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天涼好個秋
第五十四章天涼好個秋
池塘邊的榕樹雖綠意猶在,但沒了知了去了夏天,連秋都悄悄走過一半。
沐清饒有興趣地看著池面被風吹起陣陣漣漪,而靠坐在假山一側的亭柱子旁的猗蘭卻出神地望著她。
憋了半晌,猗蘭動動嘴唇:“奴——婢——,多謝——”
“不必了!沒什么好謝的。”沐清回頭微微一笑,帶著幾許羞澀,讓猗蘭有些晃神,好像剛才那個古怪精靈的小大人與眼前稚美的小女孩并非同一個。
“說句姐姐不愛聽的話,其實剛才我還真想看看姐姐你能撐到什么時候?呵呵!”
稚嫩的聲音隨風輕輕飄進了耳朵里,猗蘭身形微滯,吃驚地看著滿臉洋溢著甜美微笑的小臉,感覺身子一寒,冷到了骨頭里。
沐清扭頭看向池塘:“本以為.猗蘭姐姐就愛半夜出門,沒想到今兒一早便出去了。不知清兒走后,老太君說了什么要緊事兒……看姐姐這般狼狽,定是出門前沒翻黃歷吧,今兒怕是忌出行。”
猗蘭頭有些發暈,背心冷汗直冒,.加上挨打受驚,剛才還算挺直的腰身已經軟了下來,手下意識地扶上立柱怕自己暈過去。不過,她忘了剛才跌倒時已經擦傷了手掌。
“嘶——”猗蘭倒吸一口氣,疼痛讓她.一個激靈,身子又直了起來。
沐清沒有看她,恍然未聞她痛苦的叫聲,自顧自地.繼續說道:“我說過姐姐們待我好,我自會待姐姐們好。可惜姐姐心不在清兒身上,姐姐做的事可能會傷害清兒的家人。清兒借四哥的手出出氣也無甚過錯!若不是看在姐姐還有幾分骨氣的份兒上,清兒只怕會袖手旁觀。”
“小娘子,你……怎么會……”
“我怎么會知道你半夜出去,明明我該睡著了才是,.你想問這個對嗎?”
猗蘭點頭默認。
沐清跳下來,換了個石杌子,坐到了猗蘭對面,胳.膊肘撐在石桌上,雙手托著下巴直視著她:“你就當我偶然夢游而已……猗蘭,你知發生今日之事后,我斷不會留你。看在十來天你伺候我的份兒上,過兩日養好傷,你便離開陳家吧。”
沐清沒有解釋.得那么清楚,可猗蘭已然聽懂了。自己半夜就出去過一次,與大爺通報老太君有益讓四爺接手二爺手里鋪子的消息,沒想到小娘子那日竟然發現了。
她低下頭,忍著嘴角疼痛,問道:“小娘子為何不早些揭發于我?難道小娘子不想知道我今日為何去東院嗎?”
“揭發人是需要有合適機會的。算你幸運,這機會我還沒逮到。呵呵!至于今日之事,你不愿說,逼得你開口,也是假話。我沒四哥的氣力,懶得費那些功夫。莫不是你還有旁的心思,再或者如芙蓉說的那般,尋思著當我爹或是我叔伯們的姨娘,繼續留在陳家?”
猗蘭臉上浮現出猶疑掙扎之色,想要說什么,卻還是閉上了口。
沐清見狀,放下手臂,眼睛里浮現出了淡淡的笑意:“大伯父我是不能比。不過,我雖人小年幼,但好歹有老太君寵著。你若真想留下,我便把你許給四哥。反正四哥剛也求過我了,呵呵!”
猗蘭打了個寒戰,原來那日小娘子從頭到尾都聽了去,卻裝作懵懂無知。再想想初見時的情形,調她們換院子時的談話,猗蘭現在才反應過來,芙蓉與詠絮被趕,哪里是張媽說得被查出出身有問題,大爺抹平了,怎會有問題?定也是她背后的杰作,是大家都小看這孩子。
猗蘭再也不敢看輕眼前這不大點的小人,誰不知道老太君如今就疼她一個,她這是警告自己,若是她想做的事,是能做到。哪里見過六歲孩童心思如此細密深沉,笑語間所說的話里還透著股子陰狠。
四爺家的小娘子好生厲害!
原來為了不顛沛流離,而進了陳府,想著做個三五年解約出府。今天被打,猗蘭徹底看清了。大爺為了奪權連兄弟都算計,小娘子小小年紀就要防著身邊伺候的人,姨娘們的爭寵,管事的、丫鬟們的傾軋……猗蘭覺得這大家子里就算日子富足,吃穿不愁,可煩惱遠比她們這種清苦人家多得多。
既然有這機會,她為何不出去,只是……
猗蘭穩了穩心神,答道:“小娘子說笑了,奴婢愿意出府。奴婢素日以為小娘子僅是聰明伶俐,今日才知小娘子并非凡人。奴婢做了這等事也沒什么臉面留下來,小娘子給奴婢指了條出路,奴婢遵從便是。反正外面比府里要清生許多。只是,奴婢還有事要與小娘子言明!”
“并非凡人”,呵呵,沐清暗道,自然不是常人,不過是未來穿越來的一縷幽魂罷了。
“姐姐請講!”
