盜宋

第一百零三章 權相史彌遠

就在高懷遠還在接受同僚恭賀剿匪功成之時,遠在千里之外的杭州臨安城中,到處卻依舊是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世人似乎對于宋金之戰已經不似兩年前剛開始時候那么緊張了,雖然還有個別人在關注這場曠日持久的戰爭,但是大多數人,已經從最初的恐慌之中恢復了過來,而不愿再去關注這場戰爭,因為這次金國的表現太不值得大家擔憂一般。

官居當朝右丞相的史彌遠更是可以安心下來了,因為他所擔心的事情并沒有發生,金國雖然南侵,卻被宋軍阻于江淮以北無法寸進,這也正合他的心意,所以他也將注意力再次轉回了把持朝政方面。

在他看來,朝中反對他的人還是大有人在,他也深知,開禧北伐失敗之后,他和楊皇后密謀處死韓侂胄之后,和金國簽訂的嘉定合議是個十足的喪權辱國的條約,也是有宋以來,兩宋和金國簽訂的最令人感到不齒的一個條約,所以朝野之中一直都有人對他所為不滿,就在嘉定合議簽訂次年,還發生過軍官羅日愿與殿前司、步軍司軍官楊明、張興等人,謀殺他的事情。

雖然那次謀殺最終流產,所參與之人也都被捕伏誅,但是這件事給史彌遠卻敲響了一記警鐘,所以他需要更加嚴密的把持朝政,隨時監視有人對他的威脅。

而他所做的也很成功,為了達到他長期把持朝政的目的,他首先將言路牢牢控制在了手中,將他以宣繒﹑薛極為肺腑﹐王愈為耳目﹐盛章、李之孝為鷹犬,權擅朝政,權傾朝野。

而當今皇帝趙擴自從開禧北伐失敗之后,便心灰意冷,從此也徹底放棄了北伐復國的念頭,開始疏于朝政,依靠史彌遠等人來為他打理朝政,更是令史彌遠一時間在朝中無人能違,而他自己卻沉湎于聲色犬馬之中,基本上兩耳不聞窗外事,專心玩樂去了,對于朝野之中有關史彌遠專權的議論,一概不聽不聞,甚至于對宋金之戰,也絕少過問。

史彌遠對于眼下的這種狀態很是滿意,現在他就是大宋朝中的一棵蒼天大樹,誰想要扳倒他的話,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是有一件事,他還是有些不太放心,當今圣上這些年來,雖然對他寵信有加,但是圣上的身體卻一日不如一日了,而偏偏今年也就是嘉定十三年,原來的太子趙詢卻染病身亡,早于當今圣上趙擴歸天,不得已只得將當今圣上的皇弟沂王養子趙貴立為太子,賜名為趙竑,這么一來,史彌遠便有點心中忐忑了起來。

說起來可能也是報應不爽的緣故,南宋皇帝歷來子嗣不旺,到了寧宗這一代之后,趙擴一直便體弱多病,子嗣不旺,更是連一個皇子也沒保住,原來好歹還養了一個趙詢充作皇子,可是沒成想年紀輕輕只有二十九歲,便先撒手西去了,想要立一個太子,都找不來人,不得已之下,只能立寧宗的皇弟沂王的養子趙貴(趙竑)為太子。

假如趙詢不死的話,史彌遠倒是還沒什么好擔心的事情,畢竟當初他和楊皇后密謀誅殺韓侂胄的時候,鼎立支持過趙詢為太子,假如有一天圣上歸天的話,趙詢繼位他這個權傾朝野的右相還可以繼續風光下去。

可是當這個趙竑被立為太子之后,史彌遠便有些坐不住了,因為據他所知,當今新立太子趙竑,似乎和他不是一條道上的人,此子性格比較好爽,在未被立為太子之前,多在坊間走動,別人不清楚他史彌遠把持朝政,但是此子卻不見得不清楚這件事,而且自從趙竑被立為太子之后,很少和他這個當今朝中說一不二的右相有所來往,這邊更加深了史彌遠的擔憂,為這件事,史彌遠已經坐臥不安了很長時間了。

史彌遠在書房之中來回走動,時不時的翻開一本書,可是總是心緒不寧,無法安心看下去,實在煩躁的緊了,便丟了書本,抬腿走到門前叫道:“來人!去請薛極前來府中一趟!”

