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往事不可追
生意好的出乎意料。不僅是水果碎冰搶手,連推出的家常菜也是異常火爆。看的前任吳掌柜是瞠目結舌,這這這……這還是之前那個“如意樓”么?怎么換了個掌柜,就什么都變了呢?這差距簡直可以用天差地別來形容了,這小子,果然很有能耐。
到了晚上,關了店門,江涵柳把帳這么一算,臉上笑容若牡丹盛開:“足足有二百六十十兩,減去購買材料的費用,減去廚子的工錢,再減去這店的租金,可得純利一百七十八兩,再減去吳掌柜的四成,咱們可得一百零六兩,若是生意都這般紅火的話,三天,只須三天,咱們就回本了,天啊!這世上竟然有回本如此快速的生意……”江涵柳嘖嘖稱奇,又噼里啪啦撥著算盤。把賬目細細算一遍,希望不是自己算了。
眾人相視而笑,雖然都已經疲累不堪,但是心里舒坦,起碼以后不用為生計發愁了。
“真好,就算這個夏季過去了,碎冰沒有銷路了,咱們也已經賺的個缽滿盆溢,不用怕了。”五姨娘夏夢瑤歡喜道。
“可不是嗎?我看咱們干脆在別處多開幾家分店,那就賺的更多了。”崔雅蕊喜滋滋的做著美夢。
“那可不行,太顯眼了,我覺得這樣都已經過于顯眼了。”大姨娘陸曼荷不安道。
“這有什么,這店又不是寫咱們的名字,官府查起來,只說咱們是被雇來幫工的不就成了?云兒早就考慮到了這一點,云兒,你說是不是?”舒慕靈不屑道。
雪蘭皺了下眉頭,緩緩道:“依我看,開分店的事兒,還是暫緩一緩,先把這一家做穩了,做好了,其他的看形勢再做定奪也不遲,畢竟咱們現在最緊要的事不是賺大錢,而是求穩定,然后可以安安心心的去京城。”
大家思量著,紛紛點頭。流云對雪蘭報以微笑。幾年不見,雪蘭的言談中依稀也有了子謙的影子,從容不迫,沉穩理性。
“流云,每天一百份碎冰是不是太少了點,供不應求啊!咱們明天多做些,做兩百份,一定也被搶空。”語蓉一早就說一百份太少,可流云不聽,看吧!果然不夠了,沒到晌午就買完了。
“語蓉,這你就不懂了,如果有一樣你很喜歡的東西,結果你發現這東西是唾手可得的,你還會不會拿它當寶呢?換一種說法,如果你很喜歡這樣東西,而且這東西不是隨便就能得到的,你又會如何?”雪蘭笑盈盈地問語蓉。
語蓉想了想,恍然大悟:“我懂了,你的意思是,越是供不應求。大家就越想得到,若是供大于求,便覺得無所謂了。”
雪蘭笑道:“你還不笨嘛!這就是做生意的手段,奇貨可居,越是搶手的東西大家就越要槍,就會覺得再貴也是值得的。”
語蓉嘖嘖道:“雪蘭姐到底是出身商賈之家,說起生意經一套一套的。”
雪蘭莞爾道:“我雖然出身商賈之家,卻也只能是紙上談兵,跟流云比起來,我可差的遠了,最起碼這手空手套白狼,我就做不到。”
“喂喂!你們兩說話可別扯上我,我哪里是空手套白狼了?我可是貼了二百多兩銀子呢!全家當都押上了。”流云抗議道,本錢雖然是少花了點,但是她耗進去的精力可一點也不少,大家看她笑嘻嘻若無其事的樣子,其實自從出事后她就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每天都在動腦筋,想著如何安排家人,想著何時進京,進京以后要怎么辦?當然最近幾天想的最多的是怎樣才能讓這家酒樓賺錢。
“流云,這酒樓小是小了點,再小也不止一百五十兩吧!我看那掌柜的一定是昏了頭了,也不知你是如何鼓惑人家的。”雪蘭笑道。
“他又不會虧,四成收益歸他呢!你算算這得多少錢?他也賺翻了。”語蓉想想那四成的銀子,肉疼。
“哎……不管怎么說,如今是雙贏的結果,大家高興。”雪蘭可不想跟不懂生意的語蓉去爭論,盡快結束這個話題。
