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宅

第一六三章 孩子……(1W字大章)

第一六三章孩子……(1w字大章)

羽揚瘋狂的怒火,讓在場眾人全都嚇軟了腿,也不知是誰帶的頭,一時又一批人嘩啦啦跪倒。()先前站得比較靠前的一些妾室丫鬟,已經嚇得嗚嗚咽咽哭了出來。三位姨娘夾在中間,也有些手足無措。

她們剛剛站的位置,離夢心也算不上太遠,雖然中間確實還隔著一些人,但終究難說清。現下大少爺下了令,看來是寧可抓錯也不放過,連她們都要被牽連其中了。

羽揚沉聲命令完,根本不去管身后的騷動,抱著夢心往外就走,邊吩咐晚晴:“去,請御醫,快讓墨離,以最快的速度給我把人弄來,要是夢心有了一點閃失,我要剛剛那一群人一同陪葬”

他說話的聲音很低,語氣也極平靜,但卻讓在旁跟著的晚晴激靈靈一個哆嗦——剛剛那一群人?那里頭還有老爺的三位姨太太,大少爺這是氣傻了不成?

不過此刻她也沒膽子在這上頭跟他較真,只得“恩”了一聲算是答應,便轉身去找人辦事。至于羽揚,身形仿若閃電,一路使著輕功到東廂房,“咚”一聲,便將大門踹開,抱著昏迷不醒的夢心,直接闖了進去。

冬雪手中捏著帕子,正在院子里頭來回踱步。

就在大少爺和大少奶奶闖出門沒多一會兒,東廂房已經來了好幾批人,有那些小妾們派來的人,也有三位姨太太派來的人,不是問大少爺為什么闖出去,就是問大少奶奶為什么跟著跑,總之一群人羅里羅嗦討論了半日,這才出去,把她煩的大冷天冒出了一身汗。

最后甚至鬧得連老太太都知道了,特意派了清音過來,詢問關于大少奶奶是不是一個人跑出去的事兒。

冬雪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因為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只得跟他們說沒什么大事,晚晴已經跟著出去了,而后將人給打發走。但那些來問情況的人是走了,她卻還是忍不住要擔心。

這樣一來,等于是將主子一個人徹徹底底暴露在眾人跟前,不知道為什么,雖然晚晴跟著就出去了,但她還是有種特別不好的預感。好像就是覺得今兒個會出什么事兒一樣,這種想法讓她心跳得狂亂,一下根本坐不住。

平日里的冷靜也不知跑到哪兒去了,偏她又是個根本不會武的,院子里頭其他人更加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兒,還當是主子小兩口吵架鬧著玩兒,甚至嘻嘻哈哈地說主子終于開竅了,知道大少爺生氣時趕緊就去追,一個個高興地不得了

到了這個時候,她也懶得跟這些人解釋什么,將屋子里頭先前因為兩個主子吵架鬧得一團亂的屋子整理完了,她便只得一個人捏著個帕子,在院子里頭繞圈子,恨不得將青石板給踏出幾條溝來。

正急得滿頭大汗,就聽到外頭的院門“嘭”一聲巨響,她心中一喜,忙抬頭去瞧,但在看到眼前這一幕之后,她原本臉上驚喜的笑容突然僵住了,怎么回事?怎么會這樣?主子,主子這是怎么了?

尚未等她反應過來,就聽得大少爺一聲怒吼:“傻愣著做什么?還不快來幫忙?快”他根本不敢去看夢心的臉,一路飛也似的跑回屋中,他動用了全部的功力。他的心跳得飛快,腦子都有些發暈,他感覺到她的呼吸越來越弱,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去,只能死命撐著

“主子,主子……主子怎么了?”冬雪整個人似是被人施了定身術一般,全都不能動彈,過了好半天,才慢吞吞吐出這幾個字來,接著眼眶一紅,淚水好似滾珠一般直往下掉,她的聲音哽咽著,簡直不敢去問:“主子,主子她……”

她嚇得傻了。她方才就一直覺得心慌意亂,覺得今兒好像會出什么事兒,但是,但是即便她早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也從來沒想過主子竟會變成這樣被大少爺抱回來他們究竟做了什么,才會讓主子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主子的臉色蒼白,白得簡直像是一點血色都沒有了,不不不,主子根本就是連嘴唇都是白的,白到好像,根本就一點生命的氣息都不見了平日里總是溫和看向人的眼,此刻緊緊閉著,身子雖然被大少爺抱著,但雙手直往下垂,很明顯,她自己根本是一點意識都沒有了。

