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9章重逢少一人
當下,兩人又慎重裝扮成一對乞丐翁媼——不是易容,是裝扮,他們所謂的易容術在沈柯眼里,只怕連雕蟲小計全都算不上——彎腰駝背,衣著和面容都很是骯臟,混跡在眾人當中,就像兩顆沙粒落在沙灘上,了無蹤跡。
劉府是城中的大戶,又是比武招親這樣的大事,勿需費心打聽,只要豎起耳朵,便知道那擂臺在哪兒,墨銘和暖陽只需隨著人流前行,用不了多會兒,便到了那臺下,可惜此時已經人山人海,就算墨炎來了,又去哪里尋找他的蹤跡?
“老頭子,你說,三兒真的會來嗎?”暖陽覺得墨銘的主意有點不太靠譜,心里便有些嘀咕,挨近墨銘耳邊,故意啞著嗓子問道。
“等等看。”墨銘斜瞥了暖陽一眼,幾乎被她的假模假式又一本正經的神色逗笑,只得隨便應付一句,把臉扭到一邊不再說話。
暖陽早從他的眼神里看見了努力隱藏的笑意,正要奚落他幾句,就聽臺上鑼鼓聲響,就有個中年壯漢走上臺前,敘說比武招親的緣由和要求,暖陽雖然離得遠,勝在耳力和視力都優于常人,不但聽得一清二楚,還看見那擂臺側面坐著一對男女,看年紀像是父女,稍長些的那男子看上去年近四十,雖然有些肥胖,看著卻慈祥和藹,尤其是那肥滾滾的肚子,更讓人無端生出了幾分親近——看樣子,應該就是劉員外。
在他的里側坐著個清俊的小妞,應該就是劉員外的千金劉紫瑤,不知是不是因為她的穿著英姿颯爽,暖陽絲毫沒覺得她像嫦娥仙子——嫦娥仙子該是婀娜柔弱的吧——覺得她更像是印象里的俠女,迎風一立,衣抉飄飄,隨手一甩就能甩出美妙無窮的劍花的那種。
劍花……
暖陽回憶著昨天墨銘教給她的那套越女劍,那招意亂情迷的劍花,她一直綰不出……
她正在分心,就聽周圍的人潮熱熱鬧鬧的大喊起來,抬頭一看,原來是個自認有些功夫的英年才俊開始上臺比試了。
“第六個……”
上臺打擂的“勇士”們被劉家千金一個個的打下臺來,暖陽的興致也隨之越來越淡,正想拉著墨銘離開,忽然聽見所有人共同叫起好來,連忙轉頭去看,竟是墨炎施展了漂亮的輕功,毫不費力的跳上了擂臺!
暖陽又是興奮,又是擔心,興奮的是在這個魚子醬一樣的人群里擠了這么半天,終歸沒有白費勁,找到了要找的人;擔心的是他怎么這么大的膽子,就這么大喇喇的出現在世人面前?不但沈柯有可能找上門來,大興也在通緝他啊?
她心里擔心,故意駝著的腰都挺直了些,甚至想擠上前去找個法子提醒墨炎下臺,卻被墨銘一把拉住,回頭一看,墨銘先是輕輕的對她搖了搖頭,接著便像周圍看熱鬧的眾人一樣,傻傻的笑看著擂臺,啞著嗓子叫好。
“乳臭未干的黃毛小子,你才多大,來比武招親?!”擔任主持工作的那位壯漢上前便要推墨炎下臺,墨炎閃了幾閃,那壯漢竟然連他的衣襟都不曾沾上。
暖陽注意到,那位一直傲嬌得不行、不可一世的劉家千金,見了墨炎隨意露出的這點功夫,眼睛有些發亮。
“小爺只見你們說二十五歲以下,可沒提多少歲以上。”墨炎大馬金刀的一站,環抱著雙臂,整個人站得挺直,像一頭斗志昂揚的小老虎。
擂臺下的人早被前面那幾個菜瓜弄得毫無精神,突然見了墨炎,還說得這樣有趣,都唯恐天下不亂的高聲吵嚷起來:“正是!小家伙只要打贏了,就能迎娶劉府千金!”
“誰是小家伙?!”墨炎毫不領情,轉頭沖著臺下叫聲最大的矮壯青年皺起了眉頭,“小爺今年十三歲,不是孩子了!”
“哈哈哈哈……”
人群再次轟然大笑,那個叫墨炎“小家伙”的矮壯青年也好脾氣的點頭大笑:“是,小爺,小爺!”
“小……小壯士,”臺上那中年漢子和坐在臺側的劉員外交換了一個眼神,無奈的對墨炎拱手道,“咱大興國的規矩是,男十七方可娶,女十五方可嫁……所以,雖然劉府未曾說明應征男子的最小年紀,于情于理,也至少該過了十七吧?”他見識了墨炎的功夫,又不能在這樣的日子鬧出事兒來,只得低聲下氣,態度和緩。
“你們沒有寫明,我不清楚,好歹要給我個說法。”墨炎卻不依不饒。
坐在臺側胖胖的劉員外在女兒劉紫瑤的耳邊說了幾句什么,待劉紫瑤點頭應了,才挺身站了起來,挪動著胖碩的身子走到擂臺中央,對墨炎抱拳道:“小壯士,我有個建議,你聽聽如何?”