“好了好了。今天大家都累了,趕緊都回去歇著吧!明天還要開早工呢!”江涵柳拍拍手招呼大家回去休息。
流云是半夜里就要起來制冰的,所以就住在店里,五姨娘和若煙也要學制冰的技術,等流云去京城,這些可就要由她們兩來做了,當然,秘方流云早就寫好了放在娘親那里。而流云在哪,正平就在哪,所以,四個人留下來,其余人回去。
雪蘭也要留下,說是好久沒和流云聊聊了,大家也就隨了她,坐了馬車離開。
正平忙著提水,燒水,再把水倒在木桶里冷卻,流云怕生水不衛生,客人吃出病來,所以制冰的水用的全是涼茶,只是這么一來就多出許多活來,
“正平,我來幫你。”流云拿了勺子把熱水一勺一勺裝進木桶。
“你早點去歇著吧!半夜還得起來制冰呢!”正平一把奪了勺子過去往邊上一扔。拿了兩塊抹布拎起大鐵鍋的兩只耳朵,稍一用力就將滿滿一鍋的熱水提了起來,忙的他大汗淋漓。
“哎……你小心,這樣容易燙著,太危險了……”流云驚呼。
正平充耳不聞,穩穩當當把熱水一滴不漏的倒進木桶,又把鐵鍋放回灶臺,這才對流云道:“危不危險這要看人做,如果是你做的話當然危險,很危險,對我來說小菜一碟。”
“你就臭美吧!別以為自己有幾斤蠻力就了不起。等你燙著了,我就丟你幾聲嘲笑。”流云賞了他一記白眼。
正平嘿嘿一笑:“你丟啥我都接。”
雪蘭走過來笑道:“流云,這是力氣活,你也幫不上,就讓正平做吧!咱們去外邊乘涼,說說話。”不由分說就拉了流云出去。
流云還不忘回頭叮嚀一聲:“正平,你小心點……”
兩人辦了個梯子爬了上屋頂,今天是滿月,皎皎一輪如銀盤高懸,月光如水流下,灑了一地清輝,似乎把白日的暑氣都沖走了,涼風習習,吹的樹葉沙沙作響,細聽,還有蟲兒躲在墻角草叢里鳴叫,此起彼伏,你唱我和。
流云雙手后撐,身子也往后仰,抬頭望著繁星點點,幽幽道:“今天的夜色真好。”
“是你的心情好了吧!”雪蘭索性躺了下來。
流云微微搖了搖頭:“只不過是了了一樁心事而已,談不上好與不好。”
“流云,我真佩服你,換作是我在你的處境,怕是只顧著愁眉苦臉了。”雪蘭轉眼看流云,幾年不見,流云真的長大了,雖然衣著樸素,還是男子裝扮,但絲毫不影響她的美麗。
流云自嘲道:“我也就是苦中作樂,能有什么辦法呢?大家的心情都不好,我再愁眉苦臉的,她們更得抑郁,還好,我這個人天生的樂天派,凡事總喜歡往好了想,事情已經這樣了。愁是沒有用的,只能子添煩惱罷了。”
雪蘭贊同的點點頭:“是啊!不過有些事情是說說容易,做起來卻難,很多人都無法做到這樣豁然,你看我娘,多能干的一個人,結果一出事她整個的就亂了,我家的境況比你家好多了吧!隱形的資產還有不少,起碼不用為衣食擔憂,我娘還不是天天的以淚洗面,弄得大家都籠了一層愁云慘霧似的,壓抑的不得了,我勸她先別著急,等我哥回來,我哥自然有辦法的,可我娘不聽啊!又開始發愁,我哥要是回來也被抓了怎么辦……第一波人派出去通知我哥叫他趕緊回來,隨即第二波人派去又讓他別回來,過兩天想想還是得讓我哥回來,你說,這都怎么回事,我都快瘋了。”
流云輕笑:“這就叫關心則亂,不過被你這么一說,我怎么覺得我很沒心沒肺似的。
雪蘭笑道:“你這叫有大將風度,哎……你知不知道,你走后第二天,那個蕭光啟蕭大學士來我家找你了,把我爹嚇的那叫一個緊張。”
流云不信:“至于嗎?”不跳字。
雪蘭睜大了眼睛:“當然至于,蕭大學士在我們杭州可是大大有名的名人,怪人,杭州知府八抬大轎去請人家都被轟出來,如今蕭大學士親自登門,我爹能不緊張嗎?”不跳字。
“后來呢?”流云問。
“后來聽說你回去了,他就走了啊!”
