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金紅之色,將東邊天際的云層盡染。
一輪紅曰,從山巔躍出,黑暗漸漸退去,光明普照大地,又是一天。
初升的太陽,將光輝艱難地透入密布陰云之中,灑在了坊市街道上,仿佛給青石路面上妝點上了一層金色的衣裳。
換在往曰,隨著這第一道曰光照射,整個街道上,人流也會漸漸多起,離熙熙攘攘的繁華不遠。
可是此時出現在張凡眼前的,卻是一片死寂,別說人聲鼎沸了,連雞鳴狗叫之聲都不曾聽聞,只有零星鬼哭之聲,遠處傳來。
死城!
最后的抵抗消失后,這個坊市,已然是典型的死城,只有張凡一人在街上穿行,除此之外,僅剩下避之不及的陰魂了。
沒錯,正是避之不及。
張凡手持著幽冥白骨幡,只要有陰魂未曾及時躲開,便被他看都不看一眼地卷入旗幡之中。
這旗幡一卷,仿佛大浪翻滾,陰魂尖叫著瞬間消失其中,淡淡的波動,隨之從幽冥白骨幡上傳來。
這正是幽冥白骨幡的作用之一,捕捉、收藏陰魂。
要不然,侏儒也不會那么多的陰魂用來填張凡的刀口,可惜的是,先前一戰,白骨幡中的陰魂消耗了九成之多,此時空空蕩蕩的,若不是趕著前往半閑堂,張凡非得在此處好好補充一下不可。
有了幽冥白骨幡在手,張凡也就不耗費靈力滅殺陰魂了,更不讓躍躍欲試的魔嬰出動,那樣雖然有助于它們晉級,卻要浪費一些時間,他現在是一點時間都浪費不起了。
也許是天可憐見,這一路上順利了不少,不僅所有的陰魂退散,便是其他的上古余孽也一個都沒有遇到,很快,就來到了半閑堂之前。
甫一駐足,張凡的臉色便沉了下來,隱隱的期待之色,瞬間被濃重的焦慮所代替。
半閑堂的大門,豁然洞開著,不是普通的打開,而是被硬生生地破開的。
張凡的眼前,正是這么一幅景象,厚實的木門上,滿是抓扒的痕跡,中間黑黝黝的一個大洞,極其不規則,好像被猛虎撲入撕裂的一般。
這樣的情形,明顯是里面的人合上大門抵抗,卻被陰魂無情破入。
張凡無暇再細看了,一沖而過。
本來就快要散架的大門,擦過他的身子,立刻轟然塌下,未及落地,便如柴火一般燃燒了開來,卻是張凡心情激蕩,周身火焰外泄所致。
半閑堂內,幽暗陰沉,陽光不得透入,而張凡周身騰起的火焰,正是最好的照明。
在火光的映照下,一樓大廳處的情況清晰可見。
兩側的柜臺,破碎遍地,地面上,灑滿了各式各樣的法器。這些平時讓低階修士趨之若鶩的東西,就這么凄涼地落在地上,無人搭理。
前方,通往二樓的樓梯塌陷,五行法術的痕跡明顯,顯然是居高臨下抵抗的時候,誤傷了階梯造成的。
“嗯?”
即便是心情激蕩,也沒能影響到張凡的判斷力,甫一入內,廳內的情況就盡收眼底,稍稍在腦海中過了一遍,一個結論便被得了出來。
“有外人相助!”
依法術痕跡,還有層層抵抗的事實來看,都不是他爺爺一個煉氣期七層的修仙者能造成的,以他那樣的實力,不過與一只陰魂勉強抗衡而已,絕對無法達成如此戰果。
更何況……張凡腳下一挑,一個縮成了一團的東西隨著他的動作飛起,無形的力量支撐著,讓它緩緩漂浮在面前。
近了一看,這縮成一團的東西,尾巴膨大如馬尾,兩只前爪細小而尖若穿山甲,腋下帶著薄薄的肉翼似蝙蝠,后掌成蹼狀類鴨,其他部分,赫然便是一只老鼠,或者說,與老鼠相似的妖獸。
之所以說是妖獸,乃是因為它的身上,還有著淡淡的妖氣散逸。不過這妖氣是在是寡淡了一些,若不細查,幾乎不能分辨。
“鼫鼠!”
一經看清,張凡當即認出了它的根腳。
鼫鼠,零階妖獸之一,可說是妖獸之中,最孱弱的存在了,厲害一點的家貓,便能將它捕食,由此可見它的弱小了。
若不是它身上確實帶有微弱的妖氣,同時還有一些普通鼠類不及的神通,真的很難想象這么弱小的東西也能躋身妖獸之列。
古語有云:“騰虵無足而騰,鼫鼠五伎而窮。”
前者顯能,后者則是鄙夷了,想必跟鼫鼠并列,騰蛇有知的話,也當羞憤了。
騰蛇何物?乃是龍之異種,火神一流的強悍妖獸,飛則成天龍,在太古之時,也算得是橫行一方的強大存在了。
鼫鼠呢?
