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學平穩穩當當地坐到在椅子上,卻并沒有拿出以往慣常使用的筆記本,今天,他不是來列席會議的,而是來向馮所宣戰的,沒必要再做什么記錄了。
“同志們,下面進入下一個議題。王學平同志來了沒有?”馮所明明看見了王學平進來,卻故作不知,有意給王學平一個難堪。
即使翻了臉,但有些規矩還是要守的,不然就會犯了眾怒,王學平站起身子,大聲說:“報告馮書記,我來了。”
“哦。”馮所根本就沒看王學平,扭頭沖著鐵桿心腹――市委秘書長郭正綱,使了個眼色。
郭正綱心領神會地看了眼事先準備的言提綱,冷冷地質問王學平:“王局長,你失蹤了三天,既不向市委辦報備,也沒有向市委主要領導匯報,請你說明一下,這三天都去了哪里?干了些什么事?”
王學平這幾天吃得好睡得香,集中精力考慮的就是馮所難的突破口,果然,讓他料中了,馮所真的就指使郭正綱,以他失蹤數天,不見了人影作為突破口。
“郭秘書長,我這三天并非是失蹤,或是所謂的畏罪潛逃,而是被有關部門找了去,協助他們的工作。”王學平平靜地端出了早就想好了理由,將郭正綱的質問給頂了回去。
郭正綱噎得不行,翻了個白眼,喘了口粗氣,這才緩過神來,繼續追問道:“王學平同志,我提醒你注意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你身為市局局長,有義務向市委匯報你的一切行蹤。請問,你是被哪個有關部門給叫了去?你必須端正態度,如實地向組織上匯報。”
王學平微微一笑,說:“郭秘書長,也許你該補一補保密原則課了,實在是抱歉,那個有關部門級別太高了,我無權在沒有經過允許的情況下,向你泄露國家機密。”
可不是嘛,王學平住到了漢森溫泉山莊的那幾天,一直出于警衛團的嚴密保衛之下,臨走的時候,王恒勇雖然沒有刻意提醒他要保守機密。
可是,身為市局局長的王學平心里非常明白,按照高層保密工作的原則,在沒有征得王家人同意的情況下,他絕對不能把他在山莊里住了幾天的消息泄露出去。
郭正綱以為王學平是在花言巧辯,氣得臉色煞白,差點拍案而起,好在他及時醒悟過來,這里是市委常委會的現場,容不得他來撒野。
勉強咽下了一口惡氣,郭正綱惡狠狠地說:“你既然說不出有關部門是哪一家,那么,按照有關的規定,我只能遺憾地說,你失蹤了三天,卻不向組織上匯報,屬于極其嚴重的違紀事件。王學平,試問你把市委領導置于何地?”
司曉東微微瞇著兩眼,手里夾著煙,心里卻在想,郭正綱這老東西,陰險一如當年啊,短短的一句話,就將王學平推向了整個市委的對立面上去了,夠狠,夠毒
梁紅旗暗暗得意地瞅了眼郭正綱,這一套說詞,是他和老郭經過仔細地推敲之后,定下來的方案。
盡管馮所當眾了飆,可是,要想處理王學平這種副廳級領導干部,沒有過硬的理由,是說不過去的。
即使,在馮所的迫使之下,強行通過了決議,也會給與會的司曉東留下話柄,智所不為也
馮所聽了郭正綱對王學平的痛斥,心里暗暗點頭,正綱這把尖刀就是好使啊
這么些年來,郭正綱屢屢替馮所沖鋒在第一線,既有功勞,也有苦功,瘋所琢磨著,等市委副書記之中騰出了位置,就向省委推薦老郭接任。
王學平不僅沒有絲毫的慌亂,反而一臉的平靜,說白了,他等的就是郭正綱抓住此事不放,而且,姓郭的咬得越狠,對王學平就越是有利。
原因其實非常簡單,王學平被安排去漢森山莊修養,根本就是王家的安排,和他本人無關。
換句話說,如果老王家知道了,王學平因為王家的安排,而丟了局長的烏紗帽,嘿嘿,傻瓜都知道,一定會撥亂反正滴
“尊敬的馮書記、司市長,各位書記,各位常委,本來,我這個非常委列席會議,不應該多嘴多舌,可是,既然郭秘書長所做的指責,是針對我本人的,那么,我有必要向市委常委會做出必要的說明,請予以考慮。”王學平剛才已經解釋了一番,其實屬于先斬后奏了,現在卻又裝模作樣地申請言,很明顯,壓根就沒有把郭正綱乃至馮所放在眼里。
司曉東心里暗暗贊賞不已,王學平今天面臨的不是險境,而是絕境,可他居然能夠有理有節地沖著馮所以及郭正綱展開犀利的反擊。
王學平剛才的話,明著是征求各位領導的意見,其實質則是,當面指斥馮所搞一言堂
司大市長不禁有些猶豫了,這么一個頗具有政治智慧的年輕人,也許說的是真話吧,該不該出手相助呢?