她不敢再去細想,特別是當她突然看到夢心身上某一處驚人的顏色,她整個人都似乎被凍住了,她不敢去問,但這話卻又不得不問,她哆嗦著嘴皮子:“主子她……”

羽揚雙手緊緊抱住夢心,身體和心靈的雙重壓力,竟比他在戰場上打仗還要耗費心神,讓他一時竟有些站立不穩。

眼見的冬雪此刻只知道哭,他來不及同她細講,只一聲爆喝,直接將她震醒:“你給我清醒一點你們主子還沒死準備熱水,拿干巾子來,快你們主子剛剛掉進水里了,你若再慢,出了問題,我要你的命”

他急沖沖的吼完,也不再去管還在發呆的冬雪,抱著夢心直接一腳又踹開的東廂房的門,便要進去。

但冬雪卻突然“哇”一聲,扯著嗓子“刷”一下,回頭就對著他放聲大哭起來:“大少爺主子,主子她流血了好多血,好多血啊嗚嗚嗚……主子,主子是不是要……”她手足無措,整個人都亂得說不出話來了。

“你說什么?”羽揚身子一僵,猛然轉過頭來看她,眼睛瞪得滾圓,那表情好像是恨不得此刻就將眼前之人生吞活剝一樣他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事實,他甚至根本不敢低頭去看。

這一刻,他竟然退縮了,他竟然像只怕死的蝸牛一樣,一下將自己整個人都縮進了殼里。根本不等冬雪回答,他揚聲接著便是一聲吼道:“別哭了你這蠢貨快去準備熱水否則我要了你的命”

“主子,主子……”雖然平日里跟著冬雪這許多年,已經學得有半成像,但此刻出事的,卻偏偏是她平日里最重要的人,她的目標,她的偶像,她怎么還能平靜的下來?她簡直是慌亂地不知道要怎么辦才好了。

東廂房的眾人被她這么一吼,一時也全都沖了出來。

她們剛剛聽到大少爺的吼聲,根本來不及想太多,也來不及出來看情況,便忙著先去準備大少爺需要的東西,此刻一聽冬雪說主子流血了,她們才趕緊放下手中的事兒全都涌了出來。幾個有經驗的婆子一看這情況,臉色立變。

但,卻沒有一個人敢講話,一時之間,整個院子里頭竟安靜得好似一個人都沒有。

羽揚抱著夢心,三步并兩步,直接沖進了房間,將她放到床上的那一刻,他才得以看清。他不想看,也不敢看,那僅僅是那一眼,便讓他整個人眼前一黑,接著便是一股強烈的昏眩,幾乎要激得他整個人直接暈過去。

血,好多血,好多好多血。大片的暗紅,自夢心的雙腿間溢出,她的衣服本就已經濕透,如今這樣一來,越發看的清楚明白。因一直是羽揚抱著他,因此就連他的袖子上頭也被染成了暗紅。

他渾身哆嗦著,來不及細想,眼看得旁邊剛好放著一盆冷水,他走上前去,撈起一把就直接淋到頭上,這才微微清醒了一些。他狠命拍著自己的臉,不肯就這樣暈過去。夢心還需要他照顧,他還要贖罪若不是因為他突然耍這小孩子心性,夢心根本不可能會出事

該死的,若讓他知道究竟是誰干了這件事,他定要她不得好死

“熱水好了沒有?快冬雪,給我滾進來,拿干衣服,快”他朝外頭吼著,伸手往夢心的鼻下一探,發現還有呼吸,他這才松了口氣。他撐著身子,開始幫她把濕衣服脫去,邊又叫道:“進來一個人,把炭盆都拿到這里來”

他這里剛吼著,外頭便傳來張媽聲音:“我來吧。”接著人已經直接進來。這會兒,什么規矩都已經被暫且擱到一邊,先做好事情才是正經。

冬雪雖然穩重,但畢竟從來沒遇到過這種事兒,此刻早嚇傻了。但張媽媽不同,她畢竟是府中的老人了。老太太那里剛一得消息,便趕緊將她派了過來,就是生怕這個時候東廂房沒一個能用的人。

張媽媽邊做著事兒,邊又開口道:“大少爺,老太太馬上就到,您別慌。就算是有什么事兒,只要大人沒問題,往后什么都好說。老太太已經命人稟明了皇上,會請最好的御醫來,大少奶奶不會有事的。”

“好,我不慌,我不慌……”羽揚口中喃喃著,但人卻一刻不曾閑,他甚至開始催動內力往夢心身上灌輸,但他方才先是因為賭氣發足狂奔了好一陣子,又抱著夢心用全部力氣往回趕,早已經是精力枯竭,哪里還撐得住這樣?

