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九十七章警惕
一幕幕上天的警示再次浮現在面前,白起張了張扁闊的大嘴,想嘆口氣,但是終于還是忍住了,甚為秦軍統帥,這嘆息也要看時候的。(每天24小時不睡覺更新!)在這種軍心不穩的時刻,白起覺得還是憋回去的好。
后方野王的兩把大火,將武安君白起原本之戰術謀劃燒得七零八落。今晨,震驚的白起,終于克制不住又一次失態地暴怒了。野王兩座大倉被焚,頓時令上黨前線數十萬秦軍失去了糧草支援,這場大火突如其來,事情發生得有甚為詭異,毫無心理準備的白起一時間無法接受,正因為此,所以才有了方才的雷霆之怒。
但身為數十萬秦軍之統帥,百戰百勝之當世名將,白起悚然覺醒后,便迅速地冷靜了下來,既然事情已經發生,嘆息、怒罵、沮喪?這些負面情緒又有何用。唯有靜下心來,想出應對之策才是當務之急。
“諸位將軍,且請入座”兩個深呼吸之后,武安君白起面色又恢復了平常的僵硬和冷肅,說話時,他便伸手往大帳中兩列石制將墩斜斜指了一下。說是將墩其實不過數十塊稍顯平整的大石頭而已,這些將墩正是中軍幕府的軍吏們的杰作。其粗獷、平實的外表,讓武安君白起看著甚為順眼。
待眾將們一一落座后,武安君白起隨后便令軍仆入內,清理掉地面的碎陶片、垃圾,將那被掀翻的帥案重新放置好。緊接著,只見雙手理了一下身上的戰袍,隨后便施施然落座在寬大的帥案后。
鎮定如常,好那沉穩如山、每每戰必勝的武安君又回來了。見武安君白起瞬間便恢復了鎮定,秦軍眾將們心下驚嘆之余,登時便松了一口氣,心下覺得安定了許多。
俗話說,帥為軍之魂也。對數十萬秦軍來說,這武安君白起便是秦軍之魂,更是秦軍眾將的主心骨。
這些年來,眼見武安君白起戰無不勝、威震諸侯,秦軍將領們早已對白起養成了盲目的崇拜,若是白起已經自己亂了,這些將領們更是慌亂得找不到北,那數十萬秦軍又何以處之,亂象不斷的秦軍尚可一戰否?
其中的利害,武安君白起心頭甚是明了,此時的他需要冷靜,冷靜地思考一下,自己在野王一地到底犯了什么錯誤,忽略了哪一個可能之關鍵點,從而重新評估山下的對手――那號稱“天賦奇才”的上將軍趙括。
奇襲野王、一夜間焚毀兩座大糧倉,絕非易事,白起原本以為,其可能性甚至可以說是近乎為零。
兩座大倉戒備森嚴,守衛糧倉之裨將張檬、葛青均乃秦軍之悍將,率領四千秦軍銳士據防堅守,以白起之推斷,如此奇襲能收效,非有萬人之精銳大軍不可為之。(每天24小時不睡覺更新!)然則趙軍主力已盡數壓在上黨,又何來如此萬人強軍?
退一步來講,即使趙國不顧匈奴之患,從李牧處抽調了這么一支強軍來奇襲野王,然則趙國代郡距離野王有千里之遙,這一路大軍出動聲勢浩大,加之還要經過秦國河內郡,如何能瞞過秦軍之斥候探馬,還有那秦國無孔不入的黑冰臺密探們?
大將王陵在野王巡查多日,為何沒有發現趙軍一星點的蹤跡,每次戰報發來都是報知野王毫無異樣哉,為何這王陵剛剛被自己派出,便被趙軍鉆了空子?
