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喜事二
“他……他出來也不是那么容易,我不知道……”
我倒是怕那人經過晚上這么一嚇,不敢出來。
“不容易出來?他是哪家子弟?”
“他是世家子弟,家里管得嚴……白天出不來,所以我送了信去,他又托人回了信,我們才……約了晚上。”
“你和他……”我猶豫了一下。
巫真急忙擺手:“我和他什么也沒有。我就是覺得他挺好,在荷香閣的時候,那些姑娘有意無意地排擠我,他過來和我說話。我們之間沒有……沒有茍且之事。離開涂家莊之后,我們也只寫過兩封信……”
“剛才被什么人撞見了?”
說起這個,巫真臉色更不好看:“門是閂著的,柳苑的人也都睡了,他來了之后我們才說了幾句話,茶都沒喝……忽然窗子外頭響了一聲,接著外面就有人叫嚷說賊了……”
“他就走了?”
“嗯……”
我推開窗子看,雪地上有些幽暗的微光,依稀可見幾點淺淺的印痕,象是足尖留下。
“這是他留下的?”
“不是,他從那邊走的。”
那這就是在窗外面的人留下的了。
窗外窺視的人是誰?叫起來說有賊的又是誰?
我本來以為是被白家的下人無意中撞破,可是照這樣看來不是這么回事。
“不早了,你先睡吧,自己多當心,明天咱們再說。”
我已經放柔了語氣,巫真還是一副受驚過度心虛過頭的樣子,我有點無奈,出了她的門,冷風一吹,覺得有些茫然。
不是因為別的——我一直覺得我和巫真,是很好,很好的姐妹。
除了父親,我只有她這么一個親人。
我一直覺得我們……可是現在我卻忽然發現,我根本不了解巫真,我完全不懂她在想些什么。
她認識這個姓商的男子,還曾經通信,她半個字兒都沒透出來過。
這件事讓我的心里覺得很不舒服。與這相比,她在旁人家里半夜私會卻被撞破卻是小事一樁了。
白權是個很老道的人,說是那賊逃了,說不定是他授意人放走的。若是捉住了,明天當面鑼對面鼓的對質,巫真,我,還有父親,我們一起丟臉丟到北京城。但是白權這人絕不是濫好人,他放跑了那人,卻得對我把事情點明白,不會讓人把他當傻子蒙了。
但若今晚是白叔叔在這兒,他必不會如此處置。這人天生對雞鳴狗盜偷香竊玉的事情有巨大的莫名的好感,今晚若是他在這兒,保不齊會把那賊客客氣氣請了坐了,兩人把酒言歡共談風月——自然,那人有沒有心情和他談,這是另一說。
我回了屋里坐了一會兒,重新躺下來,卻睡不著了。
望著柳苑的方向,我心里有些后悔——我真不應該和她分開來住,兩人若是住一起的話,只怕就沒有今晚的事情了。
可是白叔叔這宅子里院子都異常精巧,從來都把客人分開安置……
我翻來覆去,東想西想,一直到天快要蒙蒙亮了,才打了個盹,起來以后卻不能不細心梳洗,小丫鬟姚黃打了洗臉水,又捧了一個包袱進來:“巫姑娘,這是權總管讓我送來的。”
她把包袱打開,里頭是簇新的衣衫鞋襪首飾,足足三五身兒,還有兩件斗篷,一件是雪白的,一件是大紅的,毛皮水亮柔滑,這兩件衣裳絕對價值不菲。姚黃小心翼翼將它們一一取出鋪展開:“這是我們家主子聽說姑娘要來,提前就給姑娘預備下了,姑娘試試看尺寸有哪兒不合適的,趕著吩咐人改一改,今天冬天京城極冷,權總管說姑娘得穿得厚實些,可別凍著。姑娘看看,想先穿哪一身兒?”
我點了下頭:“替我和權叔說聲費心。”
衣裳大小都很合適,象量身裁制的一樣。我可不相信父親寫的信里會將我的尺寸都告訴白叔叔——其實也不用告訴。這人對于女人的事情有天生敏銳的直覺和豐富的想象力,他甚至親自畫出舞衣的樣式,用華服珠飾裝扮府上的歌女和舞伎,我看過一次她們的歌舞,那些衣裳繽紛如霓彩,流紗麗影,美不勝收。
我隨手指了一件:“就這個吧。”
姚黃把衣裳替我換上,大大的穿衣鏡里映出來的人影令我自己也覺得愕然。
果然人要衣裝,佛要金裝。
我還是頭一次穿這樣華貴考究的衣裳,鏡子里的少女雙眸璨燦如星,臉龐在錦衣的襯托下仿佛徐徐綻開的花苞,有一種讓人喘不過氣來的明媚。
我覺得這一點兒也不象我。
姚黃發了一會兒呆,小聲說:“姑娘真是美,這衣裳也好看。”
巫真過來敲門,她也穿上了新衣,衣裳也算合身,頭上插著一支白串珠的蝴蝶步搖,蝴蝶的翅與須精致輕盈,栩栩如生,行走的時候,那蝴蝶微微顫動,展翅欲飛。
我看著她……或許是新衣與發髻的改變,她看起來與我印象中的巫真完全不同。
我印象里的巫真,一直停留在她初來百元居的那天,我記的很清楚。
她面黃肌瘦,一雙眼因而顯得很大,大的要凸出來了一樣。頭發稀稀短短——赤著的腳上生著癬,還有血泡與裂口,她站在門坎外,怯生生地看著我。
我笑著招手:“進來呀,我帶你去吃點心。”
她猶豫了一下,慢慢抬腿邁過了門坎。
一切歷歷在目,有如昨日。
可是現在的巫真亭亭玉立,身姿窈窕,即使穿上錦緞貂裘也絲毫不顯臃腫。她梳著倭墮髻,很襯臉型。
“你起得倒早。”
巫真笑笑。
我猜她昨晚恐怕就沒有睡,雖然上了脂粉,看不出憔悴,但是神情卻帶著強顏歡笑的僵硬。
“衣裳還合身嗎?白叔叔一向周到,上次我來時他還讓人每天早晚做晶元湯給我消暑。”
“挺合身的。”巫真捋了下袖子,又摸了摸鬃邊:“我不會梳這樣的發式,是柳苑的丫鬟幫我梳的。”
我身后的姚黃輕聲說:“姑娘喜歡什么樣的發髻,小婢也都會梳。”
“不用麻煩,我不喜歡頭上弄得累贅麻煩,越簡單越好,也不用首飾。”
戴著珠釵步搖,固然是美。但是一舉一動都要當心,動作稍微大些,就要擔心簪釵步搖滑脫,或是頭發散開凌亂,實在麻煩。
母親去后也留下一匣子首飾,父親說其中許多都是價值連城,是祖傳之物。可是父親也說,母親保存這些,也只是因為這些是祖傳之物,緬懷先人,母親自己可是很少佩戴。
“雪停了嗎?”
“已經停了,不過天還陰著。”
“那咱們出去走走吧。”
我把那件白色的斗篷系上,走到院門口時,正好遇著白權。
“這么早,巫姑娘是要去哪兒啊?”
“權叔也早。我上次來時聽說東邊不遠有一座池園,梅花極好,所以想和巫真一起過去看看。”
“好,好,我這就讓人備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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