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嗯,吉不吉的,將來再說。”張佳木面如沉水,半響過后,才道:“你這廝,確實心思動的快。不過,派你去德王府可正好。”
“是,職下敢不從命?”孫錫恩微微一笑,卻又話鋒一轉,道:“不過,大人得先答應我一個請求。”
“喝”張佳木笑道:“你長進了,現在給我辦事,還帶提條件的。也罷,你先說說看吧,我聽聽看怎么樣,能答應了,就自然會答應你。”
“是,職下的意思是,德王府那邊的差事,一定會好好當。但日常警備護衛,叫職下在那里,實在是有點大材小用。”
“哦,你這廝還真看的起自己。”張佳木點了點頭,笑道:“那你說說,該怎么辦?”
“給職下配個助手就是了,”孫錫恩嘻嘻哈哈的道:“我看莊小六現在閑的發慌,守宮門的差事,隨便委一個當把總千戶就能干好,他一個堂堂左都督,干這種差事,真是叫人把牙齒都笑掉了。況且,現在王勇兄弟也是都督,還是燕山衛的掌印指揮,宮門安全,太保真的不必太過擔心了。”
莊小六這一次是在二等功臣名單之內,不過他原本的官職太小,只是一個指揮僉事,所以盡管立功不小,封伯是沒有辦法的事,只能一下子加到了武官一品。
宮中混亂,莊小六鎮定指揮,把守宮門不失,力退曹欽,并且協助抓捕曹吉祥,立功當真是很不小。況且,他在宮中久了,又是謹愿樸厚的性子,所以很得皇帝甚至是太后皇太子一干皇家要人的喜歡,現在官拜都督一品,將來怕是封爵有望。
外頭人說,莊小六走的是吳謹的路子,吳家已經升為公爵,將來世襲最少也是個侯爵,一個蒙古降人的家族到如此地位,就是因為吳家代代相傳的心得:恭順。
但對皇室的恭順,就代表對整個團體的離心離德。
現在已經有不少人感覺,莊小六對整個團體若即若離,并不如其余人那樣,除了錦衣衛這個團體的事,別的事一律可以不放在心上。
看到這個老伙什可能掉隊,各人自然是著急,孫錫恩現在的提議,當然也是有所預謀,就算沒有德王分府這件事,他也會想別的法子,把莊小六從深宮里摘出來。
“這個提議,怎么看怎么有李瞎子的影子。”
張佳木在心里嘀咕了一句,這些部下,一個個都不是那么簡單好掌握的,一個個都是心機智術深沉的人物。
當初挑人進坊丁隊,就是在幾個坊里的混混無賴中挑人,全挑的人,那些壞的根本不能用,或是蠢笨無用,或是身子太單薄瘦弱的,一律不要。
然后在坊丁里再嚴訓,人里挑人,這才出挑了這么些人。
哪一個都不是簡音的,稍微不小心,就會教他們算計了去。
此事他想了想,似乎孫錫恩說的有理,當下便點了點頭,道:“如此,就依你就是了。我要警告你,德王分府的事,你要放在心上,這是最近的一件要緊大事。”
孫錫恩點了點頭,道:“算來應該是公主出宮以后分府,現在在挑地方,預備家俱,擺設,裝裱,職下會盯著,太保放心好了。”
從宮中一路出來,各人也是四散而去。
張佳木卻并沒有回府,叫人繞道把張福等人叫上,然后一群過百人先出崇文門,接著再向廣渠門飛奔而去。
此時天色已經昏黑,各處都預備關城門,到了廣渠門附近時,大隊的守門官兵正在關閉城門,遠遠見了張佳木過來,不知道是誰先叫了一聲:“見過太保。”
接下來便是黑壓壓的數百人一起跪下,盡管槍戟如林,盔甲明亮,所有人卻都是在張佳木面前匍匐跪地,誠惶誠恐。
四周有數千名等著最后時間出城的百姓,一見如此,自然也是全部跪下,黑壓壓的人群如同被風吹彎了腰的麥稈,眨眼之間,就彎了半截。
“諸位父老請起,請起。”
張佳木今日是烏紗帽,大紅色的蟒袍在內,外穿紫色的山文罩甲,系卡簧腰帶,著高腳皮靴。這是明軍高級將領的打扮,所與一般武官不同的,就是他錦衣衛堂上官特有的金色腰牌。
雖是太保,在打扮上,卻并沒有特別之處,但雖是如此,眾人叩拜之時,卻是山呼舞蹈,格外誠敬。
“請起,請起”雖然張佳木一迭聲的請起,但下拜的人群卻是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密集了。人聲嘈雜,均是感激涕零之語。
