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世代藝術家

第45章 我就是獨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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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高中知識重新撿起來,比預想中更輕松。

畢竟學過一遍,再加上語文和英語方面的優勢,讓自學變得游刃有余。

當然,能自學是一回事,考試能考到什么程度是另外一回事,高中數學題,明顯開始叫人頭大了……

有那么幾個瞬間,當他對著數學擴展題抓耳撓腮胸悶氣短時,方哥……不,方弟實在忍不住想:媽的,要不咱投了吧?

跟他們斗個什么勁兒啊?

這破數學我自己看著都惡心!

資瓷教育改革!資瓷素質教育!快把高中數學和物理都給我刪了!

當然,抽風只是一陣,過后該干嘛還得干嘛,他曾經遇到的困難比這大了去了,啥時候真慫過?

把掏襠叫過來猛踹一腳,方哥再次開拼。

結果,總共只解出來五道題,新民報的記者王桐便到了。

——別TM問我時間!

當王桐趕到小縣城時,三篇和黑潮的影響力剛好擴散到了最大。

罵方星河的人能從天安門排到東方明珠,撐他的數量不多但是絲毫不慫,兩方打得人腦子變成了狗腦子,澆點辣油就是一碗好湯。

所以不止是王桐迫不及待地趕來了,茫茫多的記者正在一股腦地涌向小城,單單昨天,劉大山就接待了三波來自不同媒體的記者。

方星河誰都沒搭理,保持靜默。

專訪這種東西,不能多,更不能濫,采訪資格同樣是一種寶貴資源。

給誰不給誰,方星河心里特別有數。

所以,王桐沒有埋怨為什么是北青報的記者得到了第一次專訪,而是笑呵呵拉家常,轉交陳丹婭的禮物,本人也給方星河帶了一支英雄牌鋼筆。

“你的那篇賽后采訪,給我們新民報帶來了接近20萬份的銷量增長,我本人也因此得到表彰,多虧了你啊……感謝感謝!”

“我還沒來得及看。”

方星河輕笑著把話題聊死,沒給對方繼續拉關系的機會。

其實他看了,王桐的文筆不錯,將主題寫得非常引人入勝。

哦,對了,主題集中在方星河的思想深度上,算是一次帶有強烈正面意義的展示,并且新民報也沒忘記把好大哥拉出來對比,搞出了兩大天才文學少年相愛相殺的戲碼。

引戰蹭流量的玩法,可從來都不是后世的專屬。

別看只有幾分,那可是相當不容易,這就挺好了。

采訪在一片祥和的氣氛中開始。

王桐不出意外的問起:“你為什么會寫那篇《小鎮做題家》?”

方星河的回答鋒利而又直白:“我不喜歡現在的風氣,有些人又蠢又壞,讀書怎么可能沒有用?”

是時候對著這種謬論真正開火了。

不再那么文雅,不再那么意象,不再那么美好,而是直接正面A上去。

王桐意識到有料,精神頓時一振,急忙追問:“但是很多人都罵你沽名釣譽,因為你不靠讀書也能活得很好。

甚至他們認為你壓根就沒有認真讀幾天書,是天賦支撐你走到現在,你不管干什么都能成功,這恰恰證明了讀書與否對于特殊人才根本沒有決定性的意義。”

真能扯淡。

方星河不想打沒意義的嘴炮,于是就把那篇《讀書的附加值——從街邊一碗手工面條到摩托羅拉》遞了過去。

“給貴社準備的新雜文,我讀書的附加值確實沒有那么高,但是我相信普通人不一樣。”

王桐非常詫異,他抬手中止采訪:“稍等片刻,我看完咱們再繼續。”

新雜文整體上有一種非常樸實的氣息,講的是后世人盡皆知、但在此時很新鮮的經濟學道理。

方星河在文章的后半部分寫了一個小故事:

“暴富不想讀下去了,他家有錢,可以養他一輩子。

小延邊也不想讀下去了,他家有祖傳的冷面手藝,于是跟暴富合計:到時候咱倆合伙,開一家冷面館,你吃過我家的冷面和辣白菜,香不香?

暴富猛猛點頭,說賊踏馬香,我能干三大碗,這生意肯定行!