“那個……那個……”流云猶豫著要不要問。
“那個什么?”雪蘭奇怪的看著她,怎么一下子說話變得吞吐起來了?
“哦,沒什么,就是我在你家病了兩回,蒙顧影影悉心照顧,想問問她好不好?”流云聳了聳肩,做出隨意的樣子。
雪蘭一聽顧影影的名字,臉色就如那夏天的天氣,霎時晴天轉陰天:“別提這個人,這個人太可惡了,你知道我哥為什么會生病嗎?就是她給我哥下的藥,好讓我哥離不開她,好把我哥掌控在她手里。”
流云心驚:“怎么可能?”他們兩不是相愛的嗎?顧影影還用得著使這樣卑劣的手段嗎?
雪蘭一下子坐了起來,忿忿道:“怎么不可能,她給我哥下藥,還是被我抓住的,我早就懷疑她了,這人看著清純可人,其實心機重的很。”
流云真是被驚到了:“那你哥怎么說?”難怪沒聽說子謙表哥成婚,原來他和顧影影之間出了問題,哎……顧影影真是太傻了,這么做真是讓人匪夷所思。
“哥怎么說的我是沒聽見,哥和她在房里談了許久,后來顧影影就哭著跑了出來,不久以后她和她爹一起離開了杭州,去向不明。”雪蘭漠然道。
“哦!可是顧影影為什么要這么做呢?你哥不是喜歡她的嗎?”不跳字。流云又問。
“你怎么知道我哥喜歡她?”雪蘭詫異道。
流云局促道:“我……我猜的,你哥看她的眼神不一樣。”
“是嗎?我倒沒看出我哥看她的眼神有什么特別,我只看到我哥看你的眼神才不一樣。”雪蘭意味深長的看著流云:“難道你沒發現嗎?”不跳字。
“胡說八道。”流云嘟噥了一句。
雪蘭嘆了一口氣繼續道:“只有你不知道,連顧影影都看出來了,其實她是怕失去我哥,才下藥的,可是不管出于什么理由,都不能這樣做啊!幸好發現的早,不然我哥稀里糊涂的蒙在鼓里,還以為她是個好女子,其實我覺得我哥并不是真的喜歡她。”說到這,雪蘭頓了頓,抬頭看著夜空感嘆:“人啊!往往在擁有的時候不知道珍惜,失去了,才知道后悔,我哥也是,那么聰明的一個人,怎么就看不透自己的心呢?等他想明白了,后悔也晚了,爹和娘先后為他物色了好幾位女子,都是品貌雙全,德才兼備,可哥看都不看,聽都不聽就回絕了……”
這些事,她其實早就想寫信告訴流云,但是哥不許,哥非常嚴肅而認真的警告她,所有的事,不許在流云面前透半個字。她都不知道哥心里在想什么?為什么不肯告訴流云?因為自尊和驕傲嗎?
雪蘭的這番話,像是一顆石子投進了平靜的湖水,激起層層漣漪,一圈圈的蕩漾開去,不安的情緒迅速蔓延,心被攪亂了。那么,當初她在子謙房里聽的那番話也是假的嗎?算了算了,現在糾結這些還有什么意義呢?不管是什么原因,有些事情過了就再也回不到原點,而且,現在也不是糾結這些事情的時候。流云甩了甩頭,讓自己保持清醒。
“流云……”雪蘭想問,如果當初沒有顧影影她是不是會和子謙在一起,這個問題困擾了她好幾年,底下卻有人囔囔著打斷了她的話。
“喂……你們兩個怎么躲到上面去了,叫我好找……”
流云和雪蘭傾身探頭往下一看,原來是語蓉。
“咦?你不是回去了嗎?怎的又跑回來。”流云如釋重負,剛才看雪蘭神情閃爍,估計又要問些讓她難堪的話,語蓉來的真是時候,便故作驚訝戲謔道,其實語蓉不跑回來她才驚訝呢!
