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一個都不原諒
s2大區環山四州一處偏僻的工業鎮區上,此時正是黃昏,暮時的陽光暖洋洋地照耀著那些簡陋的建筑。s2行星系擁有聯邦最重要的幾顆資源星,還有聯邦最發達的重工業基地,果殼機動公司當年的機械生產公司,大部分的生產線,都設置在顆星球上。
聯邦大工業的興盛,貧富差異在這顆星球上表現的也格外充分,所以被四個重工業州包圍著的青龍山里,養出了一批敢于與聯邦政府對抗的武裝分子,在歷史學家的眼中是很自然的事情。
雖然聯邦這些年一直不斷地通過立法,尋求著資本家與工人之間的利益平衡,并且收到了很多成效,但喬治卡林主義在聯邦社會中的興起,卻給這種嘗試帶來了致命的打擊。反政府軍被圍剿了數十年,反而變得越來越強大。好在最近這十幾年,聯邦政府奉行了武力打擊與經濟封鎖相結合的政策,才成功地扼制住了反政府軍的發展勢頭,直至最近幾年將那些武裝分子趕緊了深山老林之中。
青龍山是一座橫跨兩千公里的大型山脈,圍繞著這座山脈的四個大州,是當年聯邦重工業的基地,生活在這里的人們,就算不支持反政府軍的武力主張,卻也是麥德林議員非暴力反抗主義的堅定支持者。
因為連年來的戰斗以及聯邦嚴苛的封鎖政策,靠近青龍山一帶的工業區已經漸漸荒蕪,尤其是這座工業鎮區,更是無處不流露著衰敗的跡像。
穿著一身工裝的張小萌,從繼電站的工房里走了出來,和經過自己身邊的工作伙伴們笑著打了一個招呼,走回了自己的房間。來到s2已經大半年了,在領導的安排下,她隱姓埋名進入了這座工業鎮區,名義上的繼電站實際上是山里反政府軍情報組織的一個隱蔽信息節點,她就是這里的負責人。
在這大半年的時間里,張小萌經歷了那次演唱會的恐怖襲擊,也親身經歷過政府軍幾次暗中的武力圍剿,雖然那些小規模的圍剿政府并沒有承認,真正的執行者也是聯邦里的三家大型保安公司,但那些血與火的戰斗,同伴的死亡和肢離破碎的血肉,讓她迅速地成熟起來,早已不再是當年那個只知道理想的年輕女孩子。
聯邦政府的背信棄義與殘忍,就像冰冷的事實教育了她,讓她放棄了任何的幻想,在心底深處開始懷疑麥德林議員的非暴力主張,以及投身聯邦政界的想法,究竟是合法奪取政權還是一種投降主義。
這個工業鎮區,已經是張小萌所在的繼電站的第四個選址,前面三個都已經被政府的雇傭軍無情地摧毀掉,有很多同伴已經死去,張小萌卻并沒有因此而對死亡產生麻木,反而是更加認真地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中,細致而快速地梳理著從首都方面發回的情報,然后通過秘密的渠道傳往山里。
在食堂里打了一盒土豆燒豆角,就著白飯,陪著夕陽,張小萌蹲在林邊開始自己的晚餐,時不時地將搭落下來的發絲撥到另一邊,那副黑框眼鏡已經不再了,原本清麗的容顏黑了一些,卻也顯得更健康和堅毅了幾分。
飯菜并不好吃,可是張小萌吃的津津有味,因為她知道就算是這些食物,在聯邦嚴苛封鎖的當下,對游擊隊來說,都極不容易。吃完最后一口飯,還沒有來得及去洗碗,她便被喊了回去。
“您怎么來了?”張小萌看著面前的那個中年猥瑣大叔,驚喜地說道。
整座繼電站大概也只有她,才知道這個中年大叔便是反政府軍情報組織的頭目,被邰家太子爺稱為最值得學習的五個人之一。
“消息發過去了嗎?”