他硬是咬牙堅持了一陣,終于心中一揪,一下咳出一口血來。

其實,他壓根兒就聽不清別人在說什么,只不過是一種本能,讓他跟著重復那些話而已。他不慌?他該死的怎么可能不慌?他的女人,他的孩子,都這樣徘徊在生死邊緣,叫他怎么才可以不慌?

張媽媽正忙著給夢心順氣,順便將干凈的衣裳換回去。她的下身還在流血,讓張媽臉色也變得有些難看。但她此刻也不敢亂做什么動作,生怕自己一個處理不周,反而會讓情況更糟。

有時候,就算是流血,也未必就是真的流產了。雖然希望渺茫,但她還是希望等到御醫來了之后,再給出準確的判斷。

結果這里正動作著呢,那頭就忽然見到大少爺這么來了一下,把張媽媽又給急的跳了起來:“啊喲我的小祖宗哎,您就饒了老奴吧您可不能再這么著,否則大少奶奶這里還沒怎么著,您先把身體給弄垮了,這到時候,大少奶奶誰來照顧啊?”

這也是她說話多年鍛煉出來的一種藝術。其實這大少奶奶貴為一家當家,她如今出了問題,家中還會缺了奴才照顧嗎?但此刻看大少爺這模樣,分明就是因為大少奶奶而氣急攻心。此刻也只有這么勸他,他心中存著要照顧人的念想,才會保重自己。

羽揚整個人拼命咳嗽起來,他往懷里掏出帕子,剛想往嘴邊送,卻突然愣住了。這帕子,正是那日他鬧著非要她繡給他的,依舊是水墨山水,他的最愛。如今,幫他繡這帕子的人,卻這樣悄無聲息地睡在這里,不肯睜開眼看他一眼

他眼眶一酸,險些忍不住掉下淚來。

張媽媽見他終于消停了,雖然還有些傻愣愣的,但到底不再像剛剛那樣發瘋,拿自己過不去,也就索性不再管他。轉而回頭吩咐冬雪做事,順帶著用熱水幫夢心敷住額頭。

幸好平日里夢心對下人的管教就是一切照規矩來,因此在經歷了剛開始的一陣慌亂之后,此刻也全都上了正軌。一個個的,開始按部就班忙碌起來。她們自動自發分成兩批,一批專門在外頭劈柴生火做粗活,一批進去幫冬雪和張媽忙。

原本東廂房是四個大丫鬟,但先頭一個銀雀被趕出府去,又一個金雀臉被打傷,到如今都還沒肯出門。因此能用的人也不過就是冬雪和晚晴兩個,但晚晴此刻出門辦事,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她們只好暫時先頂替著做了。

再說外頭倒還是有個德榮是專門跟著大少爺的,但因為他畢竟是個小廝,在內院到底不好亂走動。平日里也很少進來,大多數時候都跟墨離他們一樣,在前面守著。如今到了這樣緊急關頭,他也只能在外頭做做跑腿罷了。

這一下,東廂房還算是分工明確,正忙著,老太太帶著人也顫顛顛地過來了。這一下,又是一通地忙活,不過老人家眼看著羽揚還在發呆,而夢心身上的血跡,則更是讓她臉色立時變得萬分難看

端坐在貴妃椅上,老太太一下把臉拉得老長,她也不開口說話,就這么等著,一直到太醫來。

夢心覺得,自己的眼前一片白霧蒙蒙,看不清,摸不著,那種空洞的感覺,讓她想要哭,卻一點眼淚都沒有。她感覺自己的身子好像是被海浪拋到了空中,拼命翻騰著,一直翻騰,翻得她想要吐

但是,她的肚子里頭好像沒什么存貨,根本連吐都吐不出來。她看到眼前一片白茫茫的,好像是雪花,又好像是浪花,好冷,好冷……為什么這么冷,她記得,自己明明被羽揚抱在懷里的,那,那羽揚呢?

