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慶王府不是一向喜好用媚藥么?”一個溫潤的聲音從身后淡淡傳來,“何時改了規矩,開始用刀劍留客了?”
那群劍客大驚失色,他們十余人,居然沒有察覺有人靠近,而且是靠的如此之近
他們不知道,那其實是因為有大巫的存在。
白蘇怔怔的看著那個踏雪而來的一襲白衣,他衣衫單薄,玉面上被寒風吹的有些泛紅,清淺如泉的眸子蘊著絲許怒氣,越發絕可傾城,便是連那一群劍客都呆了呆。
他居然為了救她,說出如此得罪云慶王得話
不知道為何,即便白蘇知道寧溫也是個危險的人,然而他出現的時候,她切切實實的松了口氣。
劍客們回過神來,卻有些手足無措。
云慶王吩咐悄悄將人給綁住,可殿中都是尚京的公卿權貴,若是事情鬧大了,恐怕縱使太皇太后和太后再是如何包庇,皇上也會把云慶王遣去封地。
于是,一時間一群劍客竟不知是動手還是放人,紛紛轉頭看向為首之人。
那人權衡利弊,心覺得即便放走了這個女姬,最多也就是被責罰一番,殿下定然是明白其中利弊,罪不至死。
當下叉手道,“寧溫公子誤會了,殿下心意拳拳,是我等粗人不懂禮節”
“我方才來時恰遇上祭酒大人,想來也快到了,不如候他一起去向殿下問安?”寧溫笑容溫潤。
那群劍客本就是直腸子,再加上面對這么個風華絕代的男子,腦子都有些發直了。
繁湛和他父親繁行時最看不慣云慶王作為,且兩人均是名望極高的士人,若是被他們揪住小辮子,有憑有據的說云慶王幾句不是,那可是十分不妙啊劍客們在云慶王府呆了許多年,自然深知這一點。
雖然繁湛也不一定會賞臉過來,若是萬一來了呢?云慶王難保不會把他們當做替罪羊。
“莫非殿下不歡迎祭酒大人?”寧溫疑惑道。
為首的劍客陡然回過神來,“否,否,哪里能讓祭酒大人親自前去,我等立刻去稟報殿下,殿下必會親自出來迎接祭酒大人”
說著,便領著一眾劍客飛快的離開。
寧溫緩步朝白蘇走來,腳下的雪被踩出細微的咯吱聲音,白蘇斂衽為禮,“多謝相救。”
她直起身來時,寧溫已在一步遠的地方站定。
他低頭看著她垂在身側的手,定定發呆,殿前的空地上白茫茫的一片,除了隱隱傳來的絲竹聲,便只有呼嘯的風聲吹得衣袍烈烈作響。
雪聲窸窣,寧溫向前走了小半步,伸出修長的手大手,緩緩觸上白蘇的手指,那白玉般的指尖還帶著赤紅的傷痕,白蘇沒有閃躲,只是目光隨著他的動作看向兩人接觸的一點點地方。
微涼的觸感從指尖傳來,寧溫微微一顫,手又向前伸了伸,握住她的一根拇指,皮膚相觸的溫度和柔軟的質感清晰的到達腦海。
他便是這樣握著,這樣小心翼翼的輕握。
靜立了許久,直到兩人的手指間互相溫暖,寧溫才戀戀不舍的收回手。
他握緊了手,把那一絲溫度攥在掌心,越過她,往鼓樂吹笙的大殿走去。
從始至終他都沒有看白蘇一眼,然而白蘇分明看見了他發紅的眼眶,心中微微發澀。
寧溫方才為了她撒謊,若是云慶王為難于他又該如何?寧溫不像她一樣,還有個太學博士的身份作保,無論他暗地里是怎樣翻手為云覆手為雨,在沒有成功之前,他依舊只能夠隱忍。
白蘇忽然轉身,抓住他的寬袖,“不要去”
風從他廣袖中穿過,鼓起一個白色的風帆,寧溫微微側過臉來看她,神情有些怔怔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白蘇方才被他握過的拇指有些發燙,她一把握住他的手,拽著他便往府外走。
“你不想去的地方,就不要去,你要做的不是都已經做了嗎?為何還要勉強自己有些事情,逃避不好嗎?”白扯著他徑直往前走,語氣有些數落的意味。
寧溫感受著手中傳來的溫暖,悄悄反握,面上燦然一笑,“素兒,你這是在擔心我嗎?”
“不是”白蘇果斷否認。
距離晚宴尚早,但客人已經陸續到來,在往大門去的轉彎處,白蘇松開寧溫的手,“你能感覺到?”
“嗯,是暖的。”寧溫知道她問的是他的知覺。
這便如一個失明的人忽然又能看見了,那種欣喜若狂,不想可知,白蘇道,“那恭喜你了。你方才出手相救,我也絕不會給你留任何后患。”
白蘇身上陡然沉靜的氣息令人不寒而栗,菱花和曲措縮著脖子跟在后面,老實的幫她把風,一旦有人靠近方圓五丈,她們立刻便能察覺。
“你信我?不怕我害你?”寧溫垂著頭,盯著這個纖細的女子。
白蘇撇撇嘴,“我對付云慶王,對你只有好處吧?再說我是報恩,你總不至于......”
