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一片安靜,許樂隱約猜測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略顯蒼白憔悴的臉上閃過一抹復雜的情緒,眼睛漸漸瞇了起來,內心深處感到一陣恐懼。
他真的很怕,因為戰場上太容易死人了。在帝國逃亡的時候,他的心里就有這種隱隱的慌亂,如果自己真的能夠幸運地逃回去,還能不能看到那些家伙的面容?熟悉的軍營如果少了那些熟悉的臉,熟悉的腳臭味,那還是從前的軍營嗎?
更可怕的是,這些人離開的時候他并不在,他并不知道這些人是怎樣離開,這些人便永遠的離開了……文學作品里經常說物是人非,大抵便是這等并不濃郁卻格外悲涼的遭逢。
四周安靜的環境促使許樂不斷往最壞的方向想去,腦海里開始出現白玉蘭和熊臨泉等人戰死時的壯烈畫面,而就在這個時候,赫雷椎開面前的人,湊到他的耳邊低聲將發生的事情講述了一遍。
長時間的沉默,人群從內到尾一片沉默。
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之后,許樂面部的表情并沒有太大的變化,反而那雙清亮的小眼睛瞇的越來越厲害。他沒有做出任何激烈的反應,只是緊緊地抿著薄薄的唇,瞇眼看著前方暮色中的基地,沉默著一言不發。
死寂一片的基地四周,無數密密麻麻的聯邦官兵靜靜地望著他,同樣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那場白玉蘭引發的軍紀事件,最近在軍營里鬧的沸沸揚揚,雖說軍事法庭已經做出了最終裁決,但基地里所有人自從確定許樂上校活著歸來后,都知道或者說期盼什么事情的發生。
除了新十七師和鐵七師官兵之外,絕大多數參戰部隊官兵對此事都保持著中立立場,他們更感興趣的是,當許樂再次遇見杜少卿,二人之間會爆發出怎樣的火花,白玉蘭會不會被槍斃,軍方甚至是聯邦政府又會如何取舍。
杜少卿何等人物?鐵七師何等鐵血?如果換作一位別的上校軍官,任何人都不認為在少卿師長的面前,有一絲說話談判的資格,但這名上校不一樣,因為他是許樂。
三年前作刮基地那幕令無數人津津樂道的對峙發飆畫面和隨后的單機破營場景,新十七師、七組和鐵七師,許樂和杜少卿之間的恩怨情仇,早已傳遍了聯邦所有軍營。
這種期盼或許顯得有些不厚道。但身處帝國境內的部隊天天枯燥的訓練作戰死人,事不關己的官兵哪里會管這么多?是,你是歷盡千辛萬苦從帝國歸來的聯邦英雄,大家確實也佩服你,但正因如此,能看著剛剛歸來的聯邦英雄暴發,又是怎樣刺激的畫面?
聯邦全體官兵都知道許樂上校石頭般沉默堅毅的性情,看著場中間沉默的他,相信他馬上就會從沉默中暴發。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也出乎……瞪大了眼睛等許樂一聲令下便要去啟動機甲闖軍事監獄劫囚的七組隊員們的意料,許樂沒有任何表示,只是微低著頭望著腳下的黑色土地輕聲說了一句:“還有活的就好。”
“新十七師技術總監許樂,向您報告。”
“進來吧,上校。”
聯邦前敵司令易長天上將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許樂的肩膀,毫不遮掩臉上濃郁的贊賞意味,當勤務兵端過茶來后,溫和說道:“冶進攻計劃暫停,部隊正在休整,明后天應該有憲章局和內務處的官員聽你的匯報…………當然,你不要介意,這是例行程序,早些去休息吧,沒必要來我這里立正稍息。”
“身為軍人,自然要以軍務為先。”許樂從腰帶夾縫中取出一塊芯片,放到了易司令的面前,繼續說道:“將軍,在逃亡途中我已經傳回了一部分情報,而這份電子文件,應該算是我在帝國一年取得的最大的戰果。”
看到許樂嚴肅的神情,易司令皺著眉頭拿起芯片,問道:“是什么東西?”