她忍不住拼命往前跑,又四處張望著,想要看到那熟悉的身影,可是沒有。這一片蒼茫大地上,竟只有她一個人為什么會這樣呢?她的夫君,她的孩子……對了,她的孩子,她還有孩子夢心心中一激,忍不住用手去摸自己的肚子。

但下一刻,她原本還蕩在嘴邊的笑容,瞬間僵硬在臉上。她明明記得,那里已經有一點點微微的突起,三個月下來,就算是孩子沒多大,但她每日吃了那么多補品,肉也長出來了。可為什么現在看來,竟然,竟然和自個兒從前沒懷孕時一模一樣?

不會的,不會的,怎么會是這樣呢?她明明已經……她已經什么了呢?她突然又有些想不起來了。頭好痛,身子也好痛,肚子更痛,痛到好像有什么東西正在拼命擠出她的身體。

還有,羽揚呢?羽揚究竟去了哪里,他不要她了嗎?

夢心急得要哭出來,忽然,就在這時,眼前的白色突然變成了滔天巨,好似張開了血盆大口,一下就撲到了她的跟前。她嚇得一聲尖叫,拔腿就跑但那浪分明就是有了靈性,她跑向哪邊,它竟然也跟著撲向哪邊。

她被急得一聲冷汗,越發哭叫著叫羽揚的名字,希望他能在這緊要關頭救她一命。她這輩子別的不怕,最怕水了。她還清楚的記得,十歲那年,她曾經親眼看到爹的一名妾室,在家中的池塘邊上,失足落水,結果一下就被淹死了

那畫面太過驚悚,讓她根本不敢去想。她真的哭出來了,口中聲聲念念地,都是羽揚的名字。終于,她在前面看到羽揚,他還是那樣風姿卓越,一身黑衣,眉眼帶笑正看著她。她急得朝他大吼:“讓開,讓開啊,后面有浪卷過來了,我們會被淹死的”

她叫的急,但這樣空曠的地方,她的聲音竟開始有蕩來蕩去的回音。她叫的眼淚都下來了,羽揚卻就這樣站在她的跟前,動都不動一下。她簡直有些生氣起來,一時又朝他吼:“快點,快跑啊”

這樣喊著,人已經到了他跟前,她伸手便要去拉他的衣袖,他卻忽然笑瞇瞇地閃了過去,氣定神閑,偏又帶著嘲諷地對她笑:“你跑什么?還想拉著我跑?大少奶奶今兒個倒是有雅興啊?你往你后頭看看。”

他朝她挑眉,她心中奇怪,更因他的態度,覺得自個兒的心好似都被抽空了一般。但她還是聽了他的話回頭去瞧,但,這一瞧卻讓她愣住了。奇怪,哪里還有風浪的影子?根本就還若剛剛先頭見著是一樣,白茫茫一片,風平浪靜,什么都沒有。

怎么會這樣?

她一下回過頭去,便要朝羽揚問個究竟,結果她再看時,竟連羽揚也不見了。周圍空曠的,竟然又只剩下她一個人她終于再忍不住,哇一下哭出聲來,用盡全身力氣,大吼了一聲:“羽揚,別丟下我”

她整個人突然一個激靈,接著,便是渾身上下無比的酸楚,接著便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夢心,夢心你醒了?我在這里,我在這里,我再也不會丟下你了,我在這里,你別害怕,太醫已經在替你整治,你不會有事了”

是他……

夢心這才有些清醒過來,反應到自己方才根本就只是做了一個夢。但那夢實在太過真實,真實到讓她以為,羽揚真的要離開她就在方才那一刻,她才突然發覺,原來,比起不見了他,沒有了孩子,根本不算什么。他比孩子,竟更加重要

以前,她從來沒這么覺得,因為他不過是南宮府的大少爺,只要她不犯錯,不出錯,他沒理由休掉她,即便她不得寵,她依舊是南宮府的大少奶奶。但這無出,畢竟也是罪名之一,因此她一直都在擔心,所以她更是覺得孩子比什么都重要。

但如今,這個念頭在不知不覺中就這樣被改變,讓她自己也覺得有些荒唐。

她想要回答他的話,想要問她自己怎么了,但費勁力氣,卻怎么也開不了口。他的聲音聽上去怪怪的,有些沙啞,有些急促,甚至充滿了擔心,讓她整個人都覺得有種溫暖的滿足感。好像,她對他來說,很重要似的。

