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過李封的問題嗎?”鄒郁用手指輕輕轉動著酒杯,漂亮的琥珀色和糟糕的糊韭菜相映成趣。
“忘了。”許樂回答道。
鄒郁抬頭看了他一眼,思忖pian刻后認真說道:“你強行闖回首都星圈,然后做的這套所謂計劃當,在我看來依然天真幼稚的可笑,不過想想也很自然為,你是一個只擅長和機器數字公式打交道的工程師,要你去思考這些問題,確實有些勉為其難,至少你肯去思考,已經說明你有所進步。”
“或許這反而是某種退步。”許樂聳聳肩。
“這個回答有些意思,比你以往表現出來的平均言辭水平要高不少。”鄒郁嘲諷道:“說回你的天真計劃本身,當然,我堅決承認,如果你真是造物主的話,那隨便你的計劃更無聊都是可行的,而且總統先生一定會很樂意看到這一點,所以……”
“許樂,我會為你祈禱的。”
許樂和七組隊員們悄無聲息地消失于望都街畔的夜色中,沒有人知道他們的目的地是哪里,也沒有人知道他們是要去做什么。
鄒郁端著酒杯坐在夜市攤上,沒有替某個家伙做無用的祈禱,只是沉默地坐著,偶爾將杯中酒水傾入鮮紅的唇中,烈酒快要讓紅唇燃燒起來。
燒烤攤上除了那名表情比當年麻木很多的老板,沒有任何客人,保姆抱著孩子去了車上,遠處桌上的兩名勤務士官憂慮地看著她,擔心她喝醉后會不會變成傳聞中那個刁蠻冷酷的年輕時的小姐……
一輛黑車像幽靈般悄無聲息地滑行了過來,車身上沒有任何標志,甚至連醒目的裝飾物都沒有,但對于鄒郁來說,她可以非常輕松地認出這種特制的,整個宇宙都不超過十輛的黑色汽車。
揮揮手示意那兩名勤務士官呆在原地不要過來,鄒郁深深呼吸,認真地整理了一下衣著,將鬢角那朵紅花的角度調整到無可挑剔,然后露出親切而又有合適距離感的矜持微笑,然后站起略顯恭謹的迎接。
莫愁后山的黑車,邰之源現在在S2橡樹州正式開始了自己的政壇生涯,許樂剛剛乘坐黑車悄然遠去,那么這輛黑車里的人便只可能是那位夫人,而那位夫人有資格當得起聯邦任何人的迎接,更何況是她當年用下午茶會一手培養出來的女孩兒。
“郁子,好久不見。”邰夫人微笑望著幫郁,然后坐了下來。
這個簡單的動作,卻令鄒郁感到有些吃驚,她沒有想過夫人會坐在滿是油污的路邊攤凳上,這不是什么富貴人未經庶世事的可笑矜持,而是某種很自然的生活最低要求。
“夫人,是的,很久沒有見到了。”鄒郁平靜心神,微笑著回應道,唇邊的翹角弧度非常漂亮,即不刺眼,也不平庸。
“比當年鎮定,也比當年自主,這樣很好,我們女人,永遠不能把生活幸福的希望,放在那些沒有任何希望的男人身上。”
邰夫人輕聲感慨道:“真可惜,當年我只認為你屁股大,現在才發現你越來越多的優點,只可惜已經晚了。”
鄒郁的臉難得的窘迫了絲,屁股大好生養這種聽上去粗俗又有些鄙視意味的評語,本來很容易令女子不悅,只是這種評語當年她在青春期里便聽習慣了,而且邰夫人的語氣又向來透著股秋高氣爽般的自然尋常。
“我今天來見你,主要是有兩個目的。”邰夫人微笑望著她,說道:“一個就是許樂剛才和你說過些什么。二則是,我很想知道從你的角度看過去,在這種局面下,究竟誰會獲得最后的勝利。”
鄒郁安靜pian刻后,揀能說的一些話隨意說了,然后微微凝眉,說道:“雖然我并不認為許樂是個長于政治架構的家伙,但他有個判斷我很認可,李在道就算智慧才干驚人,但終究不是他的父親李元帥,就算他是事實上的聯邦丄軍方第一號人物,卻肯定沒有能力讓整支聯邦部隊發瘋,然后隨之起舞的威望……面對著總統先生和政丅府,我總覺得他沒有太多圓滿的處理方法,稍不注意,便只能落一個史冊留黑名,卻也沒辦法在現世獲得絕對權力的可悲下場。”
“不錯,正如你憂慮許樂這個小家伙毫無道理的自信,對于我來說,李在道過于反常的粗制濫造般的狙殺,還有與之截然相反透露的自信,則是令我非常不解的事情。”
邰夫人目光微垂,似乎在思考某些很麻煩的問題:“以我對費城李家的了解,老爺子的兒子斷不至于愚蠢到逞種地步,而且事實上最近這段時間發生的故事,已經證明了他的能力。”
鄒郁輕輕嘆息了一聲,說道:“難道說盲目樂觀真的是一種可以互相感染的情緒?可問題在于,歷史是沉重的,他可以允許像許樂這樣的人天真,卻絕對不會讓李在道有幼稚的可能。”
“歷史是沉重的,這好像是當年一次下午茶的研討話題?”邰夫人望著她微笑說道。
鄒郁矜持一笑,忽然瞇著眼睛問道:“夫人,您關心他們的勝負,那是不是意味著,您不會走近這場混亂的戰斗?如果可以的話,我能知道您傾向于支持哪一方嗎?”
