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玩意兒……來來去去,當真是無聊至極。”
余慈嘿然一笑,但隨后笑容一斂,因為他看到,遠處的和尚正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仰頭呆看星辰璀璨的夜空,感覺十分古怪。
“證嚴師傅?”
余慈試探性地叫一聲,或是因為氣虛力弱,那邊沒有回應,余慈想了想,干脆走過去,途中還順手拾起了壓元杖。兩人之間的山林,被壓元杖的威能碾開了一條狹長的路,走過去倒也輕松。
此時遠方又傳來一聲悶悶的氣爆,甘詩真少有這么不依不饒的,不過此擊過后,便再無戰事,那瘦高人影或死或逃,都和余慈沒關系了。
不一會兒便到和尚近前。離得近了,余慈越發覺得和尚神態不怎么正常。好像天空中有什么東西吸住了他的魂魄,對近在咫尺的余慈完全沒有感應。
余慈也通過神意星芒觀察和尚的神魂狀態,確實是大傷元氣,難道是有什么記憶障礙?皺了皺眉,他又喚了一聲:“證嚴師傅……”
“他曾經說過,菩薩便是這廣袤無盡的夜空……”
沒有沒尾的一句話,卻因“菩薩”二字,使余慈驚咦一聲。這回,證嚴終于回過頭,卻沒有延續前面的話題,只是看著他。
初時眼睛里還有些渾濁,但盯著余慈看得越久,眼底越是清澈。余慈一邊看他表情,一邊觀察其神魂狀態,還沒得出結論,卻見和尚一言不發,退后一步,便在這片星光下,雙手合什過頂,彎腰屈膝,跪倒在泥土中,向這邊行大拜之禮。
事發突然,余慈竟忘了躲閃。和尚鄭重其事地拜了三拜,才站起身來,面色如常,只輕聲道:“余仙長予我新生,容圖后報。”
此時和尚腦宮內,神魂像一團微弱而不熄的火苗,倔強地燃燒,但它太虛弱了,以至于拼命尋找“燃料”,慢慢地竟將所依附的神意星芒融了進去。這下余慈也不用想著收回了,否則和尚怕是性命不保。
但這樣,真的沒問題嗎?余慈不知道,但和尚明顯不在乎。他再向余慈躬身行禮,然后轉身就走,干脆得很。
“等等!”余慈喚了一聲。
和尚停身回頭,面頰卻碰到一樣東西,那是壓元杖。
“拿著這個防身吧。”
余慈沒有什么“我幫你”之類的話,想來證嚴和尚也不愿聽到。他只將這件祭煉十重天的法器壓在和尚肩膀處,便當是送去一根木棍。
和尚想了想,伸手接過,瘦長的臉上忽地露出笑容,顯出白森森的牙齒:“仙長美意,卻之不恭。”
這一刻,那個油滑隨性的證嚴和尚,似是又回來了。
余慈大笑,拱手送行。證嚴和尚再不回頭,往黑暗中大步行去,那邊,便是他的新世界。
看著和尚完全沒入黑暗,余慈搖了搖頭,一轉身,卻被后面的人影嚇了一跳。
“呃,甘師叔?”
女修大概是證嚴跪拜的時候回來的,此時正睜大眼睛看他:“你做了什么?”
證嚴和尚的表現太過離奇,尤其是不知道前后緣由的人,看了更是迷糊。余慈倒想解釋來著,可又覺得三言兩句難以說清,便含含糊糊地回應道:“救了他的命吧。對了,甘師叔,剛剛那人是誰,死了嗎?”
甘詩真的性格就是討喜,見余慈亂以他語,只是淺淺一笑,順著他的話說道:
“觀其形貌,應該是左彥無疑。”
“哪個?”余慈沒有聽明白。
“是左彥。”
女修的神情卻是嚴肅起來,鄭重地道:“這個左彥出身于北極寒疆的‘不義宗’,乃是魔門分支,其宗門修行要旨就是‘不仁不義,世人皆仇’,堪稱世間罕有。左彥便是在不義宗,也是以乖戾出名的,常與人結怨,不死不休,且無所不用其極,便是以還丹修士之尊,偷襲于你,也不是不可能。我剛剛想將他留下,卻是功虧一簣,可想他的實力,你近段時間要小心了。”
余慈將“左彥”這個名字記在心里,但要說多么在意,卻也未必。不過,他很快便鄭重地向女修行禮致謝:
“多謝甘師叔萬里馳援,否則今晚上弟子就難過了。”
面對血僧屠靈這個級數的敵人,余慈即使算計甚深,也不敢說有必勝的把握。他不是傻瓜,手邊有資源,又怎會不用?