心中正胡思亂想著,就聽得一個熟悉老邁的聲音傳來:“老太太,大少爺,老夫已經把脈完畢,大少爺,請隨老夫出來一趟。”

“羽揚,你先去吧,你媳婦這里我幫你看著,放心。”老太太的聲音聽上去也怪怪的,倒似是有股壓不住的怒火。

周圍安靜了一陣,夢心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人握住,雖然眼睛看不到,但她還是能感覺地出來,是羽揚。他握住她,聲音低低啞啞的,她甚至甚至能感覺到他的呼吸就在自己耳邊:“夢心,夢心……你不能有事,你一定要醒過來,你一定要……”

他話說了一半,卻沒再說下去。又安靜了一陣,他才緩緩松開她的手,想來是出去了。

她躺在床上,不能動彈,但卻覺得自己的小腹有種空蕩蕩的感覺,好像是……好像是……她的腦中靈光一閃,她突然想起來了不錯,是誰是誰推了她一把是誰當時狠狠推了她一把,然后她就被推得整個兒摔進了池塘里

她記得很清楚,那個時候,她將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了羽揚的身上,只想著如何叫住他讓他回心轉意。雖然知道身邊有很多人圍著,但她根本就沒有在意。再說,她也不信在大庭廣眾之下,有人敢對她不軌。

那會兒,她正忙著想要懺悔,可話才說了一半,她就感覺到自己的身子先是被人撞了一下,但那一下并不算太重,她連忙想要穩住腳。但還沒能再次站好,就突然感覺到自己的腰間被人狠狠推了一把

是推,而且是明顯有意的推她記得,那只手就掐在她的后腰,那會兒她腳步不穩,身后旁邊又都是人,根本看不清究竟站了些誰,只記得那只手狠狠擊向她,而后,她就整個兒直接翻倒進了池塘。

這樣一想,所有的一切頓時全都明白過來。真想不到,不過這么一錯眼的功夫,竟然就有人下了這樣的狠手。

她忽然一愣,那么……她的孩子……

她伸出手,想要摸自己的肚子,但那雙手卻好似挑了千斤重擔,根本就抬不起來。忽然,耳邊傳來老太太惡狠狠的聲音:“夢心,你放心,我老婆子活這么大,還從來沒被人這樣欺負過。敢害你,敢害我的孫子,我就敢要她的命”

接著便是張媽聲音在旁勸道:“老太太,您可別把自己給氣壞了,就算是大少奶奶知道了,也不愿把您給氣出個好歹來不是?您放心,方才聽說,大少爺已經下了嚴令,剛剛在場的人,一個都逃不掉”

老太太那邊沒吭聲,接著便聽得張媽媽又道:“聽說,有幾個不怕死的,竟然想從墻邊的狗洞里頭偷溜,結果被大少爺的暗衛一個個全給逮到了。聽說當時就已經清點了人頭,少哪一個都能查到。”

這回老太太開口了:“羽揚做事,我放心。哼竟然敢打我最疼愛的孫媳婦的主意,不知道我老人家盼了四年才盼來這么一個嫡親的孫子嗎?居然……等查出來,我絕不會放過她”

夢心越聽,越覺得一顆心往下直落。老太太的孫子,不就是她的兒子嗎?她……她的孩子真的,真的……

她不敢相信,這一刻,她真希望自己暈過去,不要聽,不要想,那樣便不會痛她等了四年,盼了四年,如今好不容易才將他在自己的肚子里頭孕育了三個月,竟就這樣被人給活活害死了她不能接受不,她不要別人動手,她要親自殺了那個人

不,她才不要自己殺人,殺人還要償命,為了這樣的人償命,根本不值得。再說,她也不想臟了自己的手,她會查出真相,而后讓那人已最下濺的方式死去,讓她即便死后也要受萬人唾棄

老太太那邊又停了一陣,忽而又道:“方才太醫的意思,其實你我都已經明白,不過幸好夢心只是喝了幾口水受了點驚嚇,如今既然都已經處理妥當,她自然也沒什么問題。只是你明日得著人去我庫房里頭找找,把那些個補藥都給我拿出來。”

“是,老太太。”張媽媽應了,“方才太醫來時,奴婢已經跟他老人家說過來,讓他這回再多開幾個補身體的方子來。大少奶奶才要好些,好不容易得了一個孩子,結果現在卻……”

