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是算通了帳目,或者是徐嗣勤的婚期臨近,三夫人消停下來,開始一心一意地準備兒子的婚事。
一進七月,就差了甘老泉家的到宋媽媽那里探口氣:“……不知道鋪子里的帳入了司房沒有?”,準備討公中的那三百兩銀子。
宋媽媽讓小丫鬟端了碗冰鎮的果子露給甘老泉家的,笑道:“這兩天侯爺正帶著四少爺和司房的管帳,我看最多中旬,這帳就應該入庫了。”
那果子露香氣四溢。甘老泉家的接過一聞了幾下,這才啜了一口:“好多年沒有喝到這樣好的果子露了,是薄荷加了甘草和金銀花吧?”
“二夫人送的。”宋媽媽笑著點了點頭,又想到這果子露沒有往三井胡同那邊送,亡羊補牢似地解釋道:“,是二夫人新做出來的,拿了些太夫人那里去,拿了些我們這里,拿了些五夫人那邊。說是讓嘗嘗,要是覺得好吃,再多做一些。夫人也賞了些我們。一直沒值得用,你是稀罕,這才拿出來。”,他們如果分了府,自然不如從前那樣親熱。
甘老泉家的有些艷羨地道:“還是在府里當差好啊!夫人們手指縫里漏下來的都比那外面的強。”
宋媽媽但笑不語。
甘老泉家的圖宋媽媽住的地方從南朝北,涼快,一時不想這么快回去,就問起徐嗣諄來:“怎么?現在侯爺已經開始教世子爺庶務了?”
“四少爺還小,侯爺不過是帶看見識見識罷了!”宋媽媽笑道,“現在要緊的是讀書。”
正說著,有小丫鬟跑了進來:“媽媽,夫人喊你去呢!”
宋媽媽忙站了起來:“甘家嫂子坐會,我去去就來。”
甘老泉家的忙道:“你直管去!”
宋媽媽又吩咐小丫鬟“好生招待,不可怠慢了……”這才隨著小丫鬟去了十一娘處。
十一娘坐在臨窗的炕上,穿了件湖色的杭綢小衫,袖子折了兩折,露出如霜似雪般的手腕和手碗上碧汪汪的翡翠手鐲,拿了把大紅柄繡牡丹花的宮扇,正幫睡午覺的謹哥兒打扇。
“馬上就要到盂蘭盆節了”,”她吩咐宋媽媽,“你幫我去趟慈源寺。”
每年這個時候,徐家都會捐香油錢,請慈源寺的主持幫著做法事。
宋媽媽笑著應“是”,接過對牌出了內院”往司房去領香油錢。
迎面看見徐嗣諄帶著小廝王樹,腳步匆匆,往內院去。
宋媽媽貼墻立了,垂手低目地喊了聲“,四少爺”。
徐嗣諄見到她卻是一喜,忙道:“母親可在屋里?”
“在!”,宋媽媽有點奇怪他的舉動,但還是恭敬地道,“夫人正哄六少爺睡午覺呢!”
徐嗣諄點了點頭,一溜煙地朝正屋跑去。
“母親!”他想到自己是借口要去凈房,這才跑出來的,一刻功夫也不敢耽擱,見到十一娘就開門見山地道,“我們家今年還放河燈嗎?我做了個很漂亮的蓮花燈,母親跟爹爹說說,到時候我們到碧漪湖放河燈!”
十一娘見他跑得滿頭大汗,一面讓小丫鬟擰了用井水浸過的帕子給他擦臉”一面笑道:“這有什么難的!到時候我們去放河燈就是了!”
徐嗣諄一把抓了小丫鬟手里的帕子,自己胡亂地擦了兩下,道:“母親,爹說,到了中元節那天,要帶我去白云觀參加齋酸!”
“你不想去嗎?”十一娘笑道,“我聽你爹爹說,那天王大家人的兒子王允也會去。你不是和他很好嗎?到時候你們可以一起啊!”
徐嗣諄聽了有些沮喪:“可我想和五弟一起放河燈!”,是想顯擺一下他做的河燈吧!
十一娘抿了嘴笑,道:“那我們等你回來了再放河燈好了!”