馮所暗暗冷笑不已的泥鰍再怎么撲騰,又豈能翻得起什么大浪來?
“嗯,學平同志,黨中央一再強調,既要集中,也要講究民主,咱們總不能不讓自己的同志說話吧?你有什么意見,就都說出來吧,只要說得對,市委會慎重考慮滴”馮所不愧是根老油條,主持會議的經驗極其豐富,場面話也說得冠冕堂皇,如果不是大家都知道今天他要整王學平,恐怕一定會認為老馮是個胸懷寬廣的一把手吧?
“非常感謝馮書記給我做出解釋的寶貴機會,感謝各位領導的理解。郭秘書長,你既然不懂保密的最高原則,那么,我請問你,一旦我被迫說出了那個部門,你承擔得起泄密的責任么?”王學平虛晃了一槍,把矛頭直接對準了甘當出頭鳥的郭正綱。
郭正綱的眼珠子一陣亂轉,王學平說得有鼻子有眼,萬王真的是被“有關部門”給叫了去,他老郭所冒的風險,就完全不可測了
能言善辯的郭正綱,郭大炮,居然當著全體常委們的面,被王學平給打啞了,這讓馮所情何以堪啊?
梁紅旗實在是憋不住了,猛地一拍桌子,霍地站了起來,厲聲喝斥道:“王學平,你太囂張了,簡直是目空一切,目無上級,目無組織……”
一連說了幾個目無,梁紅旗正向張嘴趕人,卻碰到了馮所那冷竣的眼神,他的腦子隨之一清,王學平的身后也不是沒人的,省委那位公子哥至今保持著沉默,既沒點頭,也沒搖頭,態度曖昧不清啊
“紅旗同志,要讓人說話嘛,你先坐下,有話慢慢說。”馮所板著臉示意梁紅旗保持冷靜,免得授人以柄。
梁紅旗斜眼瞟了一直冷眼旁觀看好戲的司曉東,悶悶地哼拉一聲,悻悻地坐回到了椅子上,開始和香煙叫上勁了。
“學平同志,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這里是錢州市委常委會場,整個錢州市的最高決策今天都在場,你應該打消一切顧慮,要相信組織嘛。”馮所不愧是個老奸巨滑的老官僚,他這一番話分明是在挑撥王學平和一干常委之間的關系。
王學平心里早就明白,今天他是單刀來赴會,有進無退,既然早就有了思想上的準備,有什么好擔心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淹罷了。
司曉東猶豫著,要不要幫王學平說句話,可是,當他看清楚了馮所那鐵青的臉色之后,他心里猛地一沉。
以他對老馮的了解,這老家伙今天絕對是動了真怒,這意味著,即使霸蠻,他也要把王學平給整下去。
確實,王學平今天的態度,非常的囂張,明刀明槍地和馮所的鷹犬們,包括馮所在內,對著干吶
王學平正欲回擊馮所的說法,卻不料,一直悶頭吸煙的市委常委、錢州警備區司令員史瑞新忽然插進來,說:“馮書記,我是大老粗,一向以支持市委的決策為原則。不過,今天有句話,我不得不說,王學平同志身為市局的局長,屬于準軍事組織,我想的話,他應該知道哪些話能說,哪些話不能說吧?以我的看法,有些不該知道的機密,還是不知道的好”
馮所完全沒有料到,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竟然是一向對于地方事務漠不關心的史瑞新。
更重要的是,史瑞新的話里,隱含著一股子威脅的意味,這不能不令馮所感覺到擔憂,難道是哪里出了問題?
梁紅旗見馮所低頭不語,他心里一急,又跳了出來,不陰不陽地反問史瑞新:“老史啊,那你哪些話該說,哪些話又不該說呢?”
史瑞新把臉一虎,冷冷地注視著梁紅旗,沉聲道:“梁書記,難道說,連我都不夠資格說話了么?”
“這個……老史啊,你知道的,我是個粗人,急性子,你別介意啊,千萬別介意……”對于軍方的老史,梁紅旗不敢怠慢,趕緊壓低了身段,小聲道歉。
史瑞新不僅是錢州駐軍的代表,梁紅旗還知道,老史還是定南軍區司令員楊明強的愛將,只因為身體情況不適應一線部隊的作戰需要,這才安排到錢州警備區邊休養邊工作。
王學平也沒有預料到,史瑞新居然會幫他講話,他有些好奇地看著老史,心說,究竟是哪里出了毛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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