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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惇緩緩地合上了面前的公文,對趙汝愚說道:“這件事壓后再議,朕今日不想提立儲的事。”
之前趙惇找趙昚說是要立嘉王為太子這件事,文武百官大多都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也略知一二,當然知道這位大宋官家今天的心情并不好,一個個便開始轉移話題說些別的閑事了。
這邊開著早朝,那邊韓風就再次進了宮,徑直走進了重華宮。
這一夜韓風輾轉反側,寤寐難眠。不管怎么說,趙昚對他都相當不錯,既然知道趙昚身邊的人跟金人有勾結,韓風又怎么能睡得安樂呢?
他本來就是一個講義氣,重交情的好漢子。
趙昚看到韓風進宮,心中也有些喜悅,這個年輕人十分對他的脾氣。便對韓風說道:“陪我在重華宮里走一走吧!”
重華宮是當年趙構曾經居住過的宮殿,這兒被趙昚打扮的美輪美奐、富麗堂皇。重華宮里的花園花紅柳綠,如今正是春暖花開之際,更是顯得鶯鶯燕燕美不勝收。
趙昚并沒有叫太監宮女隨侍,只是帶著韓風兩人一前一后悠悠地散著步。
趙昚背負著雙手,懶懶地問道:“韓風,你今天又進宮來做什么?”
溫暖的陽光,照射在兩個人的身上,只覺得身上暖洋洋的,兩人似乎都有些倦意。
韓風急忙回答道:“有件事,微臣就算是要掉腦袋,也得先跟太上皇說一聲啊!”
趙昚回過頭看了看韓風,輕笑道:“如果想要你的腦袋,你的腦袋早就掉了好幾次了。”
韓風面對這位大宋太上皇,也沒有多少拘謹的樣子,大咧咧地笑道:“若是太上皇想要,隨時都可以拿去,反正我一直覺得,這顆腦袋是我賺來的。”
趙昚接著朝前走,腳步不緊不慢,淡淡地說道:“有什么,你就說吧。”
韓風鎮定了一下,組織了一番語言,終究還是說出了口:“太上皇,我的部下在之前追查沐謙心的時候,曾經發現沐謙心,跟臨安城內的一些人接頭。經過細作司的名查暗訪,最后鎖定其中一人便是一位大內侍衛。”
趙昚一點奇怪的模樣都沒有:“大內侍衛?哪個?”
韓風一咬牙說出了他的名字:“大內御前四品帶刀侍衛——秋月白。”
趙昚依然是那幅不緊不慢的模樣說道:“秋月白?他可是重華官的侍衛副統領。難道說他跟沐謙心有勾結嗎?”
韓風苦笑道:“既然他跟沐謙心接的頭,無論如何,太上皇都應該小心一些,這樣的人在身邊,實再是讓做臣子的放心不下。”
趙昚沒有說話,只管繼續朝前走去,前方有一個小小的石亭,里面有一張大理石桌,和四個石凳。趙昚緩步走進了亭子,韓風急忙跟了進去,服侍著趙昚緩緩坐下。
趙昚笑瞇瞇地看著韓風,說道:“你跟秋月白,你們兩個倒挺有意思,不過這件事早晚得對你交個底,既然你已經知道了,我還是不妨告訴你。”
韓風為之一愣,知道這件事其中必有隱情,便規規矩矩的站在一邊,擺出一幅洗耳恭聽的模樣。
趙昚滿意地看著韓風說道:“早在幾年之前,朝中就有些官員被金人收買,你可知道做皇帝的最怕什么?”
韓風沒有說話,他知道趙昚一定會自己說下去。
果然趙昚接著說道:“論起長江天險,論起兵精將良,大宋并不輸于金人多少,但是,金人善用反奸計,又會收買人,若是金兵南下的時候,有人紛紛開城投降,許多地方不戰而下,我們大宋可就危急了,你應該知道如今的形勢,大宋若是連敗三場,就一定會亡國。”
說到亡國這么沉重的話題,一時間韓風只覺得石亭里的氣氛有些壓抑了起來。
趙昚接著說道:“從那個時候起,我就想知道是哪些官員暗中和金人互有來往,其實,我擔心的不是京官。在臨安的官員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翻不出我的手掌心,我擔心的是外邦的外地的官員,這些人駐守一方,雖然有官制在互相制肘,但是他們擁有的權力實再太大。一旦金兵南下,每個官員都有守土之責,但是他們未必能夠做到。”
韓風的心中漸漸有了一個清晰的輪廓,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趙昚。
趙昚接著說道:“韓風,早在數年之前,沐謙心還沒有接手都元帥府,我就已經派人暗中和當時都元帥府負責細作這一塊的人有過接觸了。這個人不是別人,就是魏王趙抦。而秋月白一直都在我身邊護衛,他武功高強,聰明過人,有勇有謀,這樣的人才,我是特意把他放在魏王的身邊助他一臂之力。韓風你可知道,為什么我要攔著不讓嘉王趙擴成為太子嗎?”