她的聲音有些哽咽,老太太那里也說不出來。夢心越聽,越覺得自己的心也好像被生生揪去了一半,眼角就這樣緩緩滑落一滴淚來。她感覺到好像有個帕子輕輕替她拭去了淚水,接著便聽到老太太道:“你啊……哎”

她嘆了一聲,半天才又開口:“早知道你,最怕旁人說你一句不好,但你可知道,有的時候,咱們這做人,真是不能太好了。你好,旁人便當做你是好欺負的,你若是兇一點,狠一點,她們這些賤人才會怕了你。我知道你這會兒是能聽見的,你就聽我老婆子一聲勸吧”

夢心的眼淚越發流得狠了,不過這一回,卻是因為老太太的話。

老太太其實是不了解她的,在她老人家眼淚,她白夢心這個大少奶奶,就是真個什么脾氣都沒有,即便有幾次懲罰人,也都是因為那些人犯了家規,不罰不行。因此老人家這才會這樣勸告她,實則自也是為了她好。

不過,夢心倒不這么認為。在家中,人兇一點,狠一點,就沒事了嗎?遠的不說,就說素雅,她的反應夠大,人也夠兇夠不講理了,但有人怕她嗎?沒有。再說大少爺屋里的李冬巧,那可是個潑辣的主,結果還不是照樣被人欺負。

就算她的身份比她們不同,因她畢竟是大少奶奶,是正妻,但這府中能進門的,誰家中沒有幾分勢力?誰背后沒幾個人撐腰?她們既然敢進門,自然就敢鬧,就算她這個大少奶奶兇些又如何?不怕死的人照樣多得是。

再說,今日之事,擺明了是個暗著。這就不管是平日兇還是不兇,都照樣會被擊中。背后的陰招,向來是不管不顧,只想著要在一瞬間達到目的的。

老太太那里又說了許多話,夢心就沒怎么聽見了。她的意識漸漸模糊,人也跟著有些昏昏沉沉,老太太的聲音很低,結果聽著聽著,她竟就這樣又睡了過去。

羽揚跟著老太醫出門,開了方子,又很是詢問了一番,那老太醫才嘆息一聲道:“大少爺,恕老夫直言,大人自是沒什么大礙了,但孩子已經是保不住了。大少身子不太好,老夫觀其脈象,倒似乎是另有隱情。”

“哦?”羽揚一愣,這時候才突然想起,那日銀雀扯著嗓門尖叫時喊出的話。那會兒他聽著還覺得奇怪,此刻突然聽這么一說,倒是有些反應了過來。

他一直以為夢心就是身體虛寒,導致四年都未曾有過身孕。上一回太醫來瞧時,因他刻意吩咐,太醫才給開了補藥,果然用了一段時間,就果真好了許多,而且也順利有了身孕。再加上每日介不停的補,夢心的身體明顯是越來越好。

但也正因為如此,才讓他覺得有些奇怪。

按理說,中藥之術,大多在于調養。而這調養,也不可能這么快就能見成效。他雖然不通藥理,但有些事情不需要學也自然會明白。

那時候他問太醫夢心究竟是什么毛病,太醫支支吾吾,沒肯細說。現下被這么一提,他到覺得有些端倪:“老太醫但講無妨。您是如今宮中太醫院首席老太醫,就是皇上也專門制定您一人看病,若不是今日老太太特意囑咐了皇上,只怕還未必能請到您老人家。”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即便是這樣德高望重的老太醫,被堂堂南宮將軍這樣敬重,他也還是忍不住的笑意。摸了摸自己下巴下的一縷胡須,老太醫點點頭,咳嗽了一聲,這才正經開了口。

“說起來,這也不算是什么了不起的伎倆。只是這人可能是極通藥理,亦或者說,是這人的主使者極通藥理,因此,大少奶奶是被人給下了藥。而這下藥之人也極有耐心,每天只下那么一點點,不會多,也不會少,但足以讓尊夫人保持身體虛寒的征兆。”

羽揚點頭,看來,必是金雀和銀雀無疑了。冬雪和晚晴雖然負責端茶送水,不過在從廚房到門口的空當兒,以前卻都是銀雀和金雀一起負責的。她們開始隱藏的很深,讓人根本無從發覺。

這樣看來,夢心的身體并不是真的虛寒,而是只要好好調養,就還可以……

好像是能夠猜到他心中的想法,那老太醫點頭一笑,便接著道:“這雖則不是什么好消息,但至少可以證明,尊夫人并非不適合有孕。只要往后拔出了尊夫人身邊的毒瘤,萬事小心,保證往后,將軍還是可以再有自己的孩子的。”

羽揚點頭,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時猛的就要下跪。那老太醫嚇了一跳,但他在宮中多年,早混成了精,此刻看羽揚這模樣,雖然沒開口,但他還有個不知道的嗎?

