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我妻誰

第三十章 心涼悵如水

如何?當一個男人大搖大擺地在她面前說要她丈夫的身心,她還能如何?

“若是我不答應呢?”元初一極力壓制,還是氣得渾身發抖,她并非因自己卷入這么一個荒唐的游戲而憤怒,而是因為葉真,她知道葉真對趙熙有著莫名的情愫,可趙熙,卻無恥地向她提出,賭葉真的感情。

他憑什么糟蹋葉真的一片真心!

“你不答應……”趙熙笑瞇瞇地聳聳肩,“那我就沒什么挑戰性了,說不準三五日就能得手,看他那樣子,大概還沒嘗過男子之間的歡愉,值得調教。”

元初一幾欲破口大罵,但她忍著,一雙手隱在袖中攥得死緊,深吸了口氣,她走到趙熙跟前,勉強扯出個笑容,“我現在只是好奇……”她微低下身子,看趙熙果然也探頭過來,再不遲疑,一把抄起桌上酒杯,狠狠地將杯中酒水潑到趙熙臉上。

“王爺剛剛以酒試我,就是想看我這樣,是嗎?”她咬牙切齒地說完,拋下酒杯,不顧趙熙有何反應,轉身離去。

雖然得手,元初一心中卻仍有滿腔怒意無法發泄,憋在身體里,讓她手腳發麻,也她的身體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她想大吼以瀉心頭怒火,又想把眼前的一切都砸得粉碎,才能讓自己好過一點。

賤人賤人賤人!

面對一個賤人肆無忌憚的挑戰,她卻連拒絕都做不到!

一口氣奔出盼君樓,元初一飛速坐進轎子里,她急需找個地方冷靜一下,這輩子她從未這么狼狽,心頭的無力感幾欲將她擊垮,還有更深沉的慌亂無措在她心中一點一滴地積攢成流。

可是,轎子卻久久未動。

“元初一。”轎外有人叫她,聲音中帶著熟悉的囂張與得意。

她定了定神,伸手掀開轎簾,見到了葉彥。

葉彥不是一個人,他身邊跟著十來個打手護衛,后面停著葉府的馬車,車簾半挑,露出一角深褐色的衣衫下擺。

“你和公公來這里吃飯?”元初一收回目光,輕輕吐出口氣,平利了一下心情,躬身下了轎子。她走到馬車之前,朗聲道:“初一見過公公。”

老爺子慢慢地“嗯”了一聲,等車簾被車夫完全挑起,他看著元初一淡淡地道:“初一,你在這做什么?”

元初一抿抿唇,“會一個朋友。”

“什么朋友?”葉彥從后面繞過來,臉上帶著惡毒的笑意,“分明是奸夫!”

元初一猛然抬頭,怒道:“胡說八道!”

葉彥卻有恃無恐地朝老爺子道:“爹,我可沒有說謊吧?那奸夫就約她在這見面,現在一定還在里面,我去把他抓出來?”

元初一正要怒斥,卻見老爺子沒有動靜,當下心中微涼,不可置信地道:“公公,你也相信這一派胡言?”

“并非是我不信任你。”

老爺子以目光示意,葉彥立刻從車后揪出一個跌跌撞撞臉上掛彩的人,正是送元初一出城的車夫。

“他親眼見到你借出城之機跟一個男人親親我我!”葉彥這輩子從沒一刻像現在這樣精神煥發,即將完成心愿亢奮讓他的笑容顯得有些猙獰,他將那車夫摔至車前,“當著這個女人,把你昨晚說過的話再說一遍!”

那車夫哆嗦著跪在那里,恐慌地瞟了一眼面色難看的元初一,聲音發抖地說:“那、那天小的……”

“大點聲!”葉彥一腳踹上車夫的后背,“讓大家都聽聽她的好事!”

元初一氣得渾身發抖,“葉彥!葉家的臉面就要被你丟光了!”

葉彥冷笑一聲,“到底是誰不顧葉家臉面,一會就見分曉!”說著他又踢了車夫一下,“說!”

那車夫垂著頭說:“那天小的送兩位少夫人出城,經過魚躍客棧的時候二少夫人換乘我的車,讓我去追一輛馬車……那馬車上有一個男人,二少夫人下車和他說了半天的話,后來、后來小的就送梅香姑娘去念慈庵,然后回到府中,偶然間……見到那個馬車上的男人竟在府里……”他猶豫半天,爬到老爺子近前,悲愴地道:“老爺,他和二少夫人是什么關系小的著實不知啊!”

