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行七縱根本就是唬人的。若研究不透這其中的意思,哪怕真的找到了梨陣中八行七縱的位置,只怕自此也出不了這個梨花之地了。蘇泊生的每一步都小心防范著百寶箱免于落入賊寇或者奸佞之徒的手中。
其一即便是無法信托之人知道鑰匙所在,也大約不會懂入密室的機關,或者不懂如何開啟夜明珠。
其二即便進入了密室,有火把照明,也恐難以發現鑰匙在老鼠身上。因為若用火把進去的話,看見燈亭必會先點燃它,這樣處在底下的老鼠就會被滾燙的蠟油活活燙死,鑰匙再拿不出來。
其三沒有金蟾蜍上的銅幣相助,進了密室之后是再出來的。這樣就算拿到了鑰匙也是會困死在密室中。
其四若推翻前三,這個人順理成章拿到鑰匙,也幸得出得來,并解得八行七縱是在梨陣中的話,大約是會與她先前想的那樣,往梨陣深處去找。
可是蘇泊生待她是再清楚不過的了,當初他說過這梨陣只是用來對付敵人,斷不會對付自己人。他又怎會將百寶箱埋到梨陣深處去,讓她涉險?所以,唯一的解釋,就是這并非八行(hang)七縱,而是八行(性)七縱。
行者步數也,于是她讓蘇棋從梅道過來,數到第八棵。縱者躍也,應當是從飛鳶閣的臺階上躍下方向數起第七棵。這答案便出來了!
所以蘇泊生千方百計,設下連環套,只想這東西讓蘇綰一個人得到。他如此小心謹慎,布下巧簧機關,費盡了心思究竟是為給她什么樣的東西呢?金銀財寶未免失了他一向干凈的風骨,但除此之外,還有什么需要他這般重視的呢?這實在教人想不透。
他的計策果決與手法,倒與他下六博棋的風格極為相似。但與為人,卻實在是迥異太多!到底他這個人的真性情如何?恐怕要到閻王殿里去問才能知道。她可沒興趣為了個傻問題而下去。
不過自己的推斷始終還停留在理論階段,所以心里還難免懸著。
眼兒望著頭頂的皎月,清晰如女子的眼眸似地,張望著大地。蘇綰驀地嘆口氣,靜靜等待蘇洛陵。
其實蘇洛陵來了又能如何?他難道就有把握讓她出去?梨陣不像八卦林,是他一手制造的。而且梨陣與八卦林的行陣也是完全不同,量他再如何神通廣大,也幫不了一個全無青烏河圖概念的人出迷陣。
除非將梨樹都拔光了,但是——這可是最蠢的點子。難保砍倒梨樹的時候又會牽引其他機關。
等地有些昏昏欲睡,月光灑到身上有股如置冰窟的感覺。突然一聲叫喚驚醒了她:“綰綰!你應一聲!”
那聲音卻似乎是從頭頂上灌下來的。蘇綰忙站了起來,根本沒見到蘇洛陵的人影,便答應了一聲:“我在這兒!”
隨后蘇洛陵便說道:“搖你身邊兒最近的一棵梨樹。”
蘇綰頓時明白了,這回子蘇洛陵是站在飛鳶閣上跟她說話,他這是“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的解困之法。立馬來了精神,將身旁的那枝梨樹搖得枯枝亂顫。緊接著便當空飛下來一條白綢,一端系著一塊大石,“嘭”地砸到梨樹旁邊,驚地她連退三步。
那白綢如今滿園子都是,看起來分外惹人驚懼。但知道另一頭系著蘇洛陵,蘇綰便絲毫沒有猶豫,抓住白綢喊道:“我抓住了!”
“抓緊了!”蘇洛陵沉沉叮囑了一聲,臂力一收,就將蘇綰整個人如月下飛仙似地從梨陣當中扯了出來,直飛往飛鳶閣的窗口而去。
底下蘇棋一聲驚叫,熱淚盈眶:“姑娘,你飛起來了……”
這可不是好玩兒的。一下子離地處在超重之下,心窩子被空氣壓地極痛。又一會兒呈個拋物線撞向處在窗口的那個人影,失重之下難以把握方向,“嘭”地就與蘇洛陵抱成了一團。為卸去沖力兩人在屋內的地板上連滾了好幾圈方才停住。
底下蘇棋飛快捂住眼睛:“二公子,姑娘,你們……你們沒事吧?不少字”
這回坐的可是趟急速電梯!一通下來蘇綰雙眼就已泛黑,趁著未暈之前對蘇洛陵說道:“做記號的梨樹之間,有東西。”就死死賴在了他懷里,再不想動彈一下。
本以為離開蘇園之前的所有事情都已完結,蘇綰也故睡地幾分安心。另加上密室里頭的杯弓蛇影已將精神繃了極限,豁然松弛下來之后便似被酸醋泡軟了似地,連站都覺乏力。
等再醒過來時,已是第二天,依舊十分無力地靠在榻上。
蘇棋捧著早點進來,見到蘇綰已醒頓時也笑開了:“姑娘,你總算醒了,可嚇死奴婢了。”
蘇綰微微一笑點頭,手底下時刻觸摸著那把金鑰匙。這東西自己可是費盡了心思才拿到手的,切莫讓蘇泊生這番苦心付之東流啊。心想著已經告訴蘇洛陵東西的在處,只怕是需他動手才拿得來了。
蘇棋伺候她用了點吃食,取出巾帕抹抹眼角,似乎有什么事情藏在心中,欲言又止。
蘇綰微訝:“怎么棋姐姐,為何事傷心?”
蘇棋驚愕地將帕子胡亂塞到衣袖里,勉強笑了笑:“沒事兒,奴婢只是太高興了,姑娘得以安然脫險。”
知她說的假話,蘇綰更容不得是何人欺負她的,就說道:“是不是園子里頭又有什么不好聽的話了?”
蘇棋立刻猛烈搖頭:“沒有沒有,是二公子叮囑奴婢別說出來的。”話畢才發覺自己說漏了嘴,一副要扇自己幾個大嘴巴的懊惱模樣。
蘇洛陵竟還打算不讓她知道?她心里更急起來:“究竟是什么事兒,你跟我說說。”
“這……”
“你昨兒在梨樹林外邊兒說的出的大事,是否就是這件事兒?棋姐姐,你可不許騙我啊!”
“奴婢……姑娘……那姑娘千萬別對二公子說,是奴婢說的。”蘇棋自那次不小心劈壞了漢白玉桌石之后,對蘇洛陵極為懼怕,較之以前更有忌憚。
蘇綰點頭:“我不說,二公子也不會怪你的。”
蘇棋吞了吞口水,臉色立馬變成糊了的菜色,一口嘆息道:“昨兒送靈去往蘇園祖塋,途中出了岔子,于是大公子如今依舊沒有下葬,還擱在靈堂呢。只是眾僧再不愿為大公子超度祈福,都跑了去,直說蘇園邪門兒。可憐大公子生前待人如此厚道,死后卻……如今外頭都已鬧翻了天兒,二公子求了于大人的衛隊過來層層封鎖了靈堂,外人一干不許進去。”
“出了岔子?”蘇綰直愣,難道蘇泊生起尸了不成?可是那金絲楠木棺何其堅硬牢固,難道他還會破棺出來?
“……”蘇棋的臉都綠了,哆嗦著道,“是……是大公子……大公子的外槨里淌出血來……大師們說這是大煞,于是就統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