韓風大膽地猜測道:“微臣以為,不讓嘉王趙擴成為皇位的繼承人,就是讓金人覺得,這件事還有機可乘。”
趙昚贊許地點了點頭:“你說得對。我讓魏王趙抦跟金人接觸了整整三年,三年來,用盡一切辦法取信于都元帥府,取信于樞密院南府,為的就是從他們口中套出哪些官員和金人暗通取向。如今皇兒已經繼位了,下任太子呼之欲出,在這種情況下,魏王就應該向金人求助,要求金人助他一臂之力,但是金人不可能發兵,他們只可能利用自己在大宋經營多年的那些官員,聯手為魏王造勢。這一次,如果有人要建議朝廷立魏王為太子的話,毫無疑問,這些人就會是金人的人。”
韓風皺了皺眉頭:“這么說只怕要有些不妥了,也許有些官員是真的看好魏王呢?”
趙昚笑著點了點頭:“是,的確是有這種可能,但是大宋的江山冒不起險。我們大宋人才濟濟,最不缺的就是人。任何一個官職,拿掉他都會有人能夠補上,甚至說就連一國之相,你看看現在朝中無論是左相周必大,還是右相趙汝愚,你覺得朝廷少了他們倆就無法運作了嗎?留正就不能補上來嗎?你爹就不能補上來嗎?所以,這一次,只能是寧殺錯,不放過。”
韓風只覺得背脊上一陣發麻,一股汗水就流了出來,眼前這位老人看似有些沉悶,沒想到一個計劃也能運行數年之久。
為了挖出在朝廷里被金人收買的官員,不惜以魏王趙抦為餌。
趙抦也算是難得了,心甘情愿的當做一個漁餌,最后卻是辛辛苦苦為了把自己的表兄弟——趙擴,捧上皇位。
韓風遲疑了一下,還是問道:“那魏王?”
趙昚笑道:“我不會虧帶他的,他為朝廷付出這么多,他應該得到能得到的。倒是你,韓風……”
趙昚的眼光似乎有些凌厲的落在韓風的臉上,韓風有些做賊心虛,低聲問道:“太上皇想要說些什么?”
趙昚冷冷地說道:“韓風,你應該在宮中安插了耳目吧?”
韓風心中一凜,不敢接口。
趙昚緩緩地說道:“秋月白也是一個難得的人才,有一次他在重華宮外偶遇一位宮女,他始終覺得這個宮女有些不妥,便派人去翻查這位宮女的卷宗,沒想到卻被他找出另外一個真相,這個名叫王淑然的宮女,是從滁州來的,但是,韓風你應該知道,百密還有一疏,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王淑然進宮的一切做的都非常好,只不過有一點你們遺漏了。”
這件事頓時叫韓風汗如雨下,他也不知道自己遺漏在哪里,看著趙昚那雙睿智的眼睛,韓風還是鼓起勇氣說道:“請太上皇明示。”
趙昚嘿嘿笑道:“其實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從江北把那個女子帶回來的時候,你應該知道,楚天嵐必然會有記錄,而駐屯大軍每隔三個月,都要把之前發生的事情詳細寫成公文,上交給臨安。秋月白就是從這一點找到了蛛絲馬跡,你從江北帶回來的那個女子,到了建康之后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之后紹興那邊又曾經有人查到,教閱房里莫明其妙多了一個女子,雖然深居簡出,沒有人知道她是誰。但,終究是多了一個人。如今宮中多了一個人,教閱房那邊少了一個人,宮中這個王淑然自稱來自滁州,而你從滁州帶回來的那個女子,卻是已經找不到人了,你說,天底下有沒有這么巧合的事情。”
韓風陪著笑說道:“當然有這么巧合的事情。”
趙昚緩緩地站起身來,伸手在韓風的肩膀上拍了兩下:“還好,你已經主動把秋月白的事告訴我。我知道,你一旦把秋月白的事情說出來,也就猜到,我會識破你在宮中有耳目。不過,你能說出來,就是因為擔憂我的安全,很好,若是你真的不說,我倒是要懷疑你有異心了。”
這幾句話說得看似不重,其實字字重如泰山。韓風額頭上滲出一陣汗水,茫然地看著眼前的這個老人,到底,是掌控了大宋數十年的皇帝,到底,是一位睿智無比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