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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真是一件不得了的事。本文轉自”牛玉想了想,道:“咱家去叫醒皇上,爾等分別去喚醒在宮中的各位大伴吧。”
宮中宦官此時已經過兩萬人,各分等級,儼然也是小朝廷小世界,牛玉這種已經是金字塔的頂尖人物,比他大的倒也有,只是那幾人罷了。現在要叫的,便是那向個更加有權有勢的大人物,這樣的人,在宮中也有尊稱,大伴,大官,總之,哪怕就是牛玉這樣一直風光到成化年間,后來被汪直拱倒的太監中的能者,想起那幾位大人物來時,也是禁不住頗覺緊張。
他輕手輕腳的進了殿,皇帝所居是乾清宮中一側的大殿,寬大高廣,到了清朝,大約是覺得太過高大冷清,除了順治和同治兩位外,其余的帝王都居于養心殿,乾清宮棄之不用,而乾清宮后的坤寧宮,在此時是皇后正寢,在清朝則在殿中筑了大型的鍋灶,每天運兩頭豬來,就在坤寧宮中煮肉,每日如此,近三百年不絕,一直到清滅亡后遷出宮來方止。
這會兒當然沒有煮肉的大鍋飄出來的香氣,皇帝寢殿之中只有銅制的宣德香爐散發出來的縷縷清香,寢殿之內的一角,則是幾個宮女打著地鋪倚墻而坐,她們是不能沉睡的,最多嗑睡一下,便又立刻清醒。
皇帝半夜起夜,喝茶,都是由她們伺候,大明宮中的規矩倒沒有漢唐時那么不近人情,宮女人數遠比宦官要少,而且年過二十五便可以回家,必定不會強留在宮中,象唐時那樣,所謂白頭宮女在,閑坐說玄宗的事,在大明倒是不會發生了。
牛玉一進來,立時就有值夜的宮女迎了上來,一瞧牛玉手中的文書,便是明白過來。當下也不需要多說,那宮人便疾趨到皇帝床前,輕聲道:“皇爺,皇爺”
原本此時皇帝也差不離要醒了,皇帝勤政,每日早早起身,更衣早膳,然后常朝召見群臣,每日如此,風雨無阻。所以這宮女輕聲喚了兩聲,皇帝“哎”了一聲,便即坐起身來。
“怎么”皇帝一醒,便知道有非常之事。
這可不是居家喚個富家翁,如無要緊大事,這宮女便可立刻杖斃,甚至皇帝一醒之后心情不好,將整個值夜的宮女并宦官全部杖斃,亦是尋常。
“皇爺,有急變。”
宮女自然不敢答話,在皇帝發問懵懂的時候,已經頗為機警的退向一邊,牛玉無法,只得上前兩步,躬身道:“剛遞進來,實在不敢耽擱。”
“自然,不能耽擱。”皇帝的聲音頗為冷峻,大明禁宮一旦入夜則關閉,絕對不可能開啟。所以外廷有事,則是以急變而入,由宮門入內廷,一路暢行無阻,急變不入,則哪個環節出錯,必定是會被重責,所以哪怕是深更半夜,也會在最短的時間內到達皇帝的手中。
“掌燈來看”
雖然天氣已經微明,但光線絕不可視物,于是皇帝剛剛發聲,剛剛那個宮女早就點燃了宮燈,并且移步到床前。
“拿近些。”皇帝頗為不耐煩,睡夢中被人驚醒,原本是絕不會愉快的經驗,而且又是告急變這種大事,總不能是報給他什么祥瑞好事,誰敢這么二乎,就是拿項上首級來搞笑,玩的也太驚險了一些。
“居然如此……”皇帝看完之后,倒是沒有暴跳起來,不過面色也是陰沉的夠可怕了。要說父子親情,后人是很難理解皇室中人的處境。象太子一出生便是保姆宮人一大群,自己親生娘親也沒抱過幾回,更加不提有抱孫不抱子傳統的皇帝父親了。況且,太子年幼時就有土木之變,接著皇帝和皇后被幽居于南宮之內,多少年沒見過皇太子一面,如何有什么深厚的感情父與子之間,于其說父子的關系多,還不如說是君臣的關系更多。
國本,也就是國本罷了。
“混賬可惡,怎么會出這種事誰是陪他去的人,怎么如此糊涂不小心”皇帝對太子說不上有深厚的感情,也不是對太子特別的滿意,最少,太子幼而失學,而且周貴妃也不是賢妃,這一點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不過,國本好歹是國本,天順元年,有南宮復辟的事已經夠了,再失國本,失在位十余年的太子,名正言順眾望所歸的太子,這不能不說是一件煩事。