他倆就開始勁兒勁兒的幻想未來,仿佛美好生活指日可待。

我忍不住給他們算了一筆賬。

我告訴小延邊:假設你把賣冷面當成翻身的機會,那么你有兩條截然不同的發展路線。

一,念完初中就輟學,借2000塊錢到學校對面開個小店。

根據校門口餛飩鋪子的銷量來判斷,最理想的情況下,每天你可以賣出去100碗,去掉所有成本之后凈賺20塊,一個月600,一年7000。

然后有些人不會給錢,扣500;

有些錢你必須得交,再扣500;

房東想漲租金你得忍,又扣500;

吃穿住行一年1500,算你每年能攢下來4000塊錢。

忍氣吞聲撐到十年后,存款4萬塊,終于可以盤下來一家正經館子,雇幾個廚師和服務員,做大做強了。

但是,當了老板之后,你仍然要親手做冷面。

那可是你們家的祖傳秘方,醬料啊配湯啊食材啊,都得親自經手才安心。

然后漸漸的,你發現你的大館子開了個寂寞,本質上你仍然是一個小手工攤販,還是在憑借祖傳秘方賺那點辛苦錢,什么都沒有改變。

如果廚師的手藝不好,他可能還要拖你后腿。

你開始問自己:我到底還需要干多久,才能從這種疲憊麻木的生活中解脫出來?

二,你從現在開始好好讀書,考一所重點大學,念個食品專業。

在學校里你拼命學習,一心一意鉆研祖傳配方。

畢業之前,你終于破解了全部秘密,在保持口感不變的前提下形成了工業化生產的能力,恰好此時的暴富學成工商管理,你倆一拍即合,從他家里拿了點錢,搞了一家小小的食品廠。

就生產速食冷面。

那玩意和方便面一樣,里面有定量的冷面,有一個配料包,還有一個真空干鮮配菜包。

暴富專門申請了品牌和商標,叫做‘小延邊祖傳極鮮大冷面’,然后帶到廣東的展會上參展。

你天生就會朝鮮語,專門盯著那些韓國客商推銷,請他們試吃品嘗。

你的祖傳秘方讓他們熱淚盈眶,直呼吃到了奶奶的味道。

客商當場決定采購,你開始賺外匯。

錢越賺越多,自然而然的擴大生產,你只需要對醬料的最后一道生產工序嚴格保密,其余時候,想干嘛就干嘛。

同樣的40歲,親手做了二十幾年冷面的那個你累倒了,而開了食品廠的你正在環游世界。

至于暴富,14歲那年他借給你2000塊錢開小店,十年后哈哈笑著一擺手,說:還雞毛還,咱哥倆的感情還不值2000塊錢嗎?

但是讀了書的暴富和你一塊兒開廠,并且用他的專業管理能力把‘小延邊’發展成了一個大品牌。

當初投資了20萬,好多年以后變成了20億,比他爹還有錢。

兩種截然不同的結局,區別到底在哪里?

區別在于,讀的書,學到的知識,給你的祖傳手藝增添了額外的附加值,也給暴富的錢增添了額外的附加值。

這種價值,不是以后再也用不上的初高中物理化學,而是我們被知識填充、被邏輯擴展之后的思維。

讀書不必非得用到,讀書本身就能向我們賦予能量。

你們總問我,哥,你都那么帥那么牛逼了,為什么還要那么努力的學習?

因為附加值越多越好,人人都有一個基本盤,往上面疊加的有用東西越多,就能變得越強,擁有更大的力量。

所以詆毀讀書的言論何其荒謬可笑?

這世上沒有任何一種賦能方式,比讀書的成本更低,比讀書的收益更大。

那些嚷嚷著讀書沒用的,非蠢即壞。

別信他們,要把他們當成敗類來批判,他們希望底層苦力永遠沉淪在腳下,這樣他們就可以拿著13000的摩托羅拉手機,指著在路邊賣冷面的你們,肆意嘲笑。

1塊2一碗的面?呸,狗都不吃!

而他們的美麗妻子則會語氣溫柔地教育孩子——

看,如果你不好好學習,以后就和那個叔叔一樣,只能在路邊擺攤啦。告訴媽媽,你想擺攤嗎?

你抬起頭,想要辯解:我不是叔叔,我才25歲……

但最終你什么都沒說,只是麻木地重新垂下頭。

每天做一百碗冷面已經夠累了,何必和人多廢口舌呢?那家人一看就很有錢,還是莫要惹麻煩了吧……

小延邊,我敢肯定,那時的你,不會再有今天隨時揮出拳頭的勇氣。

你不相信?

