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祖拳力所及,影響范圍內百萬天魔,要么直接蒸,要么被扭曲的的力量激出妄境,連綿一片,彼此干擾影響,仿佛在瞬間化為滾滾紅塵世界。但本質上,其實是極祖的破壞性力量,將魔潮打成了一鍋沸騰的稀粥。
如此動蕩,使得楊朱的的天魔虛空,根本無從施展,純粹就是以壓倒性的力量取勝。
這種方式,是通過天地法則體系間接作用,不再那么精細、全面,但中間經過這一手,牽涉面更廣,影響更大,作用的方式也更加自然。
畢竟是拔之法,只有在天人相搏中,才能體現得淋漓盡致,也只有在這種情況下,才能將破綻撕裂到足夠的程度。
余慈倒還沒弄清楚極祖的想法,倒是覺得,此時此刻的手段,才真正體現出極祖的威能。
就算不是親身至此,而是通過謝康令動,神通依舊可怖。
尤其是放開了對周邊虛空的管控,甚至棄了華陽魔矛不用,單憑拳頭轟來,酥麻的感覺,透過法則脈絡傳導,竟然從億萬里開外,直傳到攔海山余慈本體所在。
極祖此人,真的是可以撼動真界的絕代強者,至少在余慈的感覺里,就是與6沉相比,恐怕也差不了太多。
他突然想到,為何6沉不喜外物,只用拳頭——只要對天地法則體系掌握到了類似的程度,這恐怕是最無滯累,最為自如的神通手段。
正感慨之時,忽有所感,回頭看去,屋門開啟,羽清玄依舊是男裝打扮,緩步進來。不知何時,羽清玄出關了,或是被戰斗的余波驚醒。冰雪魔宮與蕊珠宮的恩怨由來已久,兩邊精擅的法則脈絡也有相似之處,比較敏感也很正常。
“羽宮主。”
“是極祖吧……要小心。”
“這是自然。”
余慈咧了咧嘴,突然現自家的牙齦都有麻的跡象。
極祖之威,已經透過虛空,影響他到形骸神魂的根基。這可不只是威能強弱的問題,而是是否觸及根本的問題。
羽清玄眉頭微蹙,余慈當局者迷,還沒有看清極祖的盤算,可她卻是看明白了。
極祖的神通法力,就是在“拔”這一條基本法則脈絡上做文章。
通過對天地法則體系的沖擊,測試余慈與法則體系的聯系、韌度,順勢再感知其道基的性質。
坦白講,余慈表現的并不是太好,沒過經過大小三災,在“道基”一項上終究還有欠缺。
不是不穩固,而是太過穩固;不是不完美,而是太過完美。
余慈的道基應該是在一個近乎封閉的體系中搭建而成的,羽清玄也不知道他怎么渡過的天劫,仔細想想,或許是早早就練就了“自辟天地”無上神通的緣故,與天地法則意志的“妥協方式”,未免就太強硬了些。
其道基本身,就形成了一個相對完美自洽的結構,幾乎沒有給“妥協”留出空間。
看起來很完美,但在修行路上,這是不現實的。
除了劍修,誰也不能這么玩兒,而就算是劍修,也不會去搭建這么一個復雜的道基結構。
如此一來,在境界突破時,往往就會出現“大破大立、不破不立”的兇險局面,道基需要用近乎“重塑”的方式,來完成“天人妥協”,否則必將寸步難行。
這一麻煩還比較遠,現在的問題是,余慈道基的結構完美、硬度足夠,但韌度相對缺乏,是很要命的。
天人相搏,不只是對抗和妥協,還有極精微的一些微妙之處,沒有經歷過,說什么都沒意義。余慈不具備類似的經驗,在遭遇敵人和天地法則意志的針對時,就很難做出正確的反應。
極祖真不愧是魔門第一等的強者,這么快就現余慈的缺限,由這條脈絡再往上推,不知還有會多少破綻可供利用。
羽清玄沉吟片刻,貼近余慈耳畔,用盡量平直明白的語言,給余慈解釋當前面臨的危機。
這種事關道基的問題,當真是最最緊要私密,怎么小心都不為過。
余慈聽了,也是皺眉頭。
他自家清楚自家事,除了“自辟天地”的影響外,十方慈光佛的誓愿,也形成了牢鎖,封住了上升之路,擋住了天人交流,這確實是個麻煩。
至于道基缺乏“妥協”空間,他倒不是特別擔心,畢竟他轟破長生關時,所遭遇的劫數,遠遠過步虛入長生的極限,而且他的部分道基,其實是與“心內虛空”交融在一起,復雜程度,遠他人想象。
這一點,外人是很難感受到的。
不過再這么下去,真的要被極祖掀了蓋子,必須要做出應對。
羽清玄再次表示,出手相助,余慈也還是那個理由:“還不知道諸陽在何處呢,北地的亂子,他未必就在意……真被其趁虛而入,麻煩遠此時。”
對極祖的手段,余慈也是嘆為觀止,由于距離的原因,兩人間的對戰,遠稱不上激烈,更像是在下棋,你一手、我一手,各有思考應對的時間。
如果現在是近身,只憑余慈,真的沒有半點兒機會。
現在么,則還有一拼之力。
極祖能揪著弱點打,我就不成嗎?
