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2章貴胄云集
今天的第二更
暖陽親眼看著馬尾辮兒把那杯果汁喝下去,一顆心忽然疼痛起來。
那是怎樣的一種疼啊——
她看過很多形容心動的詞匯和段落,說心疼的感覺是用一把鈍得生銹的刀子捅進心臟,是一下子被擊碎,碎得看不見原本的形狀,散落一地,是凌遲,火煎,油烹……
不是的,不是那樣的,她現在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心疼的感覺是用一雙無形的巨手,把她的五臟六腑團團握在手心里,重重的、忽急忽緩的揉捏……一股咸咸的,酸酸的東西被那巨手揉捏出來,一直涌到嗓子眼兒,幾欲作嘔,可是它偏偏就在嗓子眼兒堵著,隨著那巨手揉捏五臟的動作,上下翻滾……
她想躲開這疼痛,卻怎么也躲不開,她使盡了全身的力氣想逃走,卻走不動……耳邊若隱若現的傳來包廂里間馬尾辮兒低低的哭聲,男人急促的喘息聲,老三坐在外間飯桌旁,嗓音顫抖的,狀似若無其事的輕輕的歌聲……
蜷縮在屋角的暖陽終于忍不住抓狂,像個瘋子一樣像老三飛撲過去,想用她如今學會的一些皮毛功夫痛打老三一頓,可惜,她在自己的夢里完全是虛無的,他們不但看不見她,也感覺不到她,連她揮出去的手掌,都像投影儀照射出來的影子一樣,雖然看上去非常真實,卻連空氣都帶動不起來,只能輕飄飄的穿過老三的身體,而那個狼心狗肺的人卻連感覺都沒有
“老三,你等著,你等著”暖陽幾乎喊破了嗓子,“我終有一天會找上你,把你加在我身上的,加倍的還回來”
沒錯,在暖陽生命的最后那一年多里,暖陽都沒有這么恨老三,因為她不曾親眼看見老三聽著里面的禽獸作惡,她自己卻翹著二郎腿喝茶,還好整以暇的淺吟低唱……
暖陽不知哭了多久,才覺得周遭有些寒冷,抬頭一看,老三和那包間都已渾然不見,只有頭發蓬亂的馬尾辮兒,呆呆的坐在樓頂的天臺邊,冷眼看著樓下霓虹閃爍的街道,蜿蜒著,閃亮著,好像嘲笑她的無數雙眼睛。
“你要干嘛?”暖陽跑過去要拉她,自己的雙手卻是虛幻的,不能給老三教訓,也不能拉回曾經萬念俱灰,想一死了之的自己。
她知道自己不會死,可是一旦跳下去,就會機緣巧合遇到那個男人,那個她以為真心愛她,卻最終將她狠狠的踩在腳底,并棄她而去的男人。
一直到第二天醒來,暖陽都是昏昏沉沉的,十分疲倦,她的印象里,自己一直在努力的拉馬尾辮兒回頭,求她不要輕生——既然連死都不怕了,為什么不去報警?或者跟哥哥說?——可惜,她現在想明白了,當時卻像傻子一樣執著,只想一死了之。
暖陽雖然醒了,卻覺得那頭發蓬亂的馬尾辮兒仍舊呆呆的坐在自己面前,呆呆傻傻的看著樓下,一言不發,一動不動。
“昨夜睡得太晚了吧?眼圈都黑了。”墨銘見她迷迷糊糊的,心疼的親自照顧她洗漱換衣,讓暖陽都不好意思起來,拉著他的耳朵笑道:“謝謝你,男仆。”
“您折殺小的了,公主殿下。”墨銘居然知道開玩笑了,像日常謝恩的小廝一樣行禮道謝。
“下次叫女王。”暖陽話一出口,腦子里竟然邪惡的閃過了sm這兩個字母,順帶著想起了某點女生網一部小說里的經典畫面,雖然紅了臉,卻仍舊大著膽子對墨銘笑,“要是敢不聽話,瞧本女王怎么虐你。”
“別這么說,”墨銘連忙制止她,“在太子復國這樣的敏感時期,若讓太子知道你說了這樣的話,只怕會無端的生出災禍來。”
“你這么謹慎啊,”暖陽并不十分在意,“我是女人,難道還能稱王稱霸不成?”
“小心總是沒錯的。”墨銘卻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收拾完了,兩人便一起去找暖榮,讓人奇怪的是,他們去得已經太早了,沈柯還是在暖榮的大帳里,就好像一直不曾離開一樣。
“七殿下和哥哥倒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了。”暖陽玩笑了一句,卻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兒,有些不太舒服。
上一世,那些被哥哥安排著跟自己相親的人,也無一不是哥哥的朋友,他們好像跟哥哥比跟自己還要親熱要好,如今,這個沈柯倒也有幾分相像。
唯一不同的是,那些人對哥哥暖楓還有所求,如今沈柯處于上位,倒是哥哥暖榮有求于他了。
不管怎樣,這個發現都讓她非常不舒服,沈柯那張好看極了的俊臉居然和那個欺負自己的胖男人重合起來,令人覺得詭異得害怕。
暖陽不由得朝墨銘身邊湊了湊。
墨銘正跟暖榮說道:“……那女子算得上是墨府的親戚,和二弟墨霖的未婚妻子越柔公主關系非常。后來越柔公主失蹤,越皇暗暗尋訪,竟然有人向越皇稟報,在太子殿下的營地里發現過越柔公主的蹤跡……”
“當真?”
