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牽著黛玉的手走在前邊,劉姥姥跟在身后,其他人都不遠不近的跟著。
邢王二位夫人一前一后,全都當沒看到對方,也不說話,王夫人只是和薛姨媽邊走邊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說什么,邢夫人一個人扶著小丫頭的手走著。
身后三春姐妹笑談著什么,寶玉也在一旁湊著趣。
黛玉自小進賈府沒多長時間就被弘晝接走,一直是在王府和宮里長大的,所以,和三春姐妹感情也并不深厚,彼此也不了解,只是淡淡的點頭之交,三春姐妹又因為黛玉貴為格格,也不想討沒臉,也不去湊趣,自成一個小世界。
寶玉那是在黛玉那里碰釘子碰的多了,心里害怕,又加上三年前挨的那頓打,現在根本不敢招惹黛玉,見了她能躲多遠就躲多遠,哪還敢上去說話啊。
賈母拉著黛玉,一邊走一邊介紹沿途的風景,黛玉看的暗暗點頭,滿京城的人都說賈府的這座大觀園建的好,京城獨一份的園子,現在看起來果然名不虛傳,果然是獨一份的,比那皇家園林都不差什么。
“老親家,你看我家的這個園子怎么樣啊?”賈母笑著回頭問劉姥姥。
劉姥姥那張臉笑的滿是皺紋:“還別說啊,真真的是好,跟那畫上畫的也不差什么,真真的都不像是人間的景了。”
劉姥姥這番贊揚的話讓賈母也開心的笑了起來,一行人一路走進了秋爽齋旁邊的一處大廳,鳳姐已經在那里擺好了飯,看到賈母過來,又笑著過去扶賈母,又打趣了黛玉幾句,這才開始安置眾人。
鳳姐和黛玉好,劉姥姥又是黛玉帶著來的,鳳姐當然就很關照她一點,并不曾為難,也沒有興起什么作弄的法子來。
可是,鳳姐不作弄,并不見得別人沒那種想法,王夫人看著坐在老太太下首的劉姥姥,眼神暗了暗,叫過探春悄悄吩咐了一番,探春笑著答應了,拉了老太太身旁的鴛鴦了也不知道說了些什么。
接下來,飯菜擺放得了,老太太笑著拿起筷子,沖著劉姥姥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道:“老親家,喜歡吃什么千萬不要客氣。”
劉姥姥笑著點頭,嘴里直說不會客氣,拿起了那雙明顯的和別人不一樣的烏木鑲金的筷子來,烏木本就沉,再加上鑲的金子,這雙筷子那斤兩比個小鐵鍬都不次,也幸虧劉姥姥是那平時做慣了活計的,倒也是拿得起來。
拿起筷子,劉姥姥就要夾菜,探春和王夫人專注的看著劉姥姥,專等著她出丑出笑話。
沒想到的是,劉姥姥只是拿了拿筷子,就又放了下來,對老太太正色道:“老太太,這筷子太貴重了,我這老婆子真真的受用不起,還是換個普通的好。”
老太太原來眼花,并沒有看出來,現在聽劉姥姥指了出來,才讓人拿過來看,一瞧,那是專門招待貴客所用的筷子,就知道這是有人專門設了套捉弄劉姥姥,雖然心里有點不爽快,不過也沒太當一回事,在她心里,劉姥姥也不是什么能上得了臺面的人,戲弄一番讓大家取笑一通也不值得什么,于是就笑道:“老親家果然有眼力,鴛鴦,去,幫著親家換雙筷子。”
鳳姐站在一旁,這些都瞧在眼里,知道這是王夫人專門想了法子要捉弄劉姥姥好打黛玉的臉,皺了皺眉頭,嘴里爽快的笑道:“姥姥,想吃什么我給你布吧,來,嘗嘗這個蛋如何?”說著話,拿起筷子幫劉姥姥夾了一個鵪鶉蛋來,也不知道怎么的,鳳姐這蛋才要夾到盤子里,手下卻是一滑,那白嫩嫩的蛋就掉到了地上。
王夫人看劉姥姥眼巴巴的看著那蛋,就笑了起來:“姥姥,這蛋可是貴著呢,別看小小的,一兩銀子一個呢,你趕緊嘗嘗吧!”
