑,卻說道:“用金童玉女來說我們,我覺得很委屈。”
真冷啊……
容華張著嘴不知所措。沐公子轉身就走,唐小姐要跟上去,卻被采蓮扯著不放。她著了急,劈手就給了采蓮一個耳光。采蓮慌忙跪下,卻還是扯了她的衣衫說道:“小姐,咱們要堅持住啊。再說,你答應夫人這兩天不胡鬧的。”
容華遺憾的看著沐容雪歌消失在甬道上,回頭看唐小姐主仆兩個。
唐小姐看著走遠的沐容雪歌,跺了跺腳,也不搭理采蓮,轉頭看了容華,開口說道:“你還真是個懂事的,不枉我選了你一回。”
容華慌忙磕頭道謝,心里卻反應過來這點子事情自己用的著磕頭么,又想算了算了做都做了。看來自己以后每天得和自己心里暗示了,要不過不了多久,都真成了奴才了。
那邊唐小姐笑吟吟的拉她起來,說道:“我這些天,也不大能出的了門。就是今天來這里,還是趁著我母親不在才跑出來的。其實早就想來問問你,可想到什么更好的法子沒有。”
容華心里悲慘的叫了一聲,看沐公子那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唐小姐,真的很難入了他的眼,自己真是找抽,這工程真不是一般的浩大。自己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解決方案,是勸唐小姐早點結婚生子培育個好女兒還不一定。可是這種話自然是不能說的,容華沉吟著開口:“小姐沒聽到剛才公子說,把他和您比作金童玉女,他覺得委屈了您么?這就是很好的開始了。小姐不能著急。”她故意混淆沐容雪歌的話,反正自己多強調兩遍,唐小姐也未必記得清楚。
采蓮疑惑的看了容華一眼,容華無視。
唐小姐臉上本來剛正常的膚色微微又紅了紅,放了容華,自己說道:“你說的也是。我倒不如聽你的就是了。”
好不容易打發走了這個刁蠻蠢小姐,容華看著場子上除了自己空無一人,這才冷靜下來。風還在吹,小了很多,風聲也小了,似有似無的,飄在耳邊。很恍惚,她只是覺得很恍惚,好像夢一場。
回到院子里,眾人已經都安靜的坐在偏房吃午飯了。容媽媽也在,看了容華一眼,并不說話。
倒是黃鶯低聲說了一句:“呦,第一名很忙么,才回來。是不是不屑吃我們這種人吃的東西了,也不知道哪里早就吃飽了。”
容華默不作聲,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吃飯。早就餓了。
花憶琴卻坐在之前牛笑笑的位置上,挨著容華,偷偷說道:“容媽媽說,楊梅被打死了。”
容華恩了一聲,沒說話。這里死個人,不是再正常不過么。
花憶琴看她不是很高興的樣子,又問:“你怎么了。”
容華看了她一眼,突然覺得花憶琴最近很不正常,哪里這么多話。一點都不像第一天見到的那個沉默不語,膽小愛哭的姑娘。難道短短的幾天,就能把人改變的這么厲害么。
花憶琴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訕訕的說:“就是有些擔心你。”說完低頭吃飯,不再說話。旁邊的花秀蓮突然冷笑了一聲,看了眼花憶琴。花憶琴的手抖了一下,筷子都差點掉了。
容媽媽通知大家,最后住一晚。明天早上公布結果。說完便走了,看得出她也是一臉的輕松,雖然少許有些失望掛在臉上,不過看著容華的時候,還是柔和了很多。難道自己院子出個第一也是有獎勵的不成?
容華好笑的搖了搖頭。一場丫環大選,下面死的死變的變,輸的贏的都傷痕累累。上面笑的笑鬧的鬧,勝的負的又有誰在乎呢。這場鬧劇,開始到結束不過八天。可是這八天,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