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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俐吐得一塌糊涂,臉如金紙伏在榻上渾身沒有力氣。旁人害喜只不過是月余就會好轉,她已經是四個多月了還在害喜,太醫診脈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樂夫人的臉色明顯好多了,從自己正園里到外面的次數明顯增多,對于小女兒的事情操心也就少多了。
樂暉盈坐在繡樓里的秋千上,嫩綠的長裙被風吹得搖曳生姿。“小姐,日頭高了。還是回房去吧。”榛遐拿著一頂風帽過來:“等會兒只怕又嚷頭痛了。”
“不會,都是六月天氣了。哪里就會頭痛。”樂暉盈還是接過風帽戴在頭上:“這兩天起疹子,凌叔叔說我不能吃蝦蟹了。”
“小姐一口氣吃了四尾桃花蝦,自然會起疹子。”榛遐笑著給她一盞酸梅湯:“要不出去走走?夫人這些日子臉色也好了很多。”
“我這樣子捂著出去會嚇壞不少人。”樂暉盈笑著系好風帽帶子回屋:“一臉的紅疹被人知道只怕會說樂暉盈難看死了。”
“小姐說笑了。”榛遐跟在她后面:“昨晚夫人在門外站了好久,小姐都不開門。后來夫人回去的時候都聽見咳嗽了。”
樂暉盈嘴角抿了抿,徑自進了屋子。榛遐有些后悔自己又說多了話,樂暉盈清瘦的背影微微抖動了一下還是一如既往的回了屋子。似乎很多事她早已習慣了,就算是跟老爺夫人在一起說話也是規規矩矩沒有一點像個女兒一樣在父母面前撒嬌的。
“小姐,用飯吧。”莫顏端著一碗剛熬好的蓮子湯進屋:“凌太醫說小姐身子還是有些虛,要多吃這些東西才好。”
“我不想吃。”樂暉盈正在窗下看書:“等會兒只要一點白粥就好,最好能有些咸菜。”
“太醫不許。”莫顏雖然不敢搶下樂暉盈手里的書,還是大著膽子把銀耳湯放到樂暉盈手邊:“小姐,就吃一點好不好。總是這樣子,讓人擔心。”
“放到一邊。”樂暉盈沒什么波動的聲音讓人害怕,很早開始莫顏和榛遐就已經明白她們會跟在樂暉盈身邊,不論是到哪里都會跟在她身邊做她貼身的奴婢。只是樂暉盈這種性子叫人根本就琢磨不透,有人會說她是溫吞水性子其實真的是不懂她。她總是把自己藏在厚重的幃帳后面不讓別人看清她的臉,乃至于她的喜怒哀樂都是藏在她看上去很溫潤的臉后面。沒有人會知道她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隔得那么遠好像一粒光潤的琉璃。那種光彩沒有人能夠掩蓋,但是厚重得讓人不敢靠近。
“是。”莫顏有些膽怵,還是拿過來放到一邊。“小姐,二公子回來了。”榛遐笑嘻嘻地進來:“正在和夫人說話,馬上就來。”
“快,把那件芙蓉色的氅衣拿來。”樂暉盈一下扔掉書:“那只束發的薔薇花環也拿來,哥說那樣好看。”
兩人相視一笑,自來只有二公子看到的小姐跟所有人看到的是不一樣的。兩個人忙忙給她打扮,須臾之后樂暉盈看著銅鑒中的倒影:“一臉的紅疹,二哥看見我會笑的。”
“笑什么?”樂輝慡爽朗的笑聲在外面響起來:“偷吃什么了,一臉的紅疹。”
“我吃桃花蝦了,還吃了四尾。”樂暉盈伸出四個手指頭:“好癢,以后再不敢吃了。”
“下次吃以前讓何藺幫著看看,有什么可以不癢的藥吃過就好了。”樂輝慡看著兩個丫頭:“我就跟姍兒說一會兒話,你們能走開好不好。”
“是。”兩個丫頭答應著下去了,樂輝慡毫不避諱地抱起妹妹:“怎么還是跟從前一樣,都沒有重一點。這么細的胳膊,一扭就斷了。”
“哥,我每天都沒人說話你也不回來。”樂暉盈坐在二哥懷里:“大哥娶了嫂嫂,母親好高興的。我好久都不知道母親會這么高興了,只是這高興不是為了我。我給母親的只是咳嗽和傷心。哥,我真的不會讓母親歡喜我。”
樂輝慡抱著妹妹:“姍兒,我走的時候你就說這話等我回來了你還在說這話。二哥知道你心里有很多說不出來的話,姍兒不要委屈自己好不好?”