特別是,皇權尚未恐固之時
“要是天順十年,也就罷了。”皇帝不覺頗為陰郁的想著。
這會兒要是天順十年,皇太子如果這么沒有福,也就罷了。反正皇子眾多,擇其賢者而立就是了,沒有什么太值得猶豫的。但現在,其實則就不僅僅是麻煩而已了。
“回皇爺,”牛玉在皇帝面前向來是恭謹有加,皇帝心緒不好,所以他身子躬的更低,答道:“陪著去的,多是都督武官,對了,錦衣衛都督也跟著去了。”
“對了,”皇帝道:“朕記得是太子要和他去打獵,這才鬧著要去。”
“是啊。”牛玉心中一喜,答道:“似乎是這么回事。”
“一碼歸一碼,”皇帝盯著他,道:“是太子自己要去,非該督臣陳請,你不要在這里陰私構陷。”
“奴婢怎么敢”牛玉大驚失色,撲騰一聲跪在地下,叩頭道:“奴婢有天大的膽子也是不敢,請皇爺恕罪。”
說是請罪,但他心中倒極是歡喜,以皇帝身邊人的判斷來說,皇帝的性子失之陰柔,其實也很仁德,以皇帝的性格來說,說出剛剛的那番話來,只是代表他對張佳木極為不滿,非常的不滿,否則的話,皇帝根本就想不到那上去。斥責牛玉,只是皇帝不喜歡被人猜中心思,或是拿自己的心思來搞什么勾當罷了。
這只是一種無力的警告,牛玉知道,皇帝身邊的人也知道。所以,以馭下的手段來說,皇帝算是很失敗的一位。
正在此時,倒是有人接口道:“皇爺,總負其責的是忻城伯趙榮。”
說話的是提督東廠太監蔣安,他也是正統年間的舊人,也算是王振帶出來的徒弟,所以和當今皇帝也是關系密切,在御前自然也不會不敢說話。
蔣安得到信便匆忙趕來,倒是正巧趕上給張佳木穿小鞋的牛玉,他也在床前跪下,雖然趕的氣喘吁吁,話鋒之間卻是絲毫不讓。
說罷,還狠狠橫了牛玉一眼,牛玉卻是微微一笑,半句話也沒有說。
果然,皇帝原本有點迷糊的頭腦被這么一點,也是清醒了過來。他亦是狠狠橫了牛玉一眼,心道:“彼小人輩,真的是一點兒也不能相信。”
有趙榮在,張佳木這個都督當然沒有什么話事權,畢竟一個是伯爵,一個只是武臣一品,相差極遠。
況且,還有李春等大票的一品武官在,資歷,關系背景都不比張佳木弱什么,錦衣衛都督當然權重,但有趙榮等人在,這責任總不能以張佳木為主吧
“太子生死尚且不知,這群人已經在勾心斗角,推卸責任。”牛玉和劉用誠關系不壞,和石亨也頗有來往,和蔣安一系卻是仇敵,所以有此表現,自然也是不足為奇。
雖然明白這點,但皇帝心中煩惡之感卻是有增無減。不管怎么說,皇太子亦是他親生的長子,當初得子時的情形還是歷歷在目,皇太子生時,仁宗的皇后太皇太后張氏還在,得此重孫時,老太太亦是喜不自勝,不知道有多歡喜。
現在一想到兒子可能遭遇不測,皇帝心中自然也是空落落的,甚是難受。
“不管是誰,總之,”皇帝有點負氣的想道:“朕之愛子若是有什么不測,朕一個也是不饒”
鬧騰了這么一會兒已經是快到辰時,皇帝勉強打起精神來梳洗了一下,梳頭的時候有幾杯頭發結了團,宮女不小心弄的痛了些,皇帝便是勃然大怒,不等傳杖,自己一個窩心腳便是踢了過去。
可憐那宮女二八年華的小姑娘,嬌嬌柔柔的哪里經過如此重責,當下一聲低呼,便已經被踢翻在地。
“拉下去,送浣衣局。”曹吉祥亦是趕到,在御前不經皇帝允準,擅自處置宮女這種事,也就是他夠膽能做的出來。
他一聲令下,自有幾個小宦官上前拉人,大明內宮的浣衣局專門處置犯罪而不可恕的宮女,一般宮女小過則是罰提鈴報時,值一夜苦差,也就罷了。罰到浣衣局就是與死處無異,在浣衣局缺衣少食,活又重的嚇人,一個大活人送進去,過不多久便會被活活折磨死,算是宮女處罰中最重的一種。
還有無家可歸年老無用者,亦是發到此地,過不久多久,一口薄皮棺材就打發了。倒霉無用的,連棺材也省了,一張蘆席也就了賬。
在乾清宮伺候的,當然是眉目如畫機靈懂事的方能為之,這會兒這宮女小臉上盡是楚楚可憐之態,可惜當著皇帝暴怒之時,又是曹吉祥的發落,整個宮中,怕是無人能救她這一條小命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