能飛不能過屋,能緣不能窮木,能游不能度谷,能穴不能掩身,能走不能先人,正所謂五能而不成技,也就是說有五種神通,卻都沒有什么作用,簡稱廢物。
可是這般廢物倒也不是一無是處的,至少它的繁殖能力實在是強悍得無與倫比,在無數天敵環視的情況下,依然到處可見,便是修仙者的坊市之中,也多有它的身影。
本來在此處出現也不奇怪,奇怪的是,在并不如何寬敞的大廳之上,這樣的鼫鼠尸體,足足有數十之多,且多是在與陰魂的對抗中身死的。
這點從鼫鼠僵硬而干癟的尸體上可以看出一二,此乃陰氣侵蝕入體致死的體現。
張凡略皺了皺眉頭,撤去靈力,任由那只鼫鼠的尸體掉落在地上,硬邦邦地發出“砰”的聲響。
若是放置百年不管,以它體內的陰氣程度,便能化身成鼫鼠僵尸,這就是陰氣的恐怖作用了。
“到底是何人幫忙抵抗,并且能招呼鼫鼠相助?”
張凡不由得心中生疑。
鼫鼠自然不可能無冤無仇地在這里與陰魂死磕,顯然是有人召喚方能如此。
帶著心中疑問,張凡身子一動,一個閃爍,就出現在了二樓之上,熟門熟路地飛速前進。
到得此時,他依然沒有聽聞到任何的打斗之聲,一顆心,也不由得沉了下來。
“不會的。”
“一定不會的!”
張凡一邊不停地在心中安慰著自己,一邊速度不減,很快來到了一扇門戶之前。
他是沿著一路戰斗的痕跡前來的,從樓下始到此地為止,戰斗的激烈程度不停地攀升,到得此處,以張凡的眼光看來,已經是筑基期修士方能有的神通了。
同時,鼫鼠的尸體也越來越多,尤其在門戶之前,更是堆積如小山一般,想來關鍵時刻,爺爺以及那個前來相助的筑基修士,應當是以鼫鼠斷后阻攔陰魂,自己則躲入了房間之中。
這些念頭一閃而過,張凡的目光,凝到了那扇門戶上。
依然洞開,還是殘破,這扇木門,依稀就是外面大門模樣。
這就是老爺子平時的居所了。
見到它,張凡就不由得想起老爺子爽朗的笑容,紅光滿面的臉龐,一時遲疑,竟是不敢舉步,生怕前面不遠處,隔著這扇殘破的門戶,有什么不忍言的事情在等著自己。
心中寒徹,恍若在寒冬臘月,浸入水中深處。
掙扎了半晌,張凡還是強忍著,緩緩伸出手來,微微顫抖著,搭在了木門上。
“轟!”的一聲,木門破開,仿佛怕一口氣泄掉就再無勇氣了一般,張凡一刻都不曾停留,立刻快步入內。
“咦?”
深吸了一口氣,張凡幾乎是狠狠地睜開眼睛望去,不想一見之下,當即驚疑出聲。
他的臉上,先是驚訝,繼而狂喜,最后疑惑。
驚訝是沒想到,在這個最后的抵抗之處,竟還是沒有任何爺爺等人的痕跡;狂喜,乃是因為不曾見得尸體,至少不用面對爺爺身死的痛苦,在門外遲疑良久,其實在心中,他早已最好了最壞的打算。
疑惑,則是不再此處,他們又能在哪里?
抱著這個疑問,張凡目光瞬間在房間中一掃而過。
這房間并不如何大,一眼望去,所有的情況就盡收眼底了。
破敗毀損之處,比起外面來,還要嚴重上好幾倍,幾乎找不到巴掌大的碎塊,盡數被狂暴的力量摧成了齏粉。
這是泄憤,是尋找不到目標的情況下,本能的宣泄。
五行法術的痕跡遍地皆是,與外界的情況大致相同,想來還是那個拔刀相助之人留下的。
最奇怪的是,還有一股充沛無比的靈氣,即便是隔了這么長的時間,依然在這個小小的房間之中縈繞不曾散去。
循著靈氣的源頭找去,張凡在終于一堆鼫鼠的尸體掩蓋下,發現了些許痕跡。
衣袖一揮,所有的尸體紛飛,露出了其下掩蓋的東西,“這是……”
一見之下,張凡的臉上,先是錯愕,繼而狂喜至極,一直高懸著心終于放回了肚子里,現實,終究沒有在他的面前展露出最殘酷的一面。
地面上,繁雜玄奧的線條,細細地烙印在地面上,協調而美麗,仿佛一幅構圖精妙的畫卷。
雖然上面的線條上,遍布著各種各樣的劃痕,凹陷,但張凡依舊輕易地辨認了出來:
“傳送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