“哥,都說我要做姑姑了。”樂暉盈眨眨眼睛很快恢復常態:“嫂嫂居然敢在大哥背后叫大哥的名字毫不避諱地。”
“田俐么,出了名的刁蠻女子。”樂輝慡有些不忍,妹妹從來都會很好掩飾自己的心事。即便是前一刻還在珠淚盈盈,不過轉瞬之間就變得一臉和煦笑容了。
“哦,很出名?”樂暉盈笑起來:“我都沒見過笑起來那么好看的人,那天到我這兒還問大哥的小名來著。我哪兒知道。”
樂輝慡一笑:“就是知道也不能告訴她去,他在江南賑災說是回來就要升官。這回看來爹要一個能夠幫他的人算是找到了。”
“哥,怎么不是你?”樂暉盈笑得很俏皮:“其實爹最希望是你。”
“沒意思。”樂輝慡捏捏妹妹的鼻子:“我趕路好累的,一路都沒吃。要是等著跟爹娘一起吃的話,只怕又被絮叨得不行。這是什么,都涼了。”
“我也沒吃,一起吃。”樂暉盈拉起珠簾,榛遐已經端著一托盤肴饌進來盡是兄妹兩個愛吃的。放在小幾上:“還好二公子回來了,要不小姐一準不會吃了。方才的銀耳湯好說歹說都不吃,放涼了還怎么吃。正說著公子就回來了。”
“哪有這么多絮叨的。”樂暉盈輕笑著打斷了榛遐的話:“若是多說話便能多吃些,你盡管說然后把我的這一份都吃了。”
榛遐沒好意思嬌笑著退了出去。樂暉盈端起白粥慢慢吃著,最多夾一筷子精致的小菜也只是淺嘗輒止。樂輝慡皺眉,就這樣子吃東西能不瘦。怨不得風吹吹就倒了,或許等她再大些就好了。只是有誰見過這樣的小姑娘就等著做皇后會是什么樣子,她會被那個男人和那個皇宮憋死的。十來歲就葬身深宮,對誰都會是莫名的殘酷。那些攀龍附鳳的人家還有可說,自家呢?還用得著?
“哥,你看什么?”細白的手腕上一對剛剛合腕的白玉手鐲,樂暉盈放下碗看著樂輝慡:“哥,我知道這句話我不該說,只是我在家真的悶壞了。帶我出去走走,不讓人知道。”
“好。”樂輝慡笑起來:“換個男裝,咱們大大方方出去。”
樂輝慡出現在街頭,身邊多了一個清秀絕倫的少年。吸引很多人滿是艷羨的目光,尤其是很多年歲相符的民間女子幾乎目光流連在樂暉盈的臉上不肯散去。
“下次不帶你出來。”樂輝慡低聲笑道:“這樣子被人注目,要是被老爺子知道我可就是罪過大了。”
“不會罰我就好啊。”樂暉盈在外面算是言笑無忌,原本就是清癯高瘦的身形加上身上那件玉色的長袍便顯得越發雋秀了。“我倒是覺著父親會責罰你比較多了,是你帶壞我了。”
“帶壞你?!”樂輝慡笑起來:“要是我說是你自己要出來的,只怕說什么父親都不信了。畢竟父親總說你是最乖最聽話的,誰也及不上你的。”
“哥,聽話真的是很無趣。”樂暉盈悻悻然:“你看,田俐不夠聽話大哥不是一樣待她好。寵得跟什么似地,父親上次為這個還說了大哥。”
樂輝慡無奈,還好自己不好這口要不妹妹也會在后面笑自己的。不過小丫頭很知道分寸,就算是取笑也是淺嘗輒止。“姍兒,你要是能在父母面前也是笑語喧喧的。只怕爹娘會很高興。”
“如果我變得跟田俐一樣,你說好不好?”樂暉盈笑問。
樂輝慡擺手:“那你還是姍兒?最好就是你自己了,你跟她不一樣的。”妹妹永遠也不會變成田俐那樣,她自小受到的就是最規矩的閨閣教導,而父親教給她的卻是如何在險惡的爾虞我詐中保全自己不受傷害。所以妹妹小小年紀就變成了人前人后兩種截然不同的性情,任是誰都不知道妹妹的真實面孔如何。這一切都只是為了她將來能夠做一個合格的皇后,但是小小年紀就這樣毀掉一生卻是最殘酷的。