“嗯。”張小萌干凈利落地回答道。
中年大叔沉默片刻后,望著張小萌說道:“你應該已經看到了我的分析,聯邦新機甲的背后,隱藏著總統大選的問題。組織現在早已經無法控制麥德林委員,但許樂參與到這件事情當中,是為了什么,你應該很清楚。”
張小萌低下了頭,輕聲說道:“明白。”
中年大叔說道:“組織不愿意一個同情進步勢力的年輕人,因為這種誤會而將自己陷入危局,所以同意你聯系他,告訴他你還活著的消息。”
“謝謝。”張小萌說道。
“準備一下,我們馬上就要出發。”他神情嚴肅地說道:“聯邦總統大選已經到了緊張關頭,根據我的了解,聯邦里有些人馬上便要開始對麥德林的進攻,我想,也應該是我們去做些事情的時候了。”
“我們能做什么?”張小萌認真地問道。
“你有沒有勇氣站在國會大廳里,站在聯邦無數億人的眼前……指控麥德林?”中年大叔安靜地看著張小萌的眼睛。
無誤會,不故事。然而人生或者說宇宙本來就是由無數個誤會產生的,無數億萬年前的那個小黑點,或許就是誤會了自己的蠢蠢欲動,才不甘寂寞地爆炸開來,釋放出不計其數的能量物質,制造了時間,塑了一條歷史的長河,讓那些機緣巧合而產生的智慧生命,演繹了一幕幕誤會叢生,悲歡離合的戲劇場景。
也許本來就不是誤會,而是欺騙。許樂開著黑色汽車駛向銀河墓園的時候,想到早上看到的那封電子郵件,心里便是這樣想的。
他輕輕地哼著二十七杯酒的曲調,輕快地駕控著汽車沿著山路前行,似乎也沒有什么發現被欺騙后的憤怒,因為他根本不知道那封電子郵件是張小萌發來的,而以為是某個不良的大叔知道自己獲得卡琪峰戰斗勝利之后,再也無法躲在黑幕里看戲,才會主動聯系自己。
從東林大區逃到首都星圈,逐漸發現封余大叔與費城李家之間的關系,還有那些隱隱約約的事情真相,許樂早已確認,封余大叔是個很了不起的人,當年的一場大爆炸都沒能炸死他,兩年前他怎么就死了?
在河西州郊外分手時,封余大叔把那個金屬手鐲給了他,告訴他不要想著替自己報仇,再加上許樂最近一直堅信無比生猛的大叔一定還好好地活在宇宙某個角落里,于是他很自然地認為,那封郵件是封余大叔發來的。
知道大叔還活著,許樂的心里根本生不出絲毫被欺騙的憤怒,有的只是從內心深處迸發出來的喜悅。
帶著這份濃郁的喜悅,甚至可以說是狂喜,他開著黑色的汽車駛進了銀河公墓。拿著一束鮮花走到了墓園深處一個安靜的角落,看著黑色石材上刻著的沈裕林三個字,許樂的臉上沒有悲傷之態,只是靜靜地蹲下去,將黑石上面的落葉摘開,將鮮花放了上去。
封余大叔和沈老教授,是他在機修生涯里最重要的兩個老師,雖然與沈老教授相處的時間不長,就感情而言,許樂肯定和封余要親密許多,但是沈老教授臨去前的信任與重托,讓他也感到無比溫暖。
大叔還活著,沈老教授留下的核心數據幫助聯邦研制成功mx機甲,開心的事情匯聚在了一起,這一年里,許樂的心情難得的如此輕松愉快。
他點燃了兩根煙,一根放在沈老教授的墓石邊緣,一根夾在手指上緩緩地吸著,淡藍色的煙霧在深秋的墓園里升騰,就像是山間的霧氣一般。
不知道是不是被煙霧薰著了,許樂的眼睛有些發酸,很自然地想起教授臨死前,坐在實驗室的梯子上陪自己吸煙的情形。
他看著黑色的墓石,沉默片刻后說道:“教授,我們成功了。”
大概便在最近這幾天,聯邦政府便會召開正式的新聞發布會,通報此次的mx機甲研制過程,聯邦科學院聲敗名裂的當下,果殼機動公司小白花機甲上,聯邦的歷史中,必然會記住沈裕林這個快要被人遺忘了的名字。
墓園里忽然想起了腳步聲,許樂站了起來,回頭望去,只見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在幾個人的陪伴下,往這邊走了過來。
許樂只是在那間高級酒店的門口,遠遠看見過這位老人的背影,但無數書籍雜志上的照片,新聞里的畫面,讓他很迅速地認出了對方的身份,只是不明白這個人為什么要來墓園。
林遠湖緩緩走到沈老教授的墓前,看著墓中的那位長眠者。只不過幾天的時間,這位聯邦學術界的領袖,看上去便蒼老了很多歲,整個人就像枯干的樹木,在秋風中隨時可能倒下。
“你就是許樂吧?”
“是。”
“明天我就會辭去聯邦科學院院長一職。”
林遠湖臉上的老人斑顯得格外明顯,許樂注意到了這一點,卻想到了沈老教授臨死前的模樣,沉默片刻后忽然說道:“你為什么來?想尋求一下內心的平靜?”
“這座墓園我以前也來過。”林遠湖輕輕地咳了兩聲,阻止了隨從上前的意思,用蒼老的聲音說道:“我只是希望能夠得到他或者你的原諒。”
許樂靜靜地看著他,指揮大廳里的那一幕,商秋已經向他詳細地說了,然而不知道為什么,看著林遠湖平靜贖罪的表情,他的內心便生出強烈的不舒服。他盯著林遠湖蒼老的雙眸,一字一句說道:“原諒?不,包括你在內,我一個都不原諒。”
“你的表現并不能說明你足夠磊落,你只不過是被我半年時間籌劃的這個局擊倒,你別無它法,最后想扮演一下平靜的贖罪老人,一個認錯的爺們。可在我和地下的沈教授看來,這很惡心。”
“你活的陰險卑劣,嘗盡了榮華富貴,就不要想死的心安理得。”倔犟的許樂說完這句話,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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