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舊聞一
前面大宅中處處歡聲笑語。花團錦簇。連院中的樹上都系著大紅的彩綢,雖然天下著雪,卻絲毫無損于這兒的歡悅喜慶。不知放了多少鞭炮,地下落了一層紅色的碎紙,被許多人來來回回,踏得濕漉漉臟兮兮的,顯得狼狽不堪。
我們站在喜房門外,里面正在起哄,讓新郎官挑蓋頭。
新郎官一臉喜氣,滿面紅光,穿著大紅袍子,神彩飛揚。眾人起哄喝彩聲中,他持喜秤將新娘子頭上的蓋頭挑了下來。
新娘子臉龐嬌小,妝容頗重,眉毛修得精致,涂著大紅的胭脂,雖然不是十分美貌,卻喜氣洋洋,垂下去的臉上全是新嫁娘的嬌羞。
一個女人,一輩子最重要的,恐怕就是這一日了。
我正有些出神。身旁忽然有人低聲喚:“巫寧姑娘?”
那聲音有些不確定,我轉過頭去,一個穿藍色錦袍的少年正站在我身旁,有些靦腆地朝我笑了笑:“沒想到在這兒遇到你。我姓閔,咱們在涂家莊見過一面。”
啊,我記得他。
他看來和文飛差不多年紀,只是個頭要矮些,也要瘦些,看起來羞羞怯怯象個小姑娘。
“我剛才看著背影很象,只是沒敢過來相認。巫姑娘幾時來的京城……”
屋里哄然作響,那些人正想盡了法子作弄新人,正讓新娘子蒙著眼,幾個年輕的世家子弟過來,臉上嘻嘻哈哈的,拼命忍著笑,每人喊一聲娘子,新郎也混在其中,讓新娘猜一猜哪一位才是新郎。若是新郎新娘之前見過面還好,若是沒見過面的,沒聽過新郎的聲音,那上哪里去猜中?好在不知是兩人事先說過話熟識對方,還是新娘有運氣,真的猜中了。這還沒有完,猜中了之后,又人端了一碗甜湯過來,說是百合蓮子湯,要新娘喂新郎喝。寓意百年好合,早生貴子——是,這湯是好口采,可是卻不讓新娘除下眼上的蒙布。
屋里熱鬧不堪,旁邊有人說,這還是客氣的,要換作那些不知禮的人家,鬧得還兇。
我們那里可沒有這樣鬧的風俗,多半都是在前面灌新郎的酒,新娘在洞房里坐著,自然有女眷相陪,就算有鬧,那也是女眷們的打趣玩笑——這可也算是南北不同了吧。
屋里熱鬧不堪,我的腳在亂中又被踩了好幾下。巫真皺著眉頭拉著我退出來,忽然吃吃笑:“那新郎倌兒真狼狽,前襟上又是湯又是水的。嗯,照我看那蓮子湯其實不合適,要弄碗蝦醬面來喂一喂……”
“噗……”我也忍不住笑。
蝦醬面很鮮,很香,只是賣相不怎么好,醬里混了豆醬。所以顯得黃糊糊的,面么……怎么說呢,這樣很好吃的東西,看起來,非常,非常象……
不能再想了,再想中午沒法兒吃飯了。
我清清嗓子:“京城這邊兒的人應該不吃那東西……”
旁邊一人問:“蝦醬面是什么?”
我意外地轉過頭,那個姓閔的少年公子竟然一直跟著我們,也從人堆里出來了。
巫真好奇地看他一眼,忽然說:“啊,我記得你,在涂家莊的時候,我被人推了一把,還是你扶的我呢。”
原來他們也相識。
“對了,你叫什么來著?上次匆匆忙忙,后來又出了事,也沒有問你。”
“在下閔道。”
“唔,我叫巫真,這是巫寧。”
我們又重新見禮,廊下人來人往亂糟糟的,閔道說:“我住在側院客房,二位姑娘若不歇棄,到我那兒喝杯茶,歇一會兒。這里還有得鬧呢,非得折騰到晚上不可。后面女眷們的席桌只怕還得等。”
巫真看我一眼,我微微猶豫。
文飛這會兒一定是在前廳陪著越家來的人,縱然他不愿意,卻也不能脫身。
“我住的院子極近,”閔道似乎是明白我在想什么:“繞過那道門。走幾步就是了。”
“去坐會兒吧,這里吵得人頭疼。”
我點了點頭:“好。”
閔道喜孜孜地笑了,他笑起來更顯得稚氣,就象個孩子一樣。
巫真順口問:“你和文家是親戚?”
閔道點頭說:“算不上親,我母親與文夫人的表妹是同門……”這關系也夠錯綜復雜的了。
他住的院子果然離得不遠,這會兒多半人都去看新郎吃喜酒,這院子里極幽靜,雪打在屋瓦屋檐上一片細細的沙沙聲響。
“來來,坐吧。”閔道有點手足無措,摸了茶壺又掂椅凳:“這……茶也不熱了……”
“沒事,我們不渴,咱們坐著歇一會兒就行。”巫真說:“外面那鬧哄哄的,吵得我頭都疼了。”
閔道搓了搓手,也坐了下來:“京城這會兒冷得很,兩位姑娘在何處落腳?”