極祖本身的弱點……其實就是魔門體系的經典缺限,就堂堂正正的擺在眼前,就看人有沒有能耐,突破其層層防御去撼動。
目前而言,余慈撼動不了。
不過,畢竟極祖也沒有親身過來,他也在通過謝康令,揮神通。
相對而言,謝康令的破綻就要大多了,而且,與極祖的破綻高度重合,這就給了人下手的空間。
剛剛連續三擊,余慈已經將此破綻之外的防御,撕開了一道口子,但一直沒有真正去擊破。
現在,思路整理得差不多了,也是剛剛從他與上清體系、楊朱之間的共鳴中得來的靈感。
現階段,在他還沒有徹底掌握上清體系之前,最合適的結合點,就是這個了……
心內虛空,承啟天,云樓樹,已經豐茂濃蔭的樹冠上,一片樹葉落下。猶在半空,已經呈半虛化狀態,通過法則脈絡,一個虛空跳轉,借楊朱之力,投送到那片外域星空之中。
也就是他和楊朱都有虛空挪移之能,才能做得這般毫無煙火氣。
而且,幾乎沒有任何折損。
云樓樹葉在朦朦的光暈中,呈現在楊朱和謝康令眼前,分明有道韻相隨,在域外虛空中,泠泠然鳴響,絲毫不因空氣的稀薄而有所窒礙,因為道韻本就是直接鳴在人心之中。
“呵,果然名不虛傳!”
極祖也不由得表示了驚嘆,畢竟據他所知,過去數劫,世間玄門,能隨時動用“真文道韻”這種力量的人物,只有精擅“金科玉律”無上神通的八景宮蕭圣人一人而已。
如今,卻又多了一位淵虛天君。
云樓樹葉上,條理分明的葉脈,便隨著道韻延展開來。
這個過程也不是太快,但楊朱也好,謝康令也好,魔潮中的億萬天魔也好,均受道韻威壓所制,一時動彈不得。
其實,謝康令是有強行突破的能耐的。可在這一刻,玄門道韻靈性對魔門體系的影響,使得他體內有了些“不應有”的變化,不得不進行調理,最終還是錯過了機會。
云樓樹葉本身的形質已經模糊,光線交錯間,卻是鋪開了一幅圖畫,半虛半實——像是有一只無形的手,在幽暗的域外星空中抹了幾下,抹掉了亙古不變的顏色,使得人們的視線可以穿透阻礙,一睹其后的神妙之境。
那是道境!
奇山云海,道境天宮,仙真往來,但這些景致,只是一掠而過,模糊的動態影像定下的時候,視界中只剩下一個人影,正徐徐起身,似乎是剛剛聽完講道,猶在深思,相對于那些仙真,完全不起眼,
然而這位,一邊整理道袍,一邊幾個邁步,竟然直接從半虛妄的道境中、從只一個“窗口”的虛空后走出來!
其實,那是道境的影像在延伸,可沒有哪個人再去關注了。
謝康令和楊朱都定定地看著,為這一位突然出現的人物而困惑。
其人面如滿月,頷下留須,看上去也算年輕,頭上半禿,所剩不多的頭扎了個道髻,打理得倒也干凈,雙手都攏在袖中,身形微微佝僂,時刻都是謹慎恭敬的模樣。
楊朱觀其行步,莫名便有特殊感覺。
“古之擅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識……豫兮若冬涉川;猶兮若畏四鄰;儼兮其若客……”
道經之上,細細言之。
不過,也不用背道經,楊朱年輕時,曾到上清宗拜訪,分明見過類似的形象,
正因為知道,所以愣住。
當年他所見人的形象,乃是某代上清掌教親筆所畫,就懸掛在祖師堂里,受香火供奉。
葛……葛祖師?
天哪!
在他側前方,謝康令也是怔住……真的怔住。沒有極祖的授意,也沒有任何虛假偽飾,這個已經被徹底魔染的絕代天驕,就那么怔怔地看著眼前溫和靜默的道人,化為了一尊雕塑。
可就在“雕塑”的心中,咚的一聲響!