兄妹倆肆無忌憚地說笑,引得不少人駐足觀望。有一行人也在街邊閑逛,為首一人器宇軒昂只是臉色頗為陰郁。看著這邊的兄妹倆,那個人的眉頭皺得緊緊。目光不時落在樂暉盈身上,怎么會是這么清瘦的一個小姑娘。
“公子,時候不早了。”身邊的人沒看到主子的臉色。
“那邊的兄弟兩個去查查。”
“公子,那是太傅家的二公子和書童。”身邊的侍衛笑道:“二公子據說是今兒剛回京,只怕還沒回家。樂輝懿的夫人有孕在身,全家上下忙得不亦樂乎。”
“田俐?!”那人笑得有些皮里陽秋:“樂輝懿倒真是跟平日看上去的不一樣,能讓他岳丈贊不絕口倒是不容易。”
“只是不知道太傅家你那位小姐將來東床如何。”侍衛沒預兆地說出這話,那人的臉馬上變了:“與你什么相干!”
一直跟在少年后面的仆人看見少年變臉,悄悄捅捅侍衛身后:“公子,回去晚了就該關門了。”
“嗯。”那人板著一張臉往前走,目光依舊是落在樂輝懿身邊的樂暉盈身上:等著你長大好像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睡得有些昏昏沉沉的,一只厚實的手掌落在臉上。“唔?”田俐睜開沉重的眼簾,黑瘦的臉龐映入眼簾:“輝懿,是你?”
“是我。”樂輝懿看著妻子長胖了一圈了的臉:“好些不曾?母親說你今兒好容易能吃進去些東西,小東西太皮了。這么折騰你。”
“不許你說他。”田俐笑起來:“我被他折騰是甘心情愿的,是我們的孩子。”轉眼看向樂輝懿的臉:“瘦了好多,這趟差事好磨人。以后別去了,我不要你做多大的官只要你能在我身邊守著我就好。”
“以后都不會去了,我要做的是京官。皇上不放心我在外面給他惹事。”樂輝懿給她掩了掩被子:“母親天天來?”
“娘天天來看我,陪著我說話。其實娘很喜歡笑的。”田俐看著他的臉,伸出手讓他握住:“三小姐那天走到門口,預備進來又沒來。”
“都叫娘了。”樂輝懿笑起來:“姍兒沒好意思進來,輝樉回來我也沒見一次就走了。一直都是姍兒跟他最好,兩個人在一起都沒有男女兄妹之別了。我常說,要是姍兒能這樣和我說說笑笑就好了。”
田俐笑笑,指著枕邊一個精致的香包:“這個是她讓人送進來的,說是有安神的效用,果然還不錯,一個小姑娘知道好多。顯見是讀書讀了不少了的,我們就不行了。”
“她讀那么多書是為了一個人讀的,就是寫字練得字體也是為了一個人。只是這個人知不知道感不感念這份人情就不知道了。”樂輝懿笑得很牽強,仿佛這件事才是讓他很心煩的。回家之前去過一趟皇宮,皇帝對于自己這次的差事很少見的褒獎了一番。之后遣退所有人,留下自己說了一句話:以后不許樂輝慡回京。難道這回回來做了什么不該做的事,只是皇帝屏退從人說的話又顯然不是跟國家大事有關,事關臉面或是人情的事情才會這么做。會不會是這兩個小的做出什么讓皇帝不好說出來的事情,總不會是妹妹央求她二哥帶她出去被皇帝當街遇見了吧?不少字
“我可不會為你做這么多事情。”田俐已經猜到他要說什么:“如果三小姐還是這么小的時候就知道這些那么就只能說是前緣注定了。”
“興許是吧。”樂輝懿親吻著她的臉頰:“我以后都不會離開你身邊,只是一心一意守在你身邊。我們或許也會給父母一樣,這是你要承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