白蘇的聲音忽然一頓,她攏在袖中的手本是無意識的摸向袖袋,卻摸了個空。
《赴邊表》丟了無需想,白蘇也能猜在丟在哪兒了,不過那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即便被人撿到,也沒有利用價值,最多也就拿來調笑她幾句罷了。
“何事?”寧溫問道。
“丟了東西。”白蘇淡淡一笑,道,“也不是很重要,我們走吧。”
白蘇之于寧溫,不知是何樣的感覺,她明明是該疑他、恨他、防他,卻又莫名的怨恨不起來。
寧溫之于白蘇,亦不知是何樣感覺,明明是毫不眷戀的舊人,如今卻時時想要接近。
兩人各自思量著,沉默相伴往外走去。
寧溫所到之處必然是眾人矚目,尤其是到了慶王府大門,陸續而來的賓客無不目光灼灼的盯著他,有幾個權貴更是一邊盯著他,一邊撫摸身邊的孌寵,絲毫不掩飾對他的。
這對于一個男人來說,無疑是莫大的侮辱,然而寧溫依舊是淡淡的笑意,他這笑容拿捏的恰到好處,既不顯得卑微,也并無什么傲骨。
這般模樣,真真令人心中發澀。
白蘇想到寧溫穿黑衣的模樣,心中暗暗嘆息,若是這些人知道他還可以更魅惑,定然想盡辦法也要把他吃的連渣都不剩。
“你......還是回府去吧,這宴太放肆,不是你我該來之處。今日之事,素心中感激不盡。”快要到了少師府的馬車前,白蘇再次向寧溫欠了欠身。
“素兒,你莫要管云慶王,此事我來做。”寧溫忽然低聲說道。
白蘇抬頭對上他清澈的眼眸,頓了片刻,道,“謝謝,可我不想欠人情。君多保重,告辭。”
上了馬車,白蘇重重躺在榻上,孝閔公主府的侍婢提醒她小心云慶王時,白蘇也曾想到他許是好色,卻沒想到竟荒唐到這等地步
白蘇怎么說也是皇上首肯的太學博士,即便許多人未必把她當回事,但表面功夫還是要做做的,然而這云慶王著實囂張。
以前婆主事同白蘇將解尚京盤根錯節的勢力時,并未著重講此人,只說他因是曲妃所出,所以極受太皇太后和太后寵愛。
曲氏原本并非什么大族,然而永盛皇帝時便出了個曲后,也就是今日的太皇太后,后來的永文皇帝即位時,又出了個曲后,便是今日的太后,她們均是曲氏的嫡女。
而云慶王的生母曲妃本來是內定的皇后,然永文皇帝末期雍國衰落,烽火四起,雍帝即位后披掛上陣,御駕親征,戎馬半生才換得今時今日大雍的太平盛世,雍國人為表崇敬之意,所以他的號便直接以“雍”命名,而非是當初準備好的“永孝”。
曲氏嫡女個個都是宮斗宅斗高手,偏就沒養出個女將軍,當今的武皇后曾是隨雍帝征戰南北的女將軍,軍功累累,與雍帝算是患難夫妻,所以曲氏是沒戲了,送進宮來的嫡女只當了妃子。
武,是雍帝賜的字,武皇后其實是李氏所出,李太尉本家的妹子。
想到這里,白蘇忽然明白,為什么雍帝會派沒有軍功李元拙駐守沔陽,他是要斷李家的羽翼啊
李氏,婆氏,媯氏,三股勢力互相制衡,雍國才得以平靜,但是雍帝手中的皇權便被削弱許多,平時不好動他們,趁著動亂,正好削其勢力。
那么媯氏和婆氏呢?雍帝既然已經對李氏開始下手,必然也同時對另外兩家也下手了,只是為何沒有風聲......
亂七八糟的想了一路,回到少師府時已經是黃昏時分,灰蒙蒙的云壓得很低,空中又飄起零零散散的雪花。
香蓉和十三早就等在府門口,白蘇一下車,便將狐貍裘給她披上。
白蘇看著香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也沒出言詢問,直到屋里,白蘇烤火烤了好一會之后,香蓉才道,“小姐,梨女自縊了。”
“自縊?”白蘇一驚,袖子險些甩進火盆里。
香蓉見白蘇被驚到了,忙道,“不過還沒斷氣,給救了回來。”
“我說你說話不要大喘氣行吧?”白蘇松了口氣,轉而問道,“她為何自縊?”
香蓉道,“聽說是老爺要把她許給花氏的二子做夫人,怕她一時想不開便自縊了。”
“哪個花氏?”花氏雖然只有一個,但嫁給花榮所在的本家和太常卿家可是不一樣的
香蓉輕聲道,“是太常卿大人的二子”
太常卿可是九卿之一,位高權重,聽說家風也還不錯,白梨不愿意,恐怕是心中惦記著顧連州吧。
這白氏怎么凈出癡情女,還都喜歡自縊白蘇撫著額頭,緩緩道,“父親必會說服她的,此事不用擔心。”
1秒:m.bqwo.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