因此他只朝羽揚招招手,讓他附耳過來,便輕聲道:“將軍日理萬機,只怕看不上我等這小手段。不過,老臣畢竟是宮中之人,宮中之人,便自有他們行事的手段。大少爺若實在不知該如何才最安全,老臣這里倒是有一個最簡單的法子。”

“如何?”羽揚問。

“以彼之道還治彼身。”他輕飄飄地說完,見羽揚還有些沒明白過來,他索性笑了:“將軍為人光明磊落,老夫這法子,其實也不算是什么下流手段。不過是讓那送吃食的人,自己先嘗一口罷了。”

羽揚這才回過神來。不錯,他是一時犯了糊涂。其實這老太醫說錯了,他方才不懂,是因為將問題想深了,倒不是因為什么光明不光明的話。其實,這法子,是宮中一直在用的,就像皇上用膳之前,也必有小太監先試吃一樣。

只是他這里畢竟是個國公府,還沒到那種地步。若果真那樣,這平日里的日子還怎么過?

因此如今這太醫一說,他才有些沒反應過來。不過此刻再這么一解釋,他立時明白了,而且他發現,這法子用在如今,也算是極不錯。至少這毒從口入的一關,算是過去了。雖則是東廂房已經再沒有什么可以威脅的人,但……旁人可就不一定了。

老太醫說完,笑呵呵的,不肯再開口。又寫了幾分補身體的方子,以及幾副通用解毒的方子之后,領了賞,便推說宮中還有事,回去了。

羽揚拿著方子回屋,和老太太回報了一番,這才又坐到了夢心跟前。

直到此刻,他還是覺得有些無法相信,無法接受這事實。雖然太醫已經說了大人沒事,但她先頭跑了那么遠,又一下掉進水里,就算是個正常人也會被凍出病來,更別說她還有身孕如今,她的孩子……沒了她流了那么多血,怎么可能真的沒事?

她的臉色蒼白,平日里時而嗔怒,時而嬌媚的眸,也半日不肯再睜開。他忍不住上前,緊緊握住她的手,將頭埋在她的耳邊,輕聲喚她,一遍又一遍地喚她:“夢心,夢心,夢心……你睜開眼睛看看我,睜開眼睛看看我吧……”

夢心閉著眼睛,明顯沒反應。但他不肯就這樣放棄,而是依舊一聲又一聲地喚她,喚道在一旁看著的老太太,一時都忍不住紅了眼眶。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自己的年少時光。兩個主子都在傷心,張媽媽自然也不能高興,一時間,屋中悲聲大起。

他們的聲音越來越大,最后也不知是誰也嗚咽出聲,結果愣是弄得一屋子的人都跟著哭了起來。老太太是哭已經死去的丈夫,冬雪和已經回來的晚晴,是哭自己的主子,張媽媽是哭老太太哭得這么傷心。

至于剩下的幾個丫鬟婆子,那可就不知道究竟在哭什么了。

他們一下將氣氛弄得這樣慘淡,反而放羽揚冷了臉,一時轉頭喝道:“你們跟著湊什么熱鬧?夢心還活的好好的,還沒死呢你們哭什么?給通通滾出去”接著才轉頭苦笑著勸老太太道:“老祖宗,您體諒體諒孫兒吧,您這么著招我,我……”

他的眼眶也有些發紅,但卻硬是生生壓住了那股子沖動。這里正說著,夢心那邊終于忍不住了。

好吵……誰在吵?吵到她都沒法子睡覺了她掙扎著,長長的睫毛動了好幾下,這才緩緩睜開眼。她的聲音沙啞極了,幾乎是無聲的呼喚:“羽揚……”

正在和老太太說話的大少爺,耳朵驀地一動,接著身子整個兒僵在當場,他根本不敢回頭,生怕自己方才聽到的,又只是幻覺。但下一刻,他又聽到了她的聲音:“羽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