葉彥疾步上前抽了那車夫一個嘴巴,“你昨天還說他們一起進了車里,必有奸情!”

車夫面帶驚恐慌亂地擺著手,“不是小的,不是小的說的……”

葉彥揚手又是一個巴掌,扭頭對老爺子道:“爹,當著這女人他不敢說實話,不過,二弟被她氣病了是事實!還有……小冬子!”

他朝車后喊了一嗓子,立刻有一個小廝跑過來,元初一認得他是合慶園守門的小廝,他過來后朝葉彥點頭哈腰地行了個禮,又轉向老爺子,“啟稟老爺,今天早上有人送貼子給二少夫人,送貼的人還轉了幾句話,說二少夫人若不赴約,他就到府上來與二少夫人相會,讓二少夫人別忘了往日舊情,還有,他讓二少夫人別擔心二公子發現他們之間的事,說二公子懦弱無能……”

元初一已懶得再去與葉彥爭執了,這種無腦謊言也只有他能編得出來!元初一冷冷地看著不敢靠近遠遠地看著熱鬧的行人,抬頭壓著一口氣道:“公公,這件事我會向你交代清楚,我們先回府吧。”

葉彥又跳出來,“回府?放過你的奸夫?你想得美!”

元初一只看著老爺子,等待他的回復。

“我聽說真兒一直昏迷還未清醒。”老爺子久歷蒼桑的臉上現出復雜而矛盾的神色,他瞥著元初一,慢慢地道:“我再問你一次,你究竟和誰見面。”

元初一沒想到老爺子會第二次問她這句話,一種被質疑的屈辱感將她瞬間籠罩,她對上老爺子的眼睛,從中看到了痛惜,看到了惱火,看到了絕意,卻……看不到信任!

他懷疑她。

她跟了老爺子三年,親眼目睹老爺子的睿智彌辣,游刃有余。她期望自己有一天能成為這樣的人,所以她學老爺子,學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她仰望他、崇拜他,在她心中,老爺子就像一棵參天大樹,無論她做錯什么,都可以到大樹下尋求庇護,正因為如此,她才敢大膽地去經營賭場,才敢去結交三教九流,從不遲疑。可現在,他懷疑她。

“只是……一個朋友……”她無比艱難地說出這句話,心底頃刻冒出一股酸意,直逼眼眶。

葉彥則更為欣喜,元初一的委屈給了他極大的鼓舞和安慰,他忍不住笑意地重斥,“一個為了與他幽會,置病榻上的丈夫于不顧的朋友!爹!”他再次請示,“我上去把他抓下來,看這女人還怎么抵賴!”

元初一沒有動,她仍靜靜地看著老爺子,良久過后,隨著老爺子無聲默許,她閉了閉眼。

她以為,這輩子就算沒有葉真她依然擁有很多,顯然她錯了,重來一次,她仍舊一無所有。

堅強了數年的心扉頓時被轟得支離破碎,撕心裂肺的痛楚自胸口蔓延到四肢百骸,再連同著心里的埋怨、憤怒和一切溫度,一同慢慢褪去。

她木然地看著葉彥帶領手下沖入盼君樓,再被趙熙的護衛拿著刀抵至門外,趙熙信步而出,小六子拿出一塊閃著金光的令牌讓所有人俯首而拜,這一幕幕從她眼前掠過,離她如此之近,卻又好像和她完全沒有關系。

元初一推開竹香的摻扶,恍恍惚惚地走在街上,感受著來自四面八方的目光,那些目光似乎都帶著同情與譏誚,一些被她教訓過的人輪番在她面前出現,諷刺而嘲笑的面容最終匯聚成一個巨大的黑洞,將她的一切感覺神識統統吸空。

她急著離開這里,無意識地選擇陌生的道路,從天剛過午走到紅日西垂,直到四周再見不到一絲熟悉的景象,才算有了些安全的感覺,她靠著路邊的一面墻壁,慢慢坐下,抱著膝頭,將自己縮成一團,漫無目的地看著眼前行人來往過去,忽覺萬分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