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廷樂師?”是什么東西,姑且依字面意思來看:“皇宮里面奏樂的人?”不太確定,回去問問泠瑤。
對方莞爾:“姑娘為何特地要把它拆開來說?”
“難道它拆開不是這個意思?”我對我的拆字能力還是比較自信的,而且得知對方不是什么王爺一類的,那份謙卑和淑女樣就收起來了,“還有,你拉琴拉得好好的,我正聽得起勁呢,怎么停了,多煞風景啊!”
白衣男子并沒生氣我粗魯的質疑,只是笑笑說:“聽到姑娘吟詩,覺得此詩甚妙,想一睹吟詩之人的風采,所以……”頓了頓,又輕聲道:“不過,看樣子,此詩并非姑娘所做吧?”
聞言不禁一惱,我看上去就那么沒有文化?在心中小小的自尊心和虛榮感作祟之下,恨恨的道:“你怎么就知道不是我做的?難道你還在別處聽到過此句?”
對方遲疑一下,然后又搖頭:“姑娘年紀尚輕,這詩甚是滄桑,應該不至于有此感獲。況且姑娘又不似飽讀詩書之人,在下猜測…”
聽到他這么說,只覺得好像十幾年的書都白讀了似的,作為現代的莘莘學子,為考上大學寒窗苦讀的那些青春光陰仿佛都虛度了,不免憤憤,賭氣地道:“只怕你是看走眼了,不妨以這竹林為題,現場作詩一首。”
他張張口欲說什么,但又忍了下去,只是看著我表演個人秀。
我略略一沉吟:“階前老老蒼蒼竹,卻喜長年衍萬竿,最是虛心留勁節,久經風雨不知寒。”吟罷,我挑釁的看著他,看你小樣還說我沒讀過書不!
他很好看的笑了,不像前面的似笑非笑和放聲大笑,邊笑邊道:“是在下有眼不識泰山了。姑娘當真是文采飛揚,佩服佩服!”說著還特做作的拱了拱手。
被他這樣似贊非贊的一說,我反而不好意思起來,其實他剛剛又沒猜錯,那詩確實不是我作的,頓時覺得自己太虛榮了,于是訕訕的低聲承認:“不過先前念的那一句確實不是我寫的,我只是聽到二胡聲,不由得想起了我學二胡的事情,所以才借了高人的詩來感慨一下。”
“哦?”他沒有糾纏詩詞的事,反而是很感興趣的問:“姑娘懂得二胡?”
“只知道一點點,知道怎么把它拉響而已。”我撓撓頭,以我當時只到八級的水準再加上幾年沒碰,只怕早就把本領還給師傅了。
他忍俊不禁:“三歲小兒都能把它奏響。姑娘說笑了。”接著又含笑道:“不妨一試?”“不行,怕污了公子清聽。”我文縐縐的推辭。
“不礙事,但求一聽。”說罷還把二胡遞到我手邊。
干鴨子上架啊你,推不過,我心一橫,接過二胡,坐到旁邊的石階上。略作思考,決定拉《二泉映月,這是我過八級考試的曲目,也是我最熟悉的曲子之一,因為當時為過八級,夜以繼日的練這一首歌,很是單調,常對爺爺抱怨:“這輩子也忘不了這首歌,要是一輩子都只會拉這一曲了怎么辦?”
我定定神,右手執弓,左手搭上琴弦,二泉映月從我指尖緩緩流出,并沒有震撼的效果,甚至說優美都很勉強。這幾年后的第一次碰二胡又是如此難的曲子,難免手指僵硬,揉顫打都不動聽,把位也找不準,弓法更是糟得一塌糊涂,真是一日不練手藝生啊。一曲完畢,只能說是奏完了此曲,能聽出個曲調。
然后,兩人大眼瞪小眼的沉默。我是不好意思說話,拉得這樣臭,丟臉丟到外婆家了。
良久,白衣男子終于開了尊口:“看來姑娘是很久沒練了吧,有些生疏了,不過這曲子倒是十分優美,如果能將此曲奏好,若流傳于世,必是一名曲。”接著又小心看了我一眼說:“不知是哪位高人做了此曲?”