甘詩真確實與何清一起,回返離塵宗山門,前往九天外域修行去了。但在她臨走之前,余慈已經與她有約,待證嚴和尚離城,余慈就用宗門傳訊飛劍投了消息過去,甘詩真沿著他留下的印記一路追來,雖未能幫他解決血僧,卻還是救他一命。
至于只繞著圈子告訴甘詩真,卻不告訴何清……
甘詩真垂眸一笑,輕聲道:“清姨也很關心你呀,她還說:某人鬼鬼祟祟的求人馳援,必然是想立大功,又不好駁她的面子,其實這也沒什么,先記你一個查缺補漏的功勞也無妨,等你回去述職之后,再酌情增補。”
果然是何清的語氣,余慈也笑,他本來就沒有想著瞞過何清,之所以只對甘詩真說,其實就是要緩過一層。要知正是何清宣布絕壁城之事了結,他是晚輩,即使是查缺補漏,也要給自家長輩留幾分面子。聽甘詩真轉述,何清話里雖然還是拿著架子,卻顯然明白了他的心意,他的目的就達到了——這不是理解的問題,而是禮貌的問題。
易寶宴后,余慈在這一點上,確實有所糾正,顯示他在離塵宗這個大環境中,有所適應。
此時此刻,他心里一片輕松——終于可以說告一段落了。
接下來,他要做什么呢?
時已六月,山下暑氣蒸騰,入得山間,熱風卻一下子清涼起來,吹峰過澗,只見綠草如茵,山花爛漫,溪流淙淙,入耳則燥氣全消。隨山勢盤旋而上,有萬仞之高,到得山頂,一塊巨石聳立于高崖之上,有七八尺高,通體烏黑,上書“飛云渡”三個大字,涂以丹朱,十分醒目。
太陽升到巨石正上方的時候,高遠天空之下,一道劍光色澤純白,看準巨石,傾泄而下,臨到上面來勢一緩,現出一個人來。此人一身月白道袍,身材略嫌矮胖,但道袍寬大,臨風而立,飄飄然倒有神仙之姿。尤其是他圓臉上笑瞇瞇的,見之可親,頗給人好感。
此人在巨石上單手搭蓬,往遠處打量一會兒,極細極淡的眉毛突的一跳,見得山道上有一個人影正往這邊來,常瞇成一條縫的眼睛眨了眨,咧嘴而笑,本來準備起身迎上去,但想了想,還是盤膝坐下,煞有其事地瞑目打坐。
他坐下沒多久,山道上那人便登上山頂,胖道士沒有睜眼,唇邊卻是露出笑容。很快,這邊就有聲音響起來:“這位道長,請了。”
胖道士睜開眼睛,搭眼一瞧,便見得巨石下面有一個道裝打扮的年輕人,仰頭往上看。年輕人也是穿著和他顏色一樣的月白道袍,頭發烏黑,結了一個道髻,面如冠玉,一眼看上去極是俊秀。此時看上來的目光中頗有幾分好奇。
胖道士笑瞇瞇地回應道:“不用客氣,山路偶遇就是緣分,有事兒請講。”
年輕人略一躬身,禮數周到:“敢問通天河在何處?”
“通天河?此處便是通天河!”
胖道士笑得雙眼不見,大袖一擺,從巨石上跳下來:“來的莫非是止心觀的余師弟?”
年輕人正是余慈,他訝然回應:“正是,道長是……”
“果然是余師弟,俺姓黎,人稱黎道人,師弟叫俺黎師兄、黎胖子都可以。今日到此,就是接師弟到山門去的!”
啥也不說了,換地圖。
其實攤子鋪大了,確實有點兒松,兄弟姐妹們確定不需要我從頭開始修改刪減么?呃,雖然手癢,但只是征求意見,哈,哈,哈哈……紅票啥的,俺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