一個身形瘦小的漢子跪在地上,連連碰頭:“太保大人,小人在廣渠門外打魚,這些天蒙太保大恩,每天能多賺五六十文錢,小人是一無是處的無用之人,只能每天在心里謝著大人,今日巧遇,給大人叩首了。”
又有人道:“太保大人連續施粥三十五天,小人家里揭不開鍋,還好是吃著施的粥熬了過來,現在天暖花開,小人做些活,再挖些野菜,就能過得,要不是大人,那冰天雪地的時候,小人全家是必死無疑啊。”
張佳木聞言側然,此人現在全家也不過就是吃點粗糧,挖些野菜,勉強能得溫飽,至于冬天施粥,向來也是成例,這一次只是張佳木稽查的嚴格,所以施粥的天數久,而且份量足,一家幾口人想吃飽是不大可能,但只要天天排隊,則就一定不會餓死。
以往寒天大雪時,京師的五城兵馬司和順天府天天往城外推死尸,全家凍餓而死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今年這種事情就少有的多,也算是張佳木的一大德政了。
至于底下商民謝免關稅,商人謝禁和買,還有謝錦衣衛秉公執法的,謝張佳木馭下嚴格對小民百姓執法公正的……不一而足,但數千人叩頭而謝,卻都是語出至誠,那感激之情也是出自真心,這一點,在場的人絕無懷疑。
便是守城門的官兵,亦是一副深為感激的模樣。
張佳木要重新編制團營,但在編練之前,先決意增加京營糧餉,他和文官打了幾次官司,因為市面需要安定,所以爭來幾萬石糧,在前一陣補發下去。
武官多則數十石,十余石,小兵們也有幾斗糧可領,這是正俸之外額外的補發,自是把以前積欠的欠餉補發了一部分。
京營不比外省駐軍,十萬糧餉還能發得六七成,就算這樣,欠餉也是很多了。這一次補餉,雖然無助于大局,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但張佳木的聲望,算是經過這一次事變得到了極大的增長。
最少,在京營官兵心中,他任這太保一職,算得上是貨真價實,資格威望能力,都是頂尖的,當然是足夠夠格了。
好不容易,從百姓堆中脫身,直衛們都是滿頭大汗,但又不能發脾氣出來,就連李成桂也是擠在人群里,不停的把擋住去路的百姓勸開。
好不容易到了城門附近,又得把激動著的京營守城門的官兵們撫慰一通,好不容易到了城門外,天色都黑的通透了。
“真不容易”李成桂臉上掛著無可奈何的笑容,向著張佳木道:“職下辦事不力,還請大人責罰。”
“罰你什么勁,眼前這些,我瞧著高興的很”張佳木面色沉靜中還帶著一點激動,他看向身后,剛剛沸騰著的百姓正在排隊,準備在夜色中出城,這么鬧上一通,他們回家的時間必定晚了。但看著所有人都是一副心甘情愿的模樣,似乎并沒有人會抱怨什么。
就算是與此事無關,并沒有口出感激之語的圍觀的人,此時也是一副值得的模樣。怎么著也是瞧了場大熱鬧,看著侯爵太保在身前經過,回家之后,就有的牛皮可吹了。
這些小商小販,還有菜農漁民都是京城四周的農民,這座偉大的城池與他們有關,因為他們的收入和吃食就是從這座城池中而來,有時候,它又與他們無關,因為城中發生的一切,都是欺凌他們,壓迫他們,奴役他們,所以從心底里,他們甚至不愿意承認自己也是這座城池四周的子民。
今日卻是與往常不同,他們見識了主宰城市的人,也自發的把自己視為城中的一份子,盡管所獲菲薄而付出甚多,而統治者只把綁在他們身上的枷鎖放松了那么一點點,這些人就格外的感激起來……
“吾土吾民啊……”張佳木眼眶濕潤,由衷道:“大丈夫掌天下權,終究還是要做些濟民利國的大事,不然的話,終于草木同朽,爭權奪利,又有何意義呢?”
“是,太保大人說的極是”
“大人真是胸懷天下,吾等敬服。”
“東翁真的是大胸襟,大抱負啊。”
“好了好了,不必再說了。”張佳木自己也是失笑,眼前沒有年錫之一群人,就算是馬屁聽著也中粗鄙不文,沒有什么意思。
他倒是想起來,這一回帶著這伙人出城,其實也是有經濟之道的大文章可以做,于是點一點頭,用力一夾馬腹,喝道:“快些,趕到莊上,我還有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