“李在道和丄軍隊里的那些人,當年想殺你的太子哥哥,我自然不會支持他們……”
邰夫人平靜回答道:“但我當初連麥德林都可以不理會,自然也可以不去翻這些舊帳,畢竟我必須承認,無論是李在道還是站在他陣營里的那些人,有足夠的資格和我談論相關利益賠付的事情。”
鄒郁安靜聽著,一言不發。
“我誰都不會支持,也不會在此刻用利益為籌碼,微笑持刀割某方一刀,我只需丅要安靜地看下去,看最后究竟是誰勝利,然后請他自己割一pian給我,這種比喻或許有些粗俗,但你知道,我喜歡在廚房里做菜。”
邰夫人微笑著說道。
鄒郁忽然笑了起來,微微仰起驕傲的下巴,輕聲說道:“夫人,在我看來,所謂安靜地看下去,應該就是七大家這些年犯的最大的錯誤。”
邰夫人神情微凝。
“臨海州體育館,那些丄軍人試圖殺死太子哥哥的時候,其它那些家族的老人們雖然親自去莫愁后山解釋甚至涕淚亂流以懇請您的認可,但事實上誰都知道他們在幸災樂禍,他們什么具體的事情都沒有做,只是在看。”
“上一屆政丅府進行麥德林專案的時候,七大家依然什么都沒有做,你們看著麥德林把聯邦搞的亂七八糟,直到最后才出來收拾殘局,試圖獲得決定性的勝利,然而你們卻沒有想到,許樂和施清海直接把那位老議員給殺了,而憲章局更查出來,麥德林居然是帝國間諜。”
“還有最近這一次,政丅府和丄軍方的激進派朕起手來,甚至不惜向帝國丄軍部發送情報,把鐘司令夫妻殺死在星辰之間,然后政丅府開始大力收割西林……這時候其余六個家族可曾做過些什么?不,你們什么都沒有做,你們依然在看,然后試圖跟在政丅府后面去吃幾口。”
鄒郁的表情平靜之中帶著那股她特有的凜冽勁兒,縱使在聯邦爆可怕的夫人面前,語氣依然平靜堅定。
“我不明白傳說中的七大家是怎么想的,你們的遠見究竟去了哪里?你們什么都不做,你們只是看,于是現在聯邦丄軍方基本上要落入激進派的手中……而現在的你們,卻已經什么都沒有辦法做出來,只能瞪著自己的雙眼,不肯承認,卻無比盼望著許樂能夠解決這些問題。”
邰夫人安靜地聽著,pian刻后微微一笑,說道:“郁子,我越來越喜歡你了,不過你要相信一點,像七大家這樣的畸形存在,即便什么都做,只是看著,也有足夠的震懾力……”
鄒郁微笑著搖搖頭,說道:“夫人,我相信憲歷七十二年的歷史,肯定還是像施清海和許樂這種實干派來寫。”
深夜里的憲章廣丅場空曠安靜,前些日子的議會山恐怖襲擊事件,令整個廣丅場的警備提升了兩個級別,陰暗的角落和廣丅場相對兩側的多層舊式建筑里,不知道隱藏著多少警丅察和特勤局的監控小組。
對于許樂來說,這些都不是障礙,七組隊員分成了三個小隊潛伏在流風坡會所后線的山林里,而他則是在憲章光輝的掩護下,悄無聲息地穿過那pian林地,來到了總統官邸的后方。
正如鄒郁所言,像他和施清海這種人是最標準的行動派,所謂的規劃總結到最后,依然還是正反兩個方面:被人逮捕或者逮捕別人,被人殺死或者殺死別人。
他要進入總統官邸去把這個規劃落到實處,最關鍵的是,他必須在丄軍方激進派的威脅下,確保帕布爾先生的人身安全。
聯邦三級電子監控網絡,在聯邦中央電腦的精確調整配合下,極為舒服地任由許樂悄然侵入,沒有呻吟,也沒有驚動任何人。
然后在帕黛兒小姐緊張地注視中,許樂爬進了聯邦第一千金的閨房,抱歉地看了一眼被跺臟的棉被,二人竊竊私語pian刻,他來到了總統的書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