不好莫非秦軍中趙軍之細作?想到此點,武安君白起目光陡然一寒,寒冷得仿佛沒有一絲可及的溫熱。(每天24小時不睡覺更新!)看這白起陰冷的模樣,若是那細作被他捉住了,非給砸成肉糜、做成肉湯不可。
“武安君,這幾日趙軍在山下接連演戲,一場接著一場,這戲是不是特意做給我們觀之,以此怪異來迷惑我秦軍,以此牽絆來遮掩其偷襲野王之舉否?”那秦軍副將王,向著白起便是拱了拱手,將心底對趙軍之猜測敞開說來。
這王原以為趙軍如此大費周章地演戲,只是為了激怒秦軍,好讓秦軍忍耐不住其挑釁而沖出營壘與之對戰。趙軍擅長步騎野戰,而不擅長攻堅之術,做如此猜測,也在情理之中。至于那詆毀武安君,離間將卒、君臣之舉,王便是呵呵一笑置之不理便是了。
白起聞言只是微微頷首,卻并未開口說話,其實副將王之言,他早就推斷到了。
想著這幾日趙軍撲騰地甚為熱鬧,他頓時冷冷地哼了一聲。據探馬來報,說是那上將軍趙括簡直是少年心性發作,看戲看得已入癡迷狀態。趙括玩得入迷了?沒想到啊,萬萬沒想到,真正迷住的不是趙括,而是我白起,而是這二十余員、號稱戰無不勝的秦軍戰將。
高明,厲害怪不得山下的趙軍如此賣力地折騰,怪不得趙括小兒如此猖狂,如此有恃無恐,原來他早就謀劃了要去抄老夫的后路。毒啊竟要一場大火斷了數十萬秦軍之命脈,竟要用糧草之危來死死卡住老夫的脖子。趙括啊,趙括,老夫真是小看你了
武安君白起心下想著,那四方大臉上已是眉頭緊皺。
野王大火處處透著詭異,百思不得其解的武安君白起心下頓時泛起陣陣寒意。此時,對老馬嶺山下的對手――趙國上將軍趙括,這曾被自己輕視的少年,他不得不重新審視了。
前前后后想了數遍,武安君白起對上將軍趙括的警惕之情,便是蹭蹭地竄了上來,只見武安君白起重重地一掌拍向案頭,沉聲喝道:“趙括,老夫與你不共戴天――”
因了時代之局限,武安君白起這位戰功赫赫、威震列國之戰國名將,自然無法理解趙括的特種作戰;更是猜不透他的對手趙括實乃歷史的先知者,數年前便開始在野王謀劃,這才有了出其不意、大獲全勝之一擊。
警惕的白起,只覺得此時如同陷進泥沼中一般,本來以為順利地將趙軍誘至老馬嶺下,他的總體戰略謀劃已現勝利之曙光,卻未料到那上將軍趙括仿佛早就看穿了他的戰術,這第一招使出便是擊中了他的要害。火燒野王糧倉,雖然說不上是點了秦軍之死穴,然則說是點了秦軍之麻穴,把秦軍麻得半身不遂,并不過分。
好你個馬服子趙括,好你這天賦奇才之上將軍趙括,夠勁老夫就陪你痛快地大戰一場。念及至此,那武安君白起便是揚首一呼:“中軍司馬,給老夫上羊皮地圖”
那中軍司馬聞言便沉聲應諾,急忙令人取來羊皮地圖,便在帥案后懸掛了起來。這幾天天氣濕熱,這狼山山頂潮氣甚大,羊皮地圖有些發霉,中軍司馬便命人取了下來晾曬。好在這兩日地圖收拾得還算利索,羊皮地圖上的霉斑盡去,總算是沒有誤了武安君之大事。
待那地圖掛好后,武安君白起便向秦軍眾將們背身而立,深情無比專注地望著羊皮地圖,仿佛所有的精氣神,全部的身心都撲了進去。
眾將們望著白起那專注沉思的模樣,無人膽敢開言打擾,因為他們都明白這是武安君白起每逢大決策之前的習慣。看著地圖靜默,隨后便是一道道軍令發下,緊接著便是秦軍之大勝。這些年來隨著白起征戰諸侯,眾將們對白起的套路已是甚為熟悉了。
“眾將且上前來――”沉默了好一陣功夫后,武安君白起擺了擺手,招呼著秦軍眾將向那碩大的羊皮地圖靠攏。隨后,便是鏘然一聲,利索地拔出了腰間之青銅劍,指向那羊皮地圖上狼山之方位。
隨著那劍尖的顫動,武安君白起那略顯嘶啞的雄渾嗓音,便響了起來。