下人得到了指示之后,不敢怠慢,立即飛奔出相府前去尋找薛極來見史彌遠。

而薛極得到了消息之后,不敢怠慢,立即乘轎急速趕到了史彌遠的相府之中,并在十分雅致的后花園的暖閣之中,見到了正在品酒的史彌遠。

“下官參見史相!不知大人招下官有何事吩咐?”薛極一見到史彌遠便立即躬身對史彌遠見禮道。

史彌遠側臉看了一下薛極,于是輕輕揮揮手道:“薛大人不必多禮,坐下和老夫同飲一杯吧!來人,賜座!”

薛極小心翼翼的坐在了史彌遠的下手,屁股只在錦凳上坐了小半邊,對于史彌遠,他深知是絕對忤逆不得的人物,自己能有今天,可以說全靠史彌遠的提攜,所以他對待史彌遠是感激不盡的同時,還非常敬畏。

“來!嘗嘗這種酒吧,這可是近期剛剛面世的一種好酒,味道相當不錯!”史彌遠命人給薛極倒上了一杯酒,然后揮手讓伺候的下人退出了暖閣。

薛極淺嘗了一下面前的這杯酒,連連點頭道:“果真是好酒!此酒味道甘冽異常,很是回味無窮!”

“那是當然了,這可是近期市面上極受世人追捧的神仙醉,一般人想要在家喝上這種酒的話,還真是不容易!果真是酒如其名,令人聞之則有些飄飄然的感覺!確實不錯!

今日老夫招你前來,是有一事想讓你出出主意,你乃老夫信得過之人,老夫也不瞞著你什么了,時下東宮殿下新立,老夫聽聞新立太子對于老夫以及你們等人,多有不滿之意,只是眼下卻不清楚太子殿下所想,這兩日很是煩躁,我知道你這個人平日鬼點子最多,不妨給老夫出出主意,看看有什么辦法能查知太子殿下對于我等的真實看法沒有!”史彌遠對于薛極倒是很是放心,在他任用的親信之中,薛極對他算得上是忠心耿耿,很是令他放心,要不然的話,他也不會將心中所想,告訴薛極了。

薛極聞聽之后,心中頓時有些悚然,他沒想到新立太子這才多長時間,史彌遠便開始將注意力放在了太子的身上,但是他是個聰明人,稍微一思量,便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當今圣上身體日漸不佳,保不準什么時候便可能駕崩,假如新立太子對史彌遠還有他們這些人不滿的話,那么他們的風光日子,也將會隨著當今圣上的駕崩,而隨之煙消云散,遲早是要被清算舊賬,好的話掃地出門,趕出朝中,壞的話,保不準會發配到邊遠之地,甚至人頭落地的可能性也存在。

薛極想明白了這個事情之后,不得不為史彌遠的遠見感到欽佩,難怪史彌遠能把持朝政這么長時間,起碼在眼光上,史彌遠確實有他獨到的一面。

薛極聽罷了史彌遠的問話之后,沒敢立即開口回答,而是低頭仔細沉思了一番,然后眉毛一挑,計上心來,微微一笑對史彌遠抱拳道:“這又有何難呢?下官聽說當今太子喜好鼓琴,大人何不投其所好,在坊間尋得一個諳熟音律,善琴的女子,獻于太子殿下,以后想要知道太子殿下想些什么,豈不手到擒來了嗎?”

史彌遠聞聽之后,本來揪著的心頓時豁然開朗了起來,將手在膝蓋上一拍笑道:“薛極呀薛極!你果真是七竅玲瓏心呀!這樣的辦法你也能想出來,不愧是老夫看重之人呀!好!很好!就依你所說的辦好了!既然太子殿下喜歡鼓琴,那么就送他個美女又有何妨呢?這件事你去安排吧,人選務必要妥當一些,不要引起別人的注意,最好不讓太子知道,是老夫安排的最好!”