黛玉臉一沉,剛才筷子拿上來的時候她就瞧出來了,不過礙著賈母的臉面不好講什么,現在王夫人又說這話來唬弄劉姥姥,黛玉更加生氣,剛想說什么,就聽劉姥姥笑道:“太太別捉弄我這老婆子了,這鵪鶉蛋哪就這么貴了,實話說了吧,俺們莊子里那沙地上多的是,沒事的時候,小孩子們凈去掏摸,俺們家里都吃膩了。”
黛玉看王夫人沒有討了好,心里暗笑,心說,這劉姥姥可不是那沒見過世面的鄉下老婆子,那是嫂子調教出來的買賣精,什么事情能瞞得過她去?這次好了,看你還能說些什么。
接下來,飯桌上一片平靜,眾人都低頭吃飯,等吃的差不多了,撤下殘席,大伙休息了一會兒,賈母興致頗高,就帶著黛玉和劉姥姥游園。
也不知道是誰安排的,先就把眾人帶著去了寶玉住的怡紅院。
黛玉自大觀園建成后就沒來過,當然不知道那是寶玉的住處,等進去了一看,處處顯示出一派的風流富貴之相來,聞著屋里到處都是甜香粉膩的味道,想著這是哪個姑娘的香閨了。
這時,卻聽賈母道:“老親家,你看看,我這孫子的屋子收拾的怎么樣?”
劉姥姥看了一圈,雙手合什念了一聲佛:“哎呀,老太太要是不說,我還真當這是哪個姑娘小姐的閨房了,布置的真真的是好,就連那么大的穿衣鏡都是少見的,不過,我老婆子說一聲,老太太也別見怪,確實太過和軟了些,不像爺們住的屋子,怕是少爺住了太添脂粉氣。”
黛玉捂了帕了扭頭偷笑,這劉姥姥跟著五嫂學的,也太精怪了吧,那話的意思還真是,拐著彎的罵寶玉偽娘,不像男子漢呢。
賈母似乎是聽進去了,點了點頭,嘆了口氣,可王夫人的臉上就精彩極了,一陣青一陣紅的,最后狠狠瞪了劉姥姥一眼這才算完。
從怡紅院出來,緊接著進了最近的瀟湘館,黛玉看那名字,忍不住皺眉,怎么竟然和她住的地方叫一個名字?
等進去了,得知這是薛寶釵的住所時,黛玉一陣惡寒,惡心的不行,暗想著回去之后要把自己的住處換個名字了。
大伙進去一看,滿院子的翠竹青青,不過,那院子因為竹子太多了,多了潮氣和寒氣,長久住下去對人身并不太好。
進屋里一瞧,就更是素凈,雪洞似的,一應的擺設器具都沒有,只是在靠窗的大桌案上擺了一個美人聳肩瓶,插了幾朵菊花,就連那床鋪和帳子都顯的很陳舊。
“這是怎么的,一個年輕姑娘家的,住的這般清靜倒是有些不像了。”賈母一進門就皺著眉頭說著。
之后又看看薛寶釵道:“你這丫頭也太老實了,要是沒有東西,就和你姨娘要點,這么委屈自己做什么?”
薛寶釵剛想要說什么,劉姥姥又插話了,反正吧,人家是這么想的,既然得罪了這賈府的人,不妨得罪徹底,就笑著回應老太太的話:“老太太說的很是,大姑娘住的屋子太素凈了到底不好,你們這些富貴人家的姑娘小姐們更是,我們村子里那些大姑娘小媳婦的沒錢也要想法子買幾張畫貼上,像這般素凈的,也只有寡婦才住得了。”
劉姥姥話一落地,薛家母女立馬變了臉,薛寶釵那粉團似圓臉都氣青了,眼里暗暗有了淚花,薛姨娘緊握拳頭,長指甲差點刺破手心,看劉姥姥的眼光就像是在看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