徐嗣諄一聽高興起來,興沖沖地回了司房。
宋媽媽已領了銀子回來,低聲和十一娘道:“……萬大顯萬管事讓我給您帶句話。侯爺和幾位掌柜管算的時候”四少爺在一旁打哈欠。專司保定那邊皮貨生意的陶大掌柜十分狂傲,當時就讓屋里司茶水點心的丫鬟服侍四少爺回屋去睡。侯爺當時只說四少爺年紀輕不懂事。臉色卻鐵青的。
十一娘聽了也有些無力。
她一直都不是很理解徐嗣諄,覺得他干什么事好像都不是很用心似的。
“我知道了!”十一娘打發了宋媽媽,黃三奶奶來了。
她喝著冰鎮的綠豆湯,舒服地透了口氣:“好了,這樁婚事總算是塵埃落定了三夫人請了忠勤伯做媒人,對方請了五城兵馬司的指揮使危大人做媒。我只等著娶親的那天跟過去把人接回來就行了。”
“辛苦姐姐了!”事情有定下來,十一娘也心里一松。
待八月十九金家的嫁妝送到三井胡同,大家小小的吃了一驚。
嫁妝雖然只有六十四抬,卻置辦的十分整齊,裝衣裳的箱籠兩手都插不進去。
三夫人只覺得臉上十分有光,跟人說話的時候臉都微微向上揚:“……金親家說了的,上前還有嫂嫂,怎么也要顧著嫂嫂的顏面,所以將原來準備的一百二十四抬嫁妝全塞進了六十四抬里。說起來,我的這個親家也真是個實沉人。”
大家紛紛上前恭喜三夫人。
三夫人臉上都有了隱隱的瑩光。
方氏的乳娘氣得咬牙:“夫人也太不給大少奶奶顏面了。
用金家的人來寒磣我們。她的東西再多,有我們大少陪嫁多嗎?”,方氏淡淡地朝她擺了擺手:“以后這種事還多著。你們都給我記住了。以后遇到了三少奶奶,一定要禮數周全,如待我一般。要不然,休怪我翻臉不認人。”
乳娘知道方氏言出必行,神色一肅,恭敬地應“是”。
五夫人卻打著哈欠問十一娘:“你今天在這邊過夜嗎?我想早點回去…——我明天還要做全福人!”
這邊的人多事又瑣碎,她沒有帶謹哥兒過來。
“有宋媽媽他們幫忙看著,又有回事處的那幫人,都是得力的人。”十一娘笑著讓竺香把對牌收了,“我心時惦記著謹哥兒,準備回去看看!”
“那我們一起走吧!”五夫人又打了個哈欠,“林夫人她們明天正期才來,又不用招待客人。留下來也沒什么事做!”
十一娘笑著點了點頭,和五夫人一起去辭了三夫人。
三夫人一面和甘家的親戚抹著牌,一面說著金家的嫁妝:“……在大興那邊來有兩個三百畝的田莊,加上東大街的鋪面,這一輩子也可以不缺吃穿了!”聽說兩人要回荷花里,三夫人讓杏嬌幫著抹牌,送兩人到了門口:“我這里雖然小,可我好歹也在府里住了二十幾年,家里也算收拾得干凈整潔了。你們直管帶了謹哥兒和詵哥兒來。”頗有責怪兩人沒有把孩子帶過來似的。
“明天一大早就帶過來。”,五夫人笑盈盈地應著,和十一娘上了馬車。
“還好三嫂他們搬出來了,要不然,我們府里可就熱鬧了。”她撇了撇嘴,“早上布置喜堂的時候你注意了沒有。三嫂說要用大紅灑金紙,大少奶奶卻說大紅銷金紙,為這點小事,三爺竟然出面調停,雖然依了三嫂用大紅灑金紙,可到了供奉鮮果的時候,卻依了大少奶奶用了青花瓷的高腳碟……”,說到這里,她掩袖而笑,“我看,三爺是左聽左有理,右聽右有理。沒個準頭。不過,三嫂和三爺畢竟是結發夫妻,我們的大少奶奶卻能在公公面前說得起話來,我怎么看怎么覺得我們這位大少奶奶行事不同一般。”
十一娘開始還擔心三爺和三夫人如果賦閑在家,三夫人拿著婆婆的款壓著方氏,方氏的日子不好過。現在看來,方氏也是個十分聰明伶俐的人。
“那也是因為兩人各有各的道理。”她笑道,“我到覺得我們這位大奶奶不錯,是個明白人!”
五夫人想到詵哥兒周歲禮方氏依言送了本古藉珍品來,笑了起來:“嗯,我也這么覺得!”
兩人說著,相視!笑。
跨了錢糧盆,拜了天地,坐子帳,第二天認親。
可能是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訓,這一次三夫人打扮得很樸素。給金氏的見面里少了鳳釵,多了一個赤金的項圈。而十一娘和五夫人則依照上次給方氏的見面打賞了金氏。南京那邊的三位奶奶都沒有來”只讓管事和得力的管事媽媽帶了禮金和見面禮來。甘家的幾個親戚昨天晚上新婚子進了門就借口有事告辭了。和徐嗣勤成親時的場面相比,不免有些遜色。
新進門的金氏并不知道這些。只覺得徐家果然如母親說的那樣富足,兩位嬸嬸的見面禮十分貴重”可見對她是很滿意的。
敬過了鞋襪,金氏連午飯也沒有吃,由五夫人作陪,三夫人領著去荷花里給太夫人磕了頭。
太夫人看著還滿臉稚氣有著一雙清澈大眼睛的金氏很是滿意,拉了著她說了半天的話。回到三井胡同的時候,金氏的臉上還滿是興奮。
三夫人看著這小兒媳一團孩子,也很滿意。
小孩子容易哄,到時候還是她說什么就是什么。
待徐嗣儉帶金氏回門歸來,金氏開始晨昏定省,做起了徐家的媳婦。而荷花里那邊卻有些緊張地等待著邵仲然舉武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