“今晨起,小娘子往南院去了。張媽向老太君稟告說,六年前的穩婆已經在鎮江找到了,不日就回杭州。”
沐清敏感地覺得猗蘭這話是專門說給自己聽的。六年,穩婆,貓兒六叔,沐清將進府以后的事情串到了一起,暗嘲,難不成真給自己猜對了……
猗蘭觀察著沐清的臉色,見她除了微微皺眉外再無甚表情,還道沐清不懂,又說:“小娘子年方六歲……”
沐清揚揚手:“這便是你與大伯父說的事情?你說的這些,我沒聽見。清兒只想知道猗蘭你想從我這里得什么好處?”
猗蘭接著說道:“丹枝性子單純,她并不知曉奴婢的這些事情,她知道芙蓉出身青樓,也是聽我與芙蓉私下說起聽到的,望小娘子別趕她出府。”
“我不為難她,大伯父未必不會為難她?我好像記得那日是她與芙蓉起了爭執吧……你就信我一個稚子,能看顧得了一個比我大八九歲的丫頭?”沐清問道,盯著猗蘭想從她臉上看出一絲端倪,心里想著,猗蘭自身難保,還有心情去顧及她人,是該贊她看重姐妹情誼,還是另有他圖?
猗蘭暗自佩服,小娘子竟也看出自己擔心大爺會為難丹枝,好在當初是芙蓉自己亂嚷嚷出青樓來的。
“那日芙蓉著了道,自己說了青樓二字,大爺怪不到丹枝頭上。只要小娘子能好好待丹枝,奴婢不會將今日聽到的事說出去。”
沐清越發疑惑了,猗蘭為何這般看重丹枝?竟拿身世的秘密來要挾我。
可這事兒一日沒揭破,即便是流言也做不得數。若真要是這樣,爹娘定是知道真相,依舊對自己還疼愛有加,說明爹和娘根本不在乎。而老太君對自己的寵愛似乎也源于這個狗血的可能性。
所以,沐清暫時并不擔心。
“姐姐,為何如此緊張丹枝?若姐姐不著緊,清兒未必動她,可如今姐姐這般說了,清兒反倒疑心姐姐的用心。丹枝也留不得了。要不姐姐你出府,我把丹枝頂給四哥,免得哪日我又得夢游了。”
沐清打了個哈欠,低頭把玩起了腰上系的玉石墜子。
猗蘭咬咬嘴唇,扶著立柱站了起來,“噗通”一身跪到了沐清面前。饒是沐清猜想她另有隱情,也冷不丁嚇了一跳。
“丹枝父母對奴婢有養育之恩。養父養母臨死時將丹枝交托于我,奴婢今日被趕出去,居無定所,奴婢不能讓她現在就出去跟著受苦。求小娘子莫將丹枝送人。”
猗蘭擔心沐清不信,又將進府以前的事講了個大概。猗蘭與丹枝家住鎮江,養母早逝,養父是個秀才,所以兩人自幼也讀書。后因養父得罪了地方上的惡霸,被人打成重傷,不治身亡。為了斂葬養父,猗蘭在集市上遇到了杭州來選人的牙儈,就賣身為奴。丹枝不愿姐姐一人受苦,最后也跟了來。
沐清沒在街上碰見賣身葬父的戲碼,卻在自己家里遇到了一個。猗蘭態度懇切,她也信了大半。宰相門前七品官,想陳家也是杭州的大戶,院里的丫鬟雖然伺候人,可日子過得比一般窮苦人家舒坦多了。
“你與她的關系,還有別人知道嗎?”沐清又問。
“無人知曉。當初大爺選人時候,奴婢留了個心眼,沒有告訴旁的人。大爺找奴婢是給芙蓉與詠絮教規矩,可二人性子差得太遠,大爺不放心,怕她二人反而應付不來,所以買通奴婢做眼線。而今,芙蓉與詠絮陰差陽錯都已被趕了出去。大爺留著奴婢用處也不大,所以奴婢被出府,我想大爺該不會多加為難……”
猗蘭態度懇切,神色泰然,不復剛才的局促不定。
沐清覺得她不是演技太高,就是真想借著這機會出府,只是擔心義妹。
“你真想出去?不是被我逼的?”
“嗯!”猗蘭點點頭,“奴婢未見識過小娘子的手段,也許還想僥幸留下。可如今奴婢卻想出去了……”
沐清一聽,笑問:“莫非姐姐是害怕于我?”
“奴婢從進府在北院做了兩月,到被大爺選中教芙蓉、詠絮規矩一個月,然后伺候小娘子十來天。日子雖然不長,可卻也見多了宅門里的事兒……這會又惹上了四少爺,奴婢不愿再呆下去。丹枝能跟著小娘子是她的福氣,想小娘子也會善待她。等奴婢找到新活計,安頓下來,自然會帶丹枝離開。”
猗蘭心想,說起來小娘子沒把自己送給四少爺,已經是開恩。自己提出照顧丹枝,也是看在小娘子年幼,盼她一時心軟答應了。這樣自己也能免去后顧之憂。
沐清并不覺得大伯父是個簡單的人物,沒個由頭放猗蘭出去定然讓人生疑。雖然還有四哥這起子事,可沐清覺得在這個男尊女卑的年代,該更維護女性尊嚴才是。猗蘭不比芙蓉,她不屑做敗壞人家清白名聲的事兒。
況且明明是老四那個小色鬼先動手動腳……四哥……
“猗蘭姐姐,我替你照顧丹枝姐姐也行。不過,你得照我說的辦,不然,我可就真要將你送給四哥了!”
“單憑小娘子吩咐!”
沐清笑了,走到猗蘭身邊,湊到她耳朵邊……
二人耳語之時,涼風穿亭而過,說不出的清爽愜意,正道是天涼好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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