回去仔細觀察你的父親,然后猜猜他為什么每次一喝酒就愛絮叨從前。

因為只有在那個時候,他的眼里才有光。

我的朋友們,千萬不要最該讀書的年紀里去做那些簡單機械的重復性勞動,看似賺了一些錢,有了一些自由,但卻失去了人生最大的可能,失去了給自己疊加價值的機會,失去了深刻思考的精力和本能。

當某一天你從麻痹困頓的夢里徹底醒來,毫無征兆的流下眼淚,那絕不是因為過得好或者不好,而是你忽然開始心疼自己這些年來吃了那么多沒有必要的苦頭。

現在,讓我們重新再來審視這個問題:讀書到底能夠賦予我們什么?

答案很簡單,是心底的光。”

王桐一口氣將全文讀完,久久不能言語,心里堵得厲害。

他雖然念了大學,現在的工作也挺好,但是他在最該努力的時候并沒有全力以赴,而且還做錯了好多選擇。

此刻,讀到這樣一篇文章,不由狠狠破了防。

王桐下意識摸了摸早已不再光潔的臉,一個想法油然而起揮之不去:如果能夠回到原點,我會再叛逆一次,還是好好用功讀書?

答案猛烈地跳了出來,一秒都沒有遲疑,于是他意識到,方星河的這篇文章,將會獲得又一次轟動性的成功……

王桐久久不能平靜。

心態上的波瀾,導致他問出了一個很沒有水平的問題。

“方星河,這篇文章太正確了,不像你以前的那么叛逆,能講講為什么嗎?”

當然是因為我寫每一篇文章都有不同的戰略目標了,不然呢?

方星河感到好笑,于是就真的笑了笑。

作為一個水軍頭子,他在生活中相當隨性,但在工作中極有目的性和規劃性。

這篇文章,本質上就不是用來吸粉的。

粉絲向文章要酷、要潮、要有強烈情緒,但是最好不要講那些陳詞濫調的大道理。

年輕孩子不愛看。

可《附加值》是一種立場,一種態度,一聲號角,一面旗幟。

它是寫給成年人看的。

——你們瞧,我也不是只會耍酷,關鍵時刻,小爺我立場堅定大腦清醒,是心懷正義的好青年。

時代需要我的時候,我自然會沖鋒在前。

立場和行動,于此刻完美相合。

所以,盡管方星河明明有很多種罵人的方式,有更激烈的寫法,但他最終只是很樸實的講了講道理,不像《知而不順》和《我跟命運干過仗》那樣悍勇犀利。

目的不同,文字當然要進行微調,這不是作家需要具備的素質,而是水軍頭子特有的巧思。

“我不知道你們是怎么看待叛逆的。”

方星河平靜展開陳述,將正氣擺在王桐面前。

“在我看來,叛逆是一種對于不公、謬誤、霸權的反抗。

盡管我們年輕人在很多時候因為不能正確分辨對錯,從而導致某些叛逆行為顯得幼稚可笑,但在讀書與否的問題上,我們不需要費力分辨,對錯顯而易見。

面對一種如此明顯的謬誤,我反對它,怎么就不叛逆了?”

王桐沒有申請到采訪設備,因此唰唰唰的提筆速記,寫著寫著,忽然發現一個盲點。

他急忙問:“但是在北青報的采訪中,你講過:你們愛是不是。我注意到,你對別人的命運有一種旁觀者心態,可現在又寫了這樣一篇勸學的文章,你不覺得你很矛盾嗎?”

“不矛盾。”

方星河搖了搖頭,耐心區分。

“面對看不順眼的事情,罵不罵是一回事,取決于我的心情;結果如何是另外一回事,取決于讀者的心情。

我會因為不爽而寫文章,但不強求讀者一定聽,這才是‘你們愛是不是’的本意。

哪怕是對于我的朋友,我也只會提醒,而不是強求他們一定要如何如何。

我沒有那個資格,更沒有那種義務。

放棄助人情節,尊重他人命運,這就是我的知行合一。”

王桐眼睛一亮,激動而又倉促的追問:“其實這種思想并不符合咱們的傳統價值觀,我們華夏古代哲學講究濟世救人,心懷天下,但你格外不一樣。

因此,有一些專家教授批評你自私自利,獨夫思想,你怎么看待這些批評?”

方星河笑了,然后輕輕揚起下巴,傲然斜睨王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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