“下官明白!請相爺放心便是,下官馬上便去安排,定不會讓別人知道此事!”薛極陰笑了一下之后,趕緊起身應命。

薛極受命之后,絲毫不敢怠慢,立即私下開始在民間尋找合適的人選,果真功夫不負有心人,還真就讓他找到了一個貌美如花的女子,非常善于音律,彈得一手好琴,可惜的是因為家道敗落,她的父親本來是一個小官,怎奈犯了案,被抄家問斬,最終流落于坊間,正好被薛極尋得,為她贖身,此女感激薛極,在受到一番調教之后,便被托人送入了東宮之中,成了趙竑的一個侍女。

趙竑對此女之事一無所知,無意之中發現此女貌美,而且極善音律,于是便將其納入房中成了寵妾,受到趙竑的特別寵愛,只是因為此女的身份低微,故此當然沒有什么名分,不過這也絲毫不影響趙竑對他的寵溺,經常將她帶在身邊,時常和其合奏一曲,倒也很是溫馨。

趙竑畢竟年輕,頗有點血氣方剛的氣勢,是早在還沒有成為太子之前,便早已得知了史彌遠在朝中獨攬大權,把持朝政的事情,故此對史彌遠很是不滿。

而趙竑雖然也知道以前韓侂胄專權的事情,但是對于韓侂胄他卻持以同情的態度,本來趙竑也并非沂王之子,他本是宋太祖四皇子秦王趙德芳一系的八世孫,只是一個皇室宗親而已,太子之職原本八竿子也打不住他,可是陰差陽錯的,卻被圣上趙擴選中,寄名在了沂王名下,做了沂王的養子。

而沂王本是趙擴的兄弟,和寧宗趙擴的感情甚為深厚,可惜的是沂王也是早夭,趙擴念及他們兄弟感情,故此在宗親之中選出了趙竑當沂王的養子,本意是為沂王一脈留下香火,可是最終卻使趙竑無意中成為了皇帝繼承人,說起來也真是有些世事無常了一些。

而趙竑也正是本著趙氏子孫的身份,打小就渴望大宋北伐復國,重現太祖立國之時的盛事,雖然也清楚韓侂胄專權,卻并不太厭惡于韓侂胄,覺得韓侂胄起碼還能為大宋著想,力主北伐復國,最終只是時機選擇不對,才招致開禧北伐的失敗,以至于最后落得了一個被史彌遠設計謀殺的下場,而史彌遠上臺之后,迅速的利用寧宗心灰意冷之際,牢牢把持住了朝政,并且于嘉定元年和金國達成了和議。

就此簽訂下了宋史上有名的喪權辱國的嘉定合約,將韓侂胄以罪魁禍首的名義,砍下人頭送到金國中都,并且

而他對于皇后楊氏和史彌遠內外勾結一事也有所耳聞,所以心中對于史彌遠更是不滿,特別是史彌遠誅殺韓侂胄之后,立即便為前朝奸相秦檜翻案,重新恢復秦檜謚號,更是深惡痛絕,所以上位成為太子之后,從來都不對史彌遠假以顏色,更是對楊皇后也不太親近,整日里只是在東宮之中擺弄他的鼓琴,領著東宮中的人歌舞,很少對史彌遠這個當朝權臣表示過任何親近之意。

要么說趙竑還是年輕了一些,他還是太過小看了史彌遠的能量了,他萬萬沒有想到,戒備森嚴的東宮之中,他的枕邊之人,居然是史彌遠安插下來的一個眼線,他的一舉一動就此便都落在了史彌遠的嚴密監控之下。

眼看春節臨近,這一日太子趙竑午宴之后,在東宮之中帶著侍妾們彈弄了一番琴箏,興致甚高,于是無意中抬頭看到了宮壁上的一副大宋的地圖,于是不知犯什么邪,忽然間豪氣大發,起身來到宮壁地圖的前面,將手一揮,指向了宮壁上的地圖上,朗聲笑道:“吾他日如果得志之時,定當舉全國之力,北伐光復舊土,而定當將史彌遠置身于此地!哈哈!”