“你們兩都在這里,我怎么能回去嘛!回去我也是睡不著的,所以我半路跳下馬車又跑回來了。”語蓉邊說邊爬上梯子,把雪蘭往邊上擠了擠,自己坐在兩人中間,笑嘻嘻道:“你們可真有閑情雅致,坐在屋頂看星星看月亮。”
雪蘭和流云相對使了個眼色,雪蘭道:“哎呀!你來的真是時候,我們兩閑情雅致夠了,這會兒要下去睡覺了,這地方就留給你吧!讓你獨自一人在此享受閑情雅致。”雪蘭故意把“閑情雅致”四個字咬的特別重。
說著兩人就要起身下梯子,語蓉哪肯,一手按住一人,左右各賞一記白眼,狠聲道:“你們兩太不夠意思了,想把我一個人晾在這?你們還有沒有一點良心啊?不行,誰也不許走,都留下來陪我,誰敢走我撓誰。”
流云沖她伸了伸魔抓,一臉壞笑,威脅道:“語蓉,說狠話也要看時候哦!”
語蓉立時驚覺她們是兩人,二對一,她現在是處于弱勢,忙抱了雙臂:“喂,喂……你們可不要以多欺少,持強凌弱哦!這可不是君子所為哦……”
“這里只有三個女子,沒有君子,雪蘭,你不在的時候我可是被語蓉欺負慘了,今天你要幫我報仇,我們一起上,撓她,看她還敢不敢這么囂張……”流云先撲到了語蓉,雪蘭上來幫忙撓癢癢。
語蓉拼命躲閃,笑的上氣不接下氣,卻不肯求饒:“你們兩個壞人沆瀣一氣、狼狽為奸、一丘之貉……”
“呵!罵人還成語一串一串的,幾年不見學問見長啊……”雪蘭戲謔道,三人嬉鬧成一團。
“啪嗒……啪嗒……”兩聲瓦片碎響,緊接著聽見底下有人抗議“唉唉……你們快把屋頂掀翻了……”
三人連忙停止了嬉鬧,只見正平手里拿著兩片破瓦,無語望天,還好他反應敏捷,接暗器也是稀松平常的事,兩片破瓦更不在話下,不過,這三人女人要是再在上面瘋鬧的話,明天就要叫人來修屋頂了。
三人訕訕,吐了吐舌頭,鬧忘形了,居然把瓦片都蹭下去了,還好沒砸到人,忙下了梯子。
“正平,沒砸到你吧!”流云明知故問。
正平把手中殘瓦往墻角邊一扔,答非所問:“我去拿掃帚。”砸是沒砸到,不過她們在上面胡鬧,那么高的地方,又沒有欄桿,多危險,他被嚇到了。
“我去我去……”語蓉搶先去拿了掃帚來,把地上的小碎片掃掉,然后拉著雪蘭道:“那個,我們兩先回房,流云,你等下就來啊!”
兩人推推攘攘走了,雪蘭低聲嘀咕道:“你干嘛!非要拉著我?”
語蓉噓聲道:“輕點輕點,你沒看見正平的臉色不對嗎?比那瓦片還黑。”
“呃!那又怎么樣?”雪蘭不解,他有什么好不高興的,他不就是流云的保鏢嗎?
“噓……噓……你跟我走就是了。”語蓉不由分說把雪蘭拖走。
流云不知道正平為什么突然就黑了臉,就因為剛才瓦片差點砸中他嗎?依他的身手,就算他站那里不懂,瓦片也不敢往他身上飛啊!
“正平,你在生氣?”流云試探道。
正平把梯子一扛:“沒有,不過這把梯子我要拿去劈了當柴火燒掉。”
“為什么?這梯子招惹你了?”流云瞪他一眼。
他沒好聲氣道:“是的。”轉身走了。
流云沖著他的背景小聲嘀咕了一句:“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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