“怎樣?”墨炎抬了抬下巴。
“你既然已經上臺,就與小女紫瑤比試一番——你若贏了,在下贈送小壯士百兩黃金,做為獎勵;你若輸了,就給臺下這些老少爺們道個歉,說你年紀小,不懂事兒,耽誤了大家伙兒的功夫。如何?”
暖陽一聽,立刻對這個劉胖子生出了幾分好感:他這么做,不但解決了問題,還絲毫不曾為難墨炎——一旦墨炎贏了,他贈了百兩黃金,能不交下墨炎這個朋友嗎?
而他的女兒劉紫瑤,只是跟個小孩子比試一場,贏了光彩,輸了也沒什么不好——墨炎雖是孩子,也是壯壯的毛頭小子,女人跟男人比武輸了,實在不是什么丟人的事兒。
墨炎似乎早就料到事情會這樣解決,高興得裂嘴笑道:“劉員外果然痛快!好,就照您說的辦!”
話音一落,劉紫瑤便大大方方的走上前來,先與墨炎抱拳施禮,兩人才戰在了一處。
結果自不必說,墨炎雖然武功并不太好,也在安國侯府長大,爹爹是在戰場上拼殺了二十幾年的安國侯,哥哥是大興第一高手,嫂子是天下聞名的巾幗英雄——只是后來暖陽來了就差勁了——無論是哪個教他,都比平常百姓家不知強上多少倍,再加上他天武成癡,打一個邊陲小鎮的千金小姐,若是再輸了,就實在太丟人了。
那劉紫瑤也不是小肚雞腸之輩,雖然敗在了墨炎手下,臉上卻很是高興,對他拱手笑道:“小壯士好生厲害,紫瑤甘拜下風!”
“劉員外?”墨炎不看那劉紫瑤,只是踮著腳尖兒看她身后的劉員外。
紫瑤這才有些掛不住,臉一紅退到了一邊。
劉員外親自上前,熱情的拉住墨炎的手,說道:“小壯士年少有為,在下喜歡得緊——今日劉某在大庭廣眾之下許下諾言,人人都可以作證,絕不會食言而肥。只是今日出門,真的沒帶那么多銀錢——小壯士若是不嫌棄,留下住址,劉某馬上差人去銀號取金子給您送過去……”他見墨炎猶豫,立刻識時務的接著說道,“若是不方便……眼看著也近午時了,大家伙兒都要休息,您就跟劉某回府去取,如何?”
“好,”墨炎小大人一樣背起雙手,一字一句的說道,“小爺早就聽說劉員外是重信之人,果然名不虛傳。好,卻之不恭,小爺隨您回去取。”
臺下立刻熱烈的議論起來,有贊墨炎小小年紀武功高強的,更多人是贊嘆劉員外言而有信,童叟無欺。
劉員外則拱手對臺下說道:“諸位,眼下已近午時,諸位需要休息,小女打了這半日,也該吃飯休息了。不如各自回去,待未正時分,咱們再重新開擂,如何?”
眾人站著看了半日,也都有些勞累了,就算那不累的,眼看著人家一介女流連戰六人,難道還不讓人家休息嗎?自然都答應著散了。
劉員外則請墨炎坐上劉府的馬車,離開擂臺現場,墨銘和暖陽選了偏僻小路,直接去劉府門口去等著。
墨炎下了馬車,劉員外便道:“小壯士,可賞臉來府上吃頓便飯?”
“今日是不行了,小爺還有事兒,待小姐定下了夫婿,定會來祝賀叨擾。”墨炎雖然難得的客套,卻還自稱“小爺”,讓偷聽的暖陽哭笑不得,心道,一定是墨霖囑咐了他怎么說,他別的都記住了,只有這自稱不愿妥協——他從小在安國侯府長大,又一直被楊氏寵著,就算經歷了磨難,有些細節還是固執得不行。
好在他是孩子,劉員外看上去又不似斤斤計較的人,對這樣的笑話只是仰頭大笑,并不生氣:“如此,在下就親自去取百兩黃金,給小壯士送出來,小壯士稍等。”說完,還不忘讓門房搬把椅子給墨炎坐,等墨炎坐好了,才拱手進門,親自取了金銀出來——九十兩黃金,又按市價補了百兩白銀給他,本想著這金銀太重,要派車去送,墨炎卻舉重若輕的把那二十來斤的黃白之物背在背上,嘴里說著無妨,又特地說明待劉小姐定下了夫婿,一定會再來祝賀,才高高興興的離開劉府。
才一到了僻靜之處,墨銘便上前拉進一個沒人的胡同里,沉聲訓斥道:“三弟,你怎么這樣張揚?!”
墨炎先是一愣,再仔細辨認了一番,待認出他們,立刻恢復了孩子的本性,撲進墨銘懷里哭道:“大哥,你果然來了!二哥讓我這么做的,他說,一來可以結識劉員外,二來,只要大哥和大嫂在這附近,必定會找過來!”
“結識劉員外?他有什么特殊?”墨銘初來乍到,對這里的情形并不十分了解,卻也知道墨霖行事自然有他的道理,連忙問道。
“等見了二哥,讓他自己跟你說去,亂七八糟,我也說不清,只是大嫂,”墨炎轉向眼睛已經微微發紅的暖陽,拉著她的袖子流淚道,“抱歉,我保護不利,靈兒終歸還是被那群惡人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