“這是帝國地下抵抗組織的合作協議。”許樂解釋道:“當時無法請示匯報,我只好自作主張簽署了這份協議。”
聽到說明,易司令的表情頓時嚴肅了起來,聯邦部隊已經打下了帝國三個行政星系,雖然都是偏遠行政星,帝國人口并不是太多,但毒做為占領方的聯邦部隊,為了維系被占星球的運轉,已經耗去了太多精力,身為聯邦前敵最高指揮官,他當然清楚如果帝國地下抵抗組織愿意和聯邦部隊合作,那將帶來多大的利益。
“我先看內容……”
將軍揮斷了許樂的匯報,認真地盯著工井臺上的光幕。
很長時間之后,將軍抬起頭來,揉了揉有些發悶的眉心,望著許樂那張沒有任何驕傲得意情緒的臉,感慨說道:“沒想到你不僅髏活著回來,還帶回來如此重要的一份文件,你這個家伙,看來又要拿一枚紫勛了。”
“什么叫自作主張?放心吧,聯邦沒有任何人敢在這種無聊程序上做文章口至于合作協議的細節,自然有專業人十去外理。其實國防部一直都有這方面的計劃,只是可惜我們的部隊一直沒有接觸到這些勢力……許樂上校,我必須提醒你,或許以后與對方聯系的使命,會落在你的身上。”
“堅決完成任務。”
許樂回話的聲音并不洪亮,卻格外堅定,然后他繼續說道:“除此之外,我還在帝國里找到了一些技術方面的情報,關于新式狼牙機甲的機械構造方面的情報。”
易司令怔住了,在聯邦突破雙引擎構造難題,研發成功MX機甲之后不到兩年,帝國方面就研發出了新一代狼牙機甲,雖然帝國方面的新式機甲采用的是集成微引擎繁裝系統,在總輸出功率上遠遜于聯邦方面,但新式狼牙機甲所獲得的高速機動牲,卻在地表戰場上給聯邦機甲部隊帶來了很沉重的打擊。
老將軍強行壓抑下心中的激動,看著許樂的臉沉聲說道:“前指部隊要為你請功!”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許樂卻沒有繼續這個話題,瞇著眼睛說了一句完全不相干,顯得有些突兀的話。
“白玉蘭,熊臨泉,他們是我的兵。”
易長天司令員的表情非常嚴肅,甚至隱隱帶著絲憤怒的鐵青色,他盯著許樂的眼睛,緩慢而有極為冷淡問道:“你是要拿手里的情報威脅部隊?”
許樂沉默不語。
“不要忘了,你是名軍人!”易司令重重一拍身前的長桌,指著他的鼻子怒聲刮斥道。
面對著聯邦前線最高指揮官的盛怒,許樂的表情依然是那般的平鼻,沉聲說道:“我沒有忘記自己是一名軍人,所以當知道我的下屬馬上就要被槍斃的時候,我沒有當著成千上萬名士兵當場發飆,我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前來報道,并且把屬于軍務的相關情報一分不漏的交回部隊。”
“但狼牙機甲的構造和帝國艦隊的某些數據,是我用自己私人的命和帝國某位殿下打賭贏來的東西。”
“將軍,我沒有忘記自己是一名軍人,也沒有忘記先公后私。”
“公事談完了,我現在想談私事。”
“他們兩個是我的兵,這就是我的私事。”
易司令面無表情地看著許樂,開口問道:“如果你的兵依照軍紀被槍斃,你就敢把這些所謂的狗日私人情報藏著不妾出來?哪怕你明知道說出來,日后我們的戰士在戰場上會少死很多?”
許樂盯著面前深色的木桌,內心深處做著自我詢問,長時間的沉默,他有些疲憊地回答道:“不會。”
“我知道你不會,因為你是許樂。”易司令安慰晚輩一般拍拍他的肩膀,略一停頓后說道:石,熊臨泉馬上就可以放出來,但……白玉蘭不能,軍事法庭做出的裁決,你我都沒有權力去違抗。”
“感謝您那天暫停槍決,我希望您能再多給我幾天時間,畢竟是我的兵,我要想些辦法。”許樂認真回答道。
“許樂,我必須警告你。”
易司令做為軍方大佬之一,非常清楚面前這名年輕軍官曾經在聯邦里做出過怎樣驚世駭俗的事情,肅然說道:“這里是前進基地,是軍隊,不是果殼研究所,不是虎山道,更不是的基金會大樓,如果你敢違抗軍令,知道會面臨什么。”
許樂沉默著點了點頭,站起身來行了個軍禮,然后夾著皺巴巴的軍帽轉身離開。
“如果要總統特枷……,你也必須要讓鐵劃師和少卿先點頭。”易司令低頭飲茶,似隨意說道。
正向門外走去的許樂唇角微翹,笑了笑。
進攻冶星系的軍事計劃被嚴重打亂,必須重新安排,所以基地里的官兵們迎來了又一段等待戰斗的枯燥日子。但對于很多人來說,這一段戰斗間歇期肯定不會枯燥,因為人們斷定,肯定有出大戲將要上演。對于分布在各支戰斗部隊中的前七組成員來說,他們自然沒有看戲的心思,既歡欣鼓舞激動流淚于頭兒之神奇歸來,又深深憂慮于老白之槍決絕路前景,諸般情緒難以言表。
冷靜下來的七組隊員們,此時才發現,他們心中遇山劈山的頭兒,一旦面對軍隊賴以存在的森嚴軍紀和軍事法庭的裁決時,原來羊不能端起卡林旋轉機炮一通橫掃了事。
“憑頭兒立下的功勞,去向總統先生要一張特赦令,問題應該不大。”顧惜風用粗胖的手指端著酒碗,皺眉分析道:“關鍵是鐵七師和少卿師長的態度,少卿師長深得總統和議會山信任,威信極高,如果他不肯點頭……”
許樂將手中的酒碗輕輕放到桌上,沉默片刻后說道:“我讓他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