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遠他們趕回到了別墅的時候,吳永江已經在客廳里等了十分鐘了,羅津和謝國東并沒有隨同他們一起回來,而是另尋他處住宿去了。
“抱歉,抱歉,和兩位朋友談得很高興,一時就忘記了時間,讓吳省長久等了。”方明遠一進門,就主動地笑道。
“我來也沒有多少時間,況且,不是方少你回來晚了,而是我來早了。”吳永江笑道,在得知了俄羅斯鐵路股份公司在長馬鐵路國際聯運線上的松口后,青山省方面,對于方家未來的投資,更是迫不及待。
兩人分賓主落座,李馨彤陪在了一旁,鄭嘉儀和郭晴兒兩人則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吳永江喝了口茶,隨意地問道:“方少在歆京還有熟識的朋友?”吳永江很好奇那兩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怎么青山省方面之前一點風聲都沒有聽到過。要是能夠找到更多的人為青山省搖旗吶喊,那就更完美了。
“一個相信吳省長肯定也知道,叫羅津,龍江國際貿易集團公司的董事長,也是這棟別墅的所有者。”方明遠道,“另一個則是在虎河縣務農的一位種糧大戶謝國東。”
吳永江當然知道羅津,雖然說他的發家之地是在龍江省,但是龍江國際貿易集團公司在東北三省里,尤其是經濟界中還是有著令人無法忽略的巨大影響力,它可是東北三省里與俄羅斯進行進出口貿易的企業中,包括國有企業在內,進出口金額最大的企業。這對于急需外匯的東北三省來說,它的地位高漲也是情理之中的。
至于在虎河縣務農的種糧大戶謝國東,他當然就不知道了,不過吳永江也并沒有在臉上露出多么驚詫的神色來,而是隨意地笑道:“羅董事長來歆京了?我記得昨天龍江省的新聞里還提到了他。”
“是啊,羅董事長是性情中人,為了朋友專程趕了過來,就是為了讓這位種糧大戶謝國東見我一面。”方明遠感慨道。“如今這世道里,這樣的朋友可是很罕有了。”
“羅津董事長從龍江趕過來,就是要帶這位種糧大戶謝……先生見方少你一面?”吳永江詫異地問道。見方明遠一面,哪怕是對于像吳永江這樣的人來說。也不是說見就能夠見到的,也要看方明遠有沒有時間,有沒有興趣見你。而謝國東,就是再怎么說是種糧大戶,說白了不還是一介農民。與方明遠相比較起來,兩人的身份地位壓根就不在一個水平線上。羅津倚仗著和方明遠有幾分交情,做出這種事情來,就不擔心日后方明遠不喜嗎?
“倒也不是純粹地為了見上一面,他是想讓我說服他的朋友,在租賃土地發展種植業的這條道路上堅定地走下去。”方明遠擺了擺手道,“倒是我覺得羅董事長的這一想法,是很有道理的。”
“租賃土地發展種植業?”吳永江怔了一下道,方明遠居然會這樣認為,有些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是的。吳省長可能沒有關注過這個新興的行業,如果說你關注過,就會發現,在潼宜其實也在做著同樣的嘗試。盡可能地將土地集中起來,機械化大規模地耕種,以降低種地的種植成本和人工成本。”方明遠道。
“但是這樣一來,豈不是會有大量的農民失去了工作?”吳永江反問道,“會不會引起社會的不穩定?”青山省是華夏的商品糧大省。盛產玉米、水稻、大豆和雜糧雜豆等優質農產品。多年來,糧食人均占有量、糧食商品率、糧食調出量和玉米出口量均居全國第一位。而且還是全國范圍內唯一的一個人均占有噸糧的省份。農業在青山省中的地位不言而喻。
“不不不,準確地來說。這樣做,反而令更多的農民被從土地上解放了出來……”方明遠將虎河縣的情況大致地和吳永江說了一遍道,“隨著國家的經濟發展,越來越多的農民其實是在融入城市。而不管我們承不承認,有一點是無法改變的,那就是在人均的那點土地里,除去了成本之后,種植農作物,尤其是糧食。其實是賺不了多少錢的。所以,才會有越來越多的土地拋荒。而最重要的是,吳省長知道國產大豆如今拼不過進口大豆的事情吧?如果說我們不改變現狀的話,國產大豆的艱難處境不久之后就會在其他品種的糧食上重演!而到了那個時候,我們將不得不面臨艱難的選擇,是讓《多收了三五斗》的情景在國內重演呢,還是國家拿出巨額的補貼來收購糧食。”
“你是說,國內糧食價格會高于國際市場上糧食價格?”吳永江雖然并不主管農業,但是卻并不是傻瓜。
“對,你想想美國勞動力人口中只有不到百分之一左右的人口是農業人口,但是他們卻保障了全美國的糧食需要,還有余力出口全球其他國家,而在我國,勞動力人口中又有多少是農業人口?一個農民所生產的糧食在滿足了他自己的需求后,還能夠有多少余糧提供給其他國人?”方明遠道,“在我們沒有加入世貿組織前,我們可以將外國的農作物拒在國門之外,就像是日本和韓國那樣。但是現在呢?我們為了加入WTO,在農作物進口方面,國門已經打開,而且未來還將越打越大。當海外的農作物加上運費和關稅進入國內市場仍然要比我們的糧食便宜的時候,國家打算怎么辦?號召全體國民只吃本國糧食,不吃海外糧食嗎?號召國內企業不使用海外糧食生產加工嗎?但是國內大量貧困的國民,還有那些已經被逼到破產線上的企業,會怎么選擇?”