“諸將且看,此乃我秦軍老馬嶺營壘,此乃我秦軍之丹水營壘,此兩處,乃我秦軍決戰趙軍之主戰場是也”武安君白起手腕微轉,那青銅劍便凌空在羊皮地圖上畫了個橢圓形的圈兒,長身而立的他那氣吞山河之勢頓時凸顯出來。
“我秦軍銳士,長于攻堅亦長于堅守;而那趙軍號稱騎射勁卒,長于步騎野戰。方今之勢,蒙驁將軍駐守丹水營壘,趙國大將趙莊率領二十五萬趙軍,猛攻數日卻是損兵折將、勞而無功,丹水防線依舊穩如泰山”
“我老馬嶺防線,引得那上將軍趙括親率大軍二十五萬前來,此子雖有些小聰明,偷襲了老夫的后路。然則,此子縱然狡詐如狐又如何,怎不敢猛攻我營壘?嘿嘿――不過早晚是老夫的劍下之鬼而已”
“現今之勢,老夫以重制輕、迫其棄其長而就其短、以步騎野戰之勁卒轉而攻堅之策,已是大局已定趙軍陷入被動,已是命不久矣――”
武安君白起當先數言,便點名了眼下秦趙大決之勢,避而不談秦軍眼下之危機,而大談秦軍之優勢,這正是白起這名將的過人之處。白起的意思很明白,那就是:方今秦趙大決之勢還在秦軍掌控之中,眾將莫要驚慌、見招拆招,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便是了。
眾將們深情嚴肅地望著那碩大的羊皮地圖,聽著白起氣勢雄壯、藐視一切的豪言壯語,登時心頭的苦澀減緩了還不少。
“諸位愛將,野王之糧草被焚,當務之急乃全力打通糧道,后方這糧草源源不絕,才能徹底穩住我數十萬秦軍之軍心”武安君白起毫不避諱地說著,緊接著便是一聲厲喝,“大將王何在?”
“王在此,但請武安君下令”那老將王聞聲,忙挺起胸膛、高高拱起雙手,肅然接令。
副將王見如此艱危之時,武安君第一個便點了自己的將,可見其對自己期許之深。應諾時,老將王定定地注視著武安君白起滿是皺紋的面龐,目光里滿是期待的熱切、死不旋踵的無悔。
“王,本君命你率兩萬步騎,自高平關突圍,不管付出何等之代價,務必一舉突破趙軍之防線;并在兩日內,打通河內郡至老馬嶺、丹水營壘之糧道。
“此戰只許成功,不容有失。王,本君就靠你了,我數十萬秦軍之命脈,就交與你了”
“嗨――”那老將王響亮地一聲大喊,隨后便放聲高呼道,“突破合圍,打通防線,王此舉若是不成,項上這顆大好頭顱,獻給武安君便是了”
武安君白起冷冷地掃了王一眼,目視著副將王慨然接令,便是重重地點了點頭。
隨后,白起又轉過身來,又指著那羊皮地圖,劍尖虛空定在那石長城背后的位置言道:“此處乃趙軍溝通邯鄲之糧道,王陵將軍之五萬步騎此時想來已在路上,但為穩妥起見,老夫將派出疑兵一路,用之吸引趙軍之注意力,從旁襄助王陵之猛攻”
“大將車云在,老夫命你率五千騎兵,攪入趙軍石長城防線,不為求勝,但為打亂趙軍之謀劃。你那僅剩兩千只輕騎死士,也帶去吧”
“武安君,輕騎死士乃我秦軍最后之屏障,乃以死捍衛武安君之死士,眼下老馬嶺危急,我輕騎死士不可輕動。此番車云在只領其余三千騎兵即可,輕騎死士還是留給武安君吧”車云在高拱著雙手,言辭懇切地言道。
車云在很明白,這次和上次的情況全然不同,這一去說不定就很難再返回中軍幕府了。
上次和趙軍對攻之站,白起給他的任務是只許敗、不許勝,為的就是將趙軍引到老馬嶺山下。但是那一戰著實艱險,他心底明白,那不是裝敗,而是真的敗了,并且敗的是一敗涂地。那日,若不是后方秦軍弩兵接應,說不定他車云在早就死在趙軍長矛之下,他的輕騎死士也要從秦軍序列中除名了。
正因為知曉了趙軍的厲害,這車云在對白起之安危才愈發上心。要知這批輕騎死士離開藍田大營時,秦昭王嬴稷曾親自送行,并再三叮囑要不惜一切代價護得武安君白起周全,這些僅剩不多的輕騎死士,車云在又怎忍心帶下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