“我們住內城。”巫真在手里抓了幾枚瓜子:“文家娶的是哪家的姑娘啊?喜事辦的這樣熱鬧。”
“是洛州利昌的孫家,孫家有七位姑娘,前六位都已經出閣啦,這位是七姑娘。”
“哎喲,七位姑娘,那平時姐妹間該有多熱鬧啊。”巫真瞅瞅我,意思是,咱們家只有你跟我兩個,和人家一比。可算人丁凋零了。
“可也不是。”閔道小聲說:“這七位姑娘,不是同母所出,孫家老爺子姬妾眾多,一心求子,可是到了兒還是沒生出一個兒子來。眾位姑娘和姨娘不和,那是天天打天天罵,沒有一天寧日,好不容易熬到前面六位姑娘都出了閣,家中只剩七姑娘的時候,孫家的老爺子又一病不起,還指望著七姑娘的婚事帶的喜氣沖一沖呢——只是據說。病勢沉重,怕拖不到開春了。”
咳,明明在說旁人家的不幸,可是我們三個全同哀戚之色。人都是這樣,不是自己的親朋,不相關的人的悲喜哀樂,聽這些事情,只怕是拿來解悶居多。
比如我們現在,一起嘆口氣,可誰也不真的難過。
巫真好奇地說:“你知道的倒挺多,怎么,你也認識孫家的人?”
閔道忙搖頭:“不認識的。不過……剛才在廳上聽著旁人這么說的,這個,他們說的聲音大,我也沒刻意聽……”
原來他也是聽來的。
巫真捂著嘴笑,閔道有點局促不安。
“還聽著別的什么沒有?”巫真眼睛眨眨的,閔道臉微微發紅:“沒有……沒聽到別的了……”
巫真有些失望:“真沒有了?”
閔道看了我一眼,又低下頭去,小聲說:“嗯,還……還有那么一件。”
巫真對這些家長里短的瑣碎事大感興味,倒苦了閔道,這么靦腆的男孩子,讓他學三姑六婆多嘴多舌——
“他們還說了一件事……”閔道有點小心翼翼地:“不過名姓我沒有聽清。唔,是說這位文家的一位前輩的事情。”
“快講快講。”
我心里隱約覺得,對于前面幾輩子的人,現在的人未必就有那個閑情去嚼舊事。八成是礙著主人家,所以沒把名姓說清楚。
“起初是因為議論新娘子的嫁妝豐厚才引出來的。那些人說,文家的男人娶親,歷來都要看女子嫁妝。若沒有豐厚陪嫁,娘家沒有勢力的話,哪怕是天仙美女文家男人也肯定不會娶的。說那位文家不知哪一輩的男子,也是個才貌雙絕的人物……”
巫真插了一句:“又不是女子,還才貌雙絕……”
閔道說:“他們是這么說的。嗯,那文家少年有一個門當戶對傾心相許的姑娘,那姑娘極好,人又俊,性情又好。家世又好,算得上青梅竹馬,兩個人海誓山盟同生共死的話也肯定說過……可是沒料想那姑娘家中突遭了變故,家破人亡……”
巫真又插了句:“他就變了心,另娶高門了?”
閔道被她幾次打斷也不惱,當真是個好脾氣的人:“嗯,不是……似乎是,他不想擔著那個背信棄義嫌貧愛富的惡名,于是設計讓那姑娘落難街頭被另一個富家公子救了去,這么一來,大家都說她已經感激相救之恩已經對那一位公子以身相許,那姑娘可是滿身長嘴也說不清啦,于是這邊文家公子另娶可就沒人說三道四了……”
“砰”一聲響,巫真差點兒砸翻了桌子,怒氣沖沖地說:“這人怎么這樣陰險無恥?別說是情人,就算是陌生人,這樣逼迫設計一個弱女子,真是下三濫!那個可憐的姑娘呢?她后來如何了?”
閔道忙勸她:“巫真姑娘……這個,不過是一些閑談,不見得是真的。”
我說:“閔公子跟你說話解悶,你倒拍桌子砸板凳的,讓人心里不安——再說了,都說是前人的事情,你不用替古人擔憂氣憤了。”
閔道感激地看我一眼,又說:“他們可沒提那姑娘后來怎么樣了……多半是另外嫁人了吧。雖然是閑話,不過我一琢磨,就我知道的,文家真是沒娶過什么出身低微貧寒人家的女兒。就說這位七姑娘,利昌孫家旺財不旺人,家產豐存之極,又沒有兒子承繼,所以這七位姑娘出閣,陪嫁可真不是一般的豐厚。有人說這位七姑娘的陪嫁,買下整個文家都綽綽有余的。”
巫真撇了撇嘴:“那又怎么樣?沖著你剛才說的,這種為了財勢才結的親,要是以后遇上點什么事,沒有錢沒有勢了,那夫妻也不是夫妻了,大難臨頭各自飛?”
我心里卻覺得有點隱約不安,可是究竟在憂慮什么,我自己卻也不大明白。
求票票,從28號到10月7號,粉紅票翻倍。。也就是說,大家投一票,俺可以得到兩票喲。。俺會努力更新的。。端起小盆盆。。大家請把票票投下來吧。。。.。
更多到,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