暖榮著實嚇了一跳。
他雖然年輕,卻并不是毛頭小子,非常清楚此事事關重大——越柔公主是待嫁的金枝玉葉,失蹤之后竟然出現在自己這里,那還了得?
尤其在海瀾政變之后,自己這個太子徒有虛名的時候。
暖陽偷偷觀察沈柯的臉色,見他只是笑容淡淡的飲酒,絲毫不以為意,便大著膽子亂說道:“聽說,那人發現越柔公主的時候,越柔公主正和七殿下在一起。”
“哈哈哈……”沈柯將手里把玩的杯中酒一飲而盡,哈哈大笑起來,“是啊,普天之下的黑鍋都可以隨意扣到我沈柯的頭上,墨將軍小妾的私生子,墨霖失蹤的未婚妻……”他忽然轉頭看向暖榮,“太子殿下,現如今,只缺您這位海瀾太子的嫡親妹妹了。”
暖榮臉色一變,躲避著暖陽的眼神,卻不曾說話。
墨銘已經冷了臉:“七殿下,就算你我暫時合作,替太子殿下復國,若是有人敢拿墨銘的妻子開玩笑,也莫怪墨銘翻臉無情”
“現在不是我要拿公主開玩笑,是公主自己拿你二弟的未婚妻開玩笑呢。”沈柯看上去混不在意,只是勾了勾手指,跪坐在一旁的錦衣侍婢立刻伸出蔥白的雙手舉起銀光銀酒壺將沈柯手邊的銀杯倒滿了美酒。
“好,為了洗清七殿下的冤屈,不讓人敢隨意把黑鍋加在你的身上,此刻就讓人徹查你身邊的人,一個不落,看看到底有沒有人魚目混珠。”墨銘就勢說道。
“呵,”沈柯笑得極其輕佻,“我身邊的人,誰敢徹查?”語氣雖然溫軟,卻不怒自威,毋庸置疑。
墨銘不能在這個時候跟沈柯爭執,將相不和,只能向暖榮拱手道:“太子,此事事關重大,絕對不能等閑視之”
暖榮早就聽暖陽說有人看見沈柯跟越柔公主在一起時就一個頭兩個大,再聽墨沈二人爭執起來,更是恨不得一把將那越柔公主抓出來,扔回越國去,偏偏還不能著急,更不能得罪兩邊的任何一個人,只得批評暖陽道:“傳聞之事一向算不得數的,沒有真憑實據,怎能隨便冤枉好人?不過此事的確事關重大,必須盡快徹查營地內諸人,以免夜長夢多。”
他這么說,不管是誰,都說不出反駁的話了。
暖榮見沒人反對,立刻趁熱打鐵,對帳下的將士吩咐道:“除了暖陽公主,將營地內所有女子全部帶進偏帳,不管是劉一斌帶來伺候公主和劉小姐的丫頭婆子,還是本宮和七殿下的侍婢,一個都不許落下其余所有將士全部在校場集合,脫光上衣,同樣是一個不許落下”
暖陽雖然挨了暖榮的批,心里還是為哥哥暗暗叫起好來。
她一直覺得暖榮這個太子懦弱無能,受著墨銘和沈柯的夾板氣還得禮貌微笑,誰都不敢得罪,如今看來,在關鍵時刻,他這個太子也不是吃素的,哪怕只是出自彈丸小國。
沈柯果然凝了凝笑容,卻不便再說話——暖榮并沒有針對他一人,連暖榮自己身邊的人都是一樣,他還能說什么?
“帶伊萊出來辨認,”暖陽連忙對暖榮說道,“哥哥,伊萊認識越柔公主。”
“好。”暖榮點了點頭,向他身后的隨侍揮了揮手,隨侍立刻躬身稱是,不多時便把已經梳洗干凈的月歌帶到了暖陽身邊。
沈柯見了月歌,眼睛一亮,輕佻的笑道:“昨晚倒沒看出來,這也是個絕世的美人。”
月歌抿緊了嘴唇,退到暖陽身后,一言不發。
暖陽正要說話,帳外守衛來報,墨家二少爺、三少爺求見,隨著暖榮的一聲“有請”,墨霖和墨炎雙雙進入大帳,向諸人施禮。
月歌初見墨霖,雙眼立刻便濕潤了,只盼著墨霖能看見她,哪怕只是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一下,也心滿意足了,墨霖卻只是在帳內微微一掃,便拉著墨炎,低眉垂首立在了墨銘身后。
暖陽和月歌相處日久,如何不理解她的心情?見她失望得盈盈欲涕,俯首在她耳邊輕聲安慰道:“二叔一定看見你了,你忘了他的本事?只掃過你一眼,便記得你是越柔公主身邊的月歌,時隔數年還記得清清楚楚。”
這話倒不是暖陽憑空虛說,墨霖這個本事倒是真的。
暖陽還記得,他們在村子里養傷的時候,遠處一個女子經過,墨霖只瞥了一眼,便對墨炎道:“她雙眼微吊,鼻尖嘴闊,右鎖骨上有一枚紅痣,身量稍豐,腰也粗了些,百褶裙的裙擺還有些泥點——不好不好。”
暖陽連忙仔細的看了半天,才發現墨霖說得竟然一絲不差。
這樣的眼光,怎么會看不見曾經“愛過”的月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