吳永江不由地變了臉色,他主管經濟和工業,自然明白國內的這些糧食加工企業的現狀,為了那節省電費,很多企業選擇晚上開工,白天歇工,就是因為晚上的電價能夠便宜一些。最近這兩年國內是只漲不跌的原糧價格,成品市場卻是起伏不定、行情走弱,成品的價格漲勢遠遠比不上原糧價格的漲幅。可以說夾縫中的糧食加工業早已進入“刀片利潤”時代。但是他也知道,如今糧食的價格對于很多非農業人口的城鎮居民們來說,也到了難以承受的地位,如果說糧食成品也大幅漲價。那就會引發一連串的價格上漲,加重貧困人口的負擔,引發社會的動蕩不安,從而帶來巨大的風險。
可是他也明白,如今的華夏經濟。已經與全球經濟緊密地聯系起來,想要將海外的糧食全面拒在國門之外,確實如方明遠所說的那樣已經是不可能了,WTO協議是要執行的,否則的話,華夏的國際信譽就要受到重創的,尤其是在西方發達國家掌握話語權和游戲規則的今天,對華夏的負面影響有多大更是難以預料。
“其實,這種種植方式我覺得一方面可以將那些撂荒的土地利用起來,平穩糧價。另一方面,也可以為那些無力種地的農民多一些收入,同時,這些愿意從事農業生產的能人們也可以充分地發揮出自己的力量來,擴大就業的同時,也促進了當地的經濟發展。”方明遠道,“吳省長要是感興趣的話,有些資料我可以提供給你。”
“謝謝,方少的這一席話,可是令我看到了一個新天地。我們省是農業大省,農民的數量要占到省總人口的一半,要是它真的有利于農業發展,那可是幫助了我們的大忙。”吳永江謝道。不管有沒有用。既然方明遠這樣關注,拿回去大家研究研究總是沒有錯的。上有所好,下有所行嗎!雖然說方明遠并不是他的上級,更管不到青山省,但是誰讓青山省如今迫切地需要方家的投資來拉動省經濟呢。
方明遠沉吟了一下又道:“吳省長,有句話我得說在前頭。我個人的看法,這種種植方式,在最初的時候,是利用當地閑置下來的荒地,這對于還從事生產的農民們來說,影響不大。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我認為大規模、機械化農業生產肯定要替代目前的這種一家一戶的生產模式,到了那個時候,也許是十年八年后,就會有大批的農民實質上退出農業生產,而企業雖然需要勞動力,但是沒有一技之長的農民即便是想要進入工廠,也許到了那個時候都沒有那個資格。所以教育這一塊,一定要跟上,特別是職業化教育。”
吳永江怔了一下,苦笑道:“方少,不瞞你說,如今省里,連城鎮居民的就業都無法滿足,哪里還有余力來照顧這些進城的農民。”其實吳永江還沒有提到青山省的那些國有企業中,還有很多在盈利和虧損邊緣掙扎的企業,還想要進行裁員以達到輕裝前進的目地。東北三省在建國后的多年里,一直都是國家的重工業基地,那時的輝煌也使得東北三省的國企數量和在國企就業的人口比例在全國都是居于前列的,這也是改革開放之后,東北三省逐漸被其他省份超越甚至于甩開的重要原因之一。
“如果說青山省的領導們在這件事情上不能夠當機立斷下狠藥的話,十年之后,局面會更加難以收拾,而到了那個時候,付出的代價會更大。”方明遠搖了搖頭道,“當然了,那個時候,也就不用在任的這些領導們操心了,他們早就已經高升了。”
吳永江苦笑,方明遠言語間的不滿只要不是聾子就都能夠聽得出來。但是國內就是這樣的現狀,他又有什么辦法?別說他連省里的一、二把手都不是,就是,也改變了不了這一點!
吳永江心中突然一動,方明遠的這話僅僅就是在訴說不滿嗎?他不由得想起來,堂山市之所以能夠得到方家引導的一連串投資項目,最初可是因為堂山的主要官員都公開承諾會在堂山干滿兩個任期,在此期間不會進行調動,哪怕是提升都不行!正是從此之后,方家開始向堂山投入資源,而到了現在,已經是多個大項目接二連三的投入!
這說明方家是很看重投資地官員的穩定性的,頻繁地官員更替,尤其是國內的這種官員更替方式,常常會帶來很多的后遺癥,比如說新任官員往往不承認自己上一任的發展規劃——不管其合不合理,適不適合當地的發展,甚至于將其全盤推翻、重起爐灶的例子實在是太多太多!對于在當地經營的企業來說,無疑會導致政策的不穩定。這也使得境內的企業,不得不將很大一部分精力放在不斷地和新官員建立關系上,而不是專心致致地發展企業,方家也許就是從這個角度才要求堂山市的主要領導保證任期內的穩定。
不過,當時來看,堂山的這些官員們是做出了犧牲個人仕途的決定,但是現在看來,也許是一件好事。堂山市目前的經濟狀況和發展速度比起燕邢省全省來,好得可不是一星半點,說是一騎絕塵也不為過,如果說不出什么意外的話,十年任期滿了之后,這些官員們的政績,要是公平的給予提拔的話,也許他們會一舉越過一到兩個坎,現在的一、二把手將注定會成為正省級干部——可以說官員們從廳局級開始就已經進入了金字塔的中上層,再向上,從廳局級到副省級,然后再從副省級到正省級,每向上一步可以說都是十分地艱難,在副省級一呆十幾年最終退休的干部也是大有人在。別看吳永江自己如今也是副省級干部,但是他對自己未來能不能成功地成為正省級干部,心里可是一點底都沒有。
如果說……他也做出同樣的承諾,方明遠會不會對自己多幾分重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