“放心吧,我不會冒認此曲的,不用那么小心翼翼的看我。”我直接一句話送過去,然后才道:“作這曲的是一位瞎子,名叫阿炳,他的一生凄涼悲慘……”順帶把阿炳的生平講給白衣男子聽了。
這小子嗟嘆不已,最后擺出了他迷死人不償命的微笑,用非常悅耳的聲音問我:“不知姑娘可否將此曲相授,在下定當練好此曲,讓它流傳下去,也不枉阿炳先生以此生所寫的此曲。”
在我手中就埋沒了?在你手中就能發揚光大?自戀!不過,我確實沒機會拉好了,況且我在這宮中也沒什么朋友,賣個人情給你,多一個與我為善的人總是好些。想到這里便道:“阿炳泉下有知,能有你這樣的知音,又使心愛的曲子所托有人,也會很開心的。好曲到高人手里才有意義嘛,公子喜歡,小女子自當雙手奉上。”
對方聽了立刻喜笑顏開,道:“如此,那在下就多謝姑娘了!”
“給我紙和筆吧,我把曲子的簡譜寫給你。”我只會簡譜,不會五線譜。
“這個…何謂‘簡譜’?”
“你不知道什么是簡譜?不是吧,那你們這里是怎么記載音樂的曲調的?”我吃驚不已。
“我們這里?”他皺了皺眉頭,道:“我們這里是用‘工尺譜’。”
“那是什么東西啊?算了,我教你簡譜,這個簡單!”
心動不如行動,這句話在我們身上充分體現了出來,沒有紙筆,此時我們正趴在地上,我用枝條在泥土上一邊畫一邊講解。這東西真的不難,加之學生非常聰明,一點就透,還能舉一反三,所以只在我的肚子第二次叫起來的時候他便會得七七八八了。
此時夜幕已經降臨,我們正在告別——
“姑娘,多謝教我這個簡譜,很是簡單易懂,而且又全面合理,真是叫在下大開眼界。”白衣笑得還算誠懇:“至于曲譜,只有請姑娘回去寫好后再帶給在下了。不如就以三日之后的未時在此處相見可好?”
“好是好。但是…”我垂下頭,聲音細若蚊蠅:“我找不到路,就是因為迷路了才到這里來的。”
“呵呵,姑娘還真是…”他微笑:“你在哪個宮當差?”
“不知道。”我迷茫的回答。
“住哪兒?”聲音的主人耐心的問。
“不知道。”我小聲應道。
“那你打算怎么回去?”耐心變成了無奈。
“不知道。”我是一只迷途的小羊羔。
“至少,你知道自己伺候哪個主子吧?”聲音有點咬牙切齒了。
“啊,知道。”我忙不迭的說,這是我唯一能回去的希望:“是柳艷綺柳選侍那里。”
“可是月前進宮的?”聲音放松了些。
“是的。”我諂媚的笑著,就差搖尾巴了。
“你這丫頭當得可真好。”他取笑我,見我豎起了眉毛,又趕緊道:“新晉的還未加封的妃嬪都住在婉怡苑。你從這個方向朝前走,不多時就會看到很多院子,路上會有宮女內監,你隨便問一個就會告訴你哪兒是婉怡苑。”說完了又別過臉去偷笑。
又被鄙視了,還不能反擊,因為現在是別人幫了自己,只能點頭點頭。
“對了,還沒請教姑娘芳名?”對方斂住笑意道。
“我叫韓…夏月之!”我帶著燦爛的笑容,報出了自己的真實姓名。“你呢?”
“陳馳譽。”白衣微微一笑:“此處叫品竹園,忘記路了可以問來,務必記得三日之約。”說完,轉身瀟灑的消失在竹林深處去了。
望著他消失的方向迷失了一會,才轉身往他剛剛指出的方向奔去,急急尋找回去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