眾人隨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卻看到趙竑所指地圖上的位置正好是瓊厓之地,也就是后世國人所說的海南,別看后世海南頗為吸引人們前往旅游,可是在古時,這里卻被所有人視作遠離京畿、孤懸海外的蠻夷之地,歷來都是朝廷貶黜罪臣受苦的場所,想當年連蘇軾這樣的大儒,也曾經被貶黜至此地過數年,可見此地絕非世人所認為的養老的世外桃源之所了。

眾人不由得對趙竑如此感慨頗為驚詫,趙竑居然如此不把當今權相史彌遠放在眼里,而趙竑全然不知禍從口出的忌諱,反倒在眾人一片驚異的目光中,對史彌遠口稱“新恩”,意思也就是他日假如流放史彌遠的話,將絕對會是瓊厓的新洲和恩州兩地之一。

趙竑的如此表態,消息自然很快便通過他的那個寵妾傳入到了史彌遠耳中,史彌遠聞聽之后,頓時大驚失色了起來。

“假如當今太子他日繼位之時,便是你我等人流放瓊厓之時!這可如何是好!”史彌遠在他的密室之中,對著他的幾位鐵桿爪牙們說道。

這個消息自然也通過史彌遠,讓他一手擢升起來的手下們所得知,這幫人可是史彌遠的鐵桿擁護者,他們的榮華富貴自然都是從史彌遠這里得來的,一聽到這個消息之后,眾人皆為震驚。

假如史彌遠這個時候是棵大樹的話,那么他們這些人便是依附在樹上的猢猻,大樹一倒,猢猻們自然沒有什么好果子吃了,這個淺顯的道理,對于這幫整日鉆營爭權奪利的奸臣們來說在明白不過了,他們可以說命運和史彌遠已經牢牢的綁在了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故此在聽聞此事之后,也都立即惶惶不安了起來。

“假如此事果真如此的話,看來大人萬不可坐以待斃才是!下官倒是有一計,不知道當將不當講!”跟隨史彌遠的幾個爪牙之中忽然有一人站出來拱手說道。

史彌遠抬眼望去,看到說話之人也乃他心腹手下,現為權兵部尚書的宣繒,是被他視為肺腑之人的一個鐵桿擁護者,于是煩躁的點頭道:“此事既然告知你等,便是要你等一起想些辦法,你何必如此吞吞吐吐,有話盡管直說何妨?”

宣繒這才俯身過去,湊到史彌遠耳邊開始小聲嘀咕了起來,倒也真是沒別人能聽到他在說些什么。

但是史彌遠的臉色卻在宣繒一番耳語之后,開始由陰轉晴,逐漸的露出了一絲笑容。

“然也!此計倒是可行,只是恐怕不太好辦呀!你等年后便開始著手,從宗室之中尋訪合適人選吧!到時你等隨我一起上朝請奏圣上便是,此舉事關你我等人的身家性命,望諸位能齊心協力,事成之時,有我史某在位一日,便有諸位榮華一時!此事便這么辦吧!”史彌遠終于站在眾人面前下令到。

他這些爪牙們于是立即躬身答應,接下了史彌遠的這個吩咐。

而如此秘辛之事,自然不為外人所知,我們的高懷遠高大人更不可能知道朝中正在發生的這些事情,此時的他正在前往鄂州的路上。

原來臨近過年之際,一直親自坐鎮襄陽的趙方終于在結了襄陽之危后,放心下來,返回了鄂州,而此時的趙方,除了身負京西路制置大使一職外,更因去年大敗金軍于棗陽城下,積功進封為煥章閣直學士一職,總領京西路軍政大權,這次回到鄂州之后,從知府那里得知了高懷遠的事情,又想起了高懷遠這個曾經效命于他帳前的小將,于是便招高懷遠到鄂州一見,他倒是很想再見一下高懷遠,看看這一兩年不見之后,高懷遠成了什么樣子了!

而且他對于高懷遠出任大冶縣尉一職,也甚為好奇,覺得以高懷遠這個年紀不過十七歲的少年,如何能做得好縣尉呢!

故此高懷遠得知趙方召見之后,不敢怠慢,立即從大